《唯有寒香赴长安》陈娘子

1、第一章赠君寒梅花一枝

　　赠君寒梅花一支，愿君日夜常相思。
　　竹林中落叶纷纷，修直挺拔的竹身重重叠叠直冲那墨色的天空；大雨刚过不久，脚下的泥泞小路弯弯曲曲。眼前雾霭朦胧，烟波浩渺，一眼望不见尽头。明明每次都好像要穿透那层屏障，可那层屏障似是会挪动，每每一接近，下一刻又出现在不远处。
　　他跌跌撞撞地拼命跑着，脚步凌乱，黑靴里灌满了令人发指的泥水，愈发的沉重。
　　——他要逃离这里
　　可他不清楚到底要跑多久才能走出这片竹林，看到尽头。尽头会有什么等着他，也无从可知。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疲惫如排山倒海的袭来
　　破败的布衣寒风直灌，他听到自己剧烈的喘息，肺部更是火辣辣的疼
　　——有人在后面追他
　　那人提着一柄长剑，走的十分悠闲，如同饭后消食一般，像极了逮住耗子的猫，不急着吃，反而要先逗弄一番。
　　那人一定享受极了他陷入绝境，孤立无援，还不停挣扎的样子。
　　脚下忽然一拌，身子如灌了铅控制不住向身下的泥坑扑去，失重感如潮水袭来，心脏猛的一紧。他重重跌入泥坑里。手掌一阵刺痛，因该是让泥下裹着的石子划破了。
　　刺客如鬼魅一闪，下一刻便立在他之上，手中长剑一转，喘息之间剑尖冒着寒光朝他面门刺来，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握紧了拳头
　　终于要结束了么?
　　“噗嗤——”利刃入肉，温热的血浇了他一脸
　　可是，预料之中的痛迟迟不来，怎么回事?
　　缓缓睁开眼，抬手抹去眼前的猩红，入眼是刺客目眦欲裂的脸，往下一柄利刃贯穿了他的胸膛，粘稠的血沿着剑身凝成血珠啪嗒一下坠入身下的泥水里晕染开来。
　　利刃往后一抽，留下一个渗人的学窟窿，尸体倒下，露出来人的相貌。
　　高大的身影，沾了血的长剑让他抗在肩头，来人两眼弯弯，眉峰微挑，嘴角上扬，露出两颗洁白的小虎牙，居高临下地冲他笑着，他边说边将藏在身后的另一只手送到他跟前
　　“承寒”
　　他低下头，还未从惊吓中回过神，呆呆的看着跟前来人的手，那人的手上正是一株盛放的红梅，花瓣如血。
　　下一刻星目淬了寒，语气森然。来人抬手的揩去嘴角不知何时沾上的血迹，眼睛死死盯住他，像一匹饿狼盯上了它的猎物
　　“你可让我好找。”
　　“喀嚓”那株红梅在他掌中断成两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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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梦惊醒萧离显然吓得不轻，呼吸混乱，青丝混着汗水糊了一脸，梦中的场景令他心有余悸，他镇定下来拢了拢长发扭头看向窗外。
　　天已经黑了，走廊上挂着的灯笼也燃了起来，暖黄的光映着外头的白雪，增了些暖意，一整天的鹅毛大雪早将院子里的红梅尽数盖了个严实。
　　凛冽的寒风灌了进来，萧离吸了吸鼻子，这才发觉鼻子堵了，脑袋也有些昏昏沉沉。屋内的碳火烧了一天了，可对着他的窗户也开了一整天，寒风直吹热寒交替，怕是受风寒了。这下好了，又该受罪了。
　　午时赏了雪，便在屋内习字，却不想习着习着困意涌上头，他放了笔，假寐了一会儿，那成想，竟真的睡了过去。
　　都这么晚了，要不然回床上去睡，捂出一身汗会好受一些，反正也不饿。他瞥向帘后的榻想到。
　　刚准备起身便听得门被叩响了，接着一姑娘的说话声响起，不用想这院里除了伺候他的婢女青枝好像也没有什么人了。
　　青枝一边扣门一边唤着
　　“公子?公子?公子您都在房里闷了一天啦，奴婢进来伺候您净手，前厅传话请公子去前厅用晚膳。”
　　木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一绿袄棉裙的姑娘端着铜盆里直冒白烟的热水挤身进来。她将铜盆放好搓了搓冻得生疼的手放在唇边，呵着热气，小脸冻得通红，接着，站在门边跺了跺脚，将靴子上沾了的残雪跺下，这才揣着手朝他走近，福了福身子。满是兴奋。
　　“请公子安，公子，好消息！将军回来了！吩咐奴婢伺候您净手去前厅用晚膳！”
　　萧离抬眼看向她，一时间嗓子发痒，没忍住抬手抵住唇，低咳两声。温声开口，声音翁里翁气，明显是受了寒，他本来就身子不好，三天一热，五天一大病，好不容易在这冬季蕴养有了起色，现在又病了。
　　“将军，咳！咳！回来了??”
　　青枝歪了歪头，看向他老实道。
　　“回公子，正是！将军奉命收复临河一带，有功如今提前归都，面见王上，现在已经回府了！说是领了赏便急急忙忙赶回来要同公子用晚饭呢！”
　　青枝两只溜圆的眼弯成了一对月牙
　　“嗯”萧离垂了垂眸依旧翁里翁气，他不禁想起方才的梦，一时有些背脊发寒。
　　算起来，他与他已经有几月未见了。
　　“今日是除夕？”他想到什么问道
　　青枝点点头“公子……不会……忘了吧?”
　　“没有”
　　原计划，赏了梅，习了字；便上床闷头睡一晚的，除夕过过太多次了，每一次都一个花样，在皇宫时，他最讨厌的便是过节；因为一到过节，他必须见不想见的人，说不想说的话，必须强颜欢笑面对每一个虚与委蛇的人……
　　青枝一边皱着眉头打量他一边嘟囔着问出自己刚才想说的话
　　“公子，方才奴婢进来时，便瞧公子脸色不好，还咳了，可是又受了寒?”
　　还未等他回答青枝便四周一望目光落在那扇窗，怪不得。她身子一矮便扑通一声跪下去
　　“公子，是青枝疏忽了，害公子又吃苦了，公子罚奴婢吧！”
　　都怪自己，如果稍微留点意，公子就不会病了
　　萧离看向地上跪着的青枝轻叹了一声，半开玩笑道:“青枝，不怪你快起来吧，同你说过很多次了，不必动不动就跪我的，我又不是菩萨满足不了你的愿望啊”
　　青枝闻言抬起头，想了想提起裙角站起，有些低落。
　　“谢公子——那公子既然身体不适，要不然……奴婢便去向将军说一声，再为公子请大夫……?”
　　唉，可惜了，公子同将军好几月未见了，如今一回府，公子又病了
　　“不必”他抬了抬手道
　　若是让楚谚得知自己回来，他又不去见他，肯定会发火的；到时候他才不管自己是不是生病。
　　萧离撑着柄手便要从椅子上站起
　　“伺候我净手吧，莫让将军久等了”
　　也不知是用力过猛，还是坐久了，血液没有循环，一站起来，眼前便一阵发花，力不从心，腿一软，他又重重的摔了回去，青枝大惊，连忙上前把住他抖着嗓子
　　“公子怎么了?！……奴婢，奴婢……这就去为您请大夫！”说罢，她扭身要朝门奔去，萧离一把拽住她，晃了晃脑袋
　　“没事儿，坐久了腿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