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义无双吕奉先》举世倾芳华

7、天地不仁

　　说干就干，张飞立刻草拟了一份假合同，将自己的一处外宅以100两银子的价格卖给了吕布。三人又商议一阵，由吕布住在外宅，贴身照顾关羽，遇到官兵也能上前阻挡一阵，给关羽翻墙逃跑的机会。
　　比起张飞的大大咧咧，和吕布的热血冲动，刘备的心思更细腻，做事更小心谨慎，所以吕布和张飞都愿意听他的。
　　做好简单的谋划之后，他立刻决定要去看关羽。见见这个能让自己两个兄弟冒着生命危险袒护的男人，见见这个大名鼎鼎的朝廷钦犯。
　　他疑心关羽是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只不过装乖卖巧讨好了善良的两个兄弟而已。若是能戳穿他的真面目，将他交给官府，岂不是大功一件？而且还不用再承担风险。

　　关羽挣扎着从床上下来，他的烧已经退了，但是身体依然虚弱无力，刚吃完东西，补充了一些体力，没有人照顾，他挣扎着想去烧点水，给自己洗个澡。两年的逃亡生涯也没能让他改掉自己爱干净的毛病。
　　才刚起身，门口就进来三个人。除了张飞和吕布，还有一个自己不认识的人，容貌清秀，略带书卷气，但是一双眼睛冷漠淡定，眼神坚毅，心思深沉如海。
　　关羽顿时警惕起来。
　　看到他眼中的警惕之色，吕布和张飞急忙上前介绍。
　　刘备也向他拱手行礼，“刘备，刘玄德。”
　　吕布赶紧上去扶关羽，“云长，怎么了？怎么下床了？”
　　关羽道，“想洗澡……烧热水不便，用冷水擦擦也好……”在古代，柴火也是重要的物资，轻易不能浪费。他仗着身强体壮，十次有九次洗的都是冷水澡。
　　吕布皱起眉毛，“说什么糊话呢？我这就给你烧热水去！”病人哪能洗冷水？
　　刘备看到关羽眼神清明，目光坚定，容貌俊朗，已经心生好感，不自觉的放下几分警惕。于是便坐在床边问他，“云长，可否跟我说说你的过往经历？”
　　关羽直言不讳，“玄德兄可是怕我骗你？”
　　刘备点点头，“我这两个兄弟心地善良，心思单纯，极易被人哄骗。我不能不多做打算。”
　　关羽也没生气，只是说起之前的经历。

　　关羽原本住在河东解良中一个小城，父亲是个猎户，在关羽十二岁的时候上山捕猎，被野狼咬死了，母亲不久也跟着伤心抑郁而亡。
　　关羽十二岁，就提着柴刀，独自上山屠狼，用全身被咬得遍体鳞伤作为代价杀死了那头害死他父亲的恶狼。
　　作为屠狼英雄，关羽从此出了名，街坊四邻对他都倍有好感，常常接济他。
　　12岁后关羽被寄养在邻居家，靠吃百家饭为生，虽说生活不算富裕，但是，靠着邻居和亲戚熟人的接济，也渐渐长大了。
　　邻居赵家有对姐妹，姐姐赵红12岁，妹妹赵兰10岁，虽然不是什么大美人，但也算是个清秀小佳人了，也曾给关羽送过饭食，打扫过卫生，洗过衣服，冬天送过棉被，火盆，两家之间经常迎来送往，几人的关系一直不错。
　　大约两年前，关羽带着父亲留下的一些装备，捕兽夹和弓箭之类的上山打猎。运气不错，竟然意外的猎得了两只野兔和一只野鸡。于是他便寻思着拿到集市上去卖掉。
　　正好隔壁赵红也在菜地里采了一筐青菜，妹妹赵兰则是提着一大篮自家鸡下的蛋，准备也上集市去卖掉，贴补家用。三人相约同行，坐同一辆牛车，车费平摊，也划算些。
　　到了集市，赵家姐妹的青菜和鸡蛋卖的很快，关羽的野兔野鸡定价比较高，一个上午过去了，也只卖出去一只。
　　赵红很热心，见关羽脸皮薄，不肯张开嘴吆喝，于是便让小妹看摊，自己来到关羽摊子前帮他吆喝。
　　关羽和赵家姐妹关系很亲近，所以也不拦着。于是赵红便一声声的吆喝着，“上好的野鸡，上好的野兔，野兔100文一只，野鸡80文一只，又肥又大，赶快来买啊……”
　　不一会儿，听到达达的马蹄声，一个身穿黄袍锦缎衣的男子策马而来，身后跟着十几个随从，那男子体重足有一百七八十斤，而身高却跟1米6左右的赵红差不多，因此身形非常臃肿，过于吃肥，膀大腰圆，满身是肉，尤其是脸上，脸颊两边挂着两条赘肉，稍有大动作，面部表情会非常狰狞，这就是满脸横肉吧。
　　那男子下马来，目光极其猥琐的上下打量着赵红，仿佛想伸出一只手将她全身扒光一样。这种目光就像是饥饿贪婪的饿狼窥视着羊圈里的肥羊，随时会把猎物吃干剥净。
　　赵红感觉到这股目光中的恶意，害怕的说不出话来。关羽立刻站起身来，上前一步将赵红挡在身后。“这位爷，请问您是要买野兔吗？”关羽客气的招呼。
　　男子随手拎起一只野兔，用手掂了掂，“看着不错，还挺肥的，多少钱？”
　　“100文一只。”关羽看得出来这是个有钱的主，但是因他态度傲慢，目光猥琐，心中生出一股厌恶之情。
　　男子在全身上下摸索一阵，摘下腰带上挂着的一个钱囊，随手拿出一锭碎银扔到关羽面前，“我全要了。”
　　看到银子被扔到地上，关羽的眉毛挑动了一下，与生俱来的骄傲，让他的心中怒火缓慢上升，但是理智克制着怒火，他终还是忍着没发火，弯腰把钱捡了起来。
　　“这位姑娘生的好漂亮，她是你什么人？”那男子又问。
　　关羽把赵红挡得更严，连脸都不露出来，声音沉稳坚定，“她是我妹妹……”
　　就连一旁卖菜的赵兰看到这样的情况也跟着走了过来，被姐姐拉着一起躲到了关羽身后。
　　“开个价吧。50两，你把你妹妹嫁给我，做我的第十八房小妾……”那男子竟很坦白的说了。
　　“我们家从来不卖女儿……生意做完了。我们先走了。”关羽对这个男人的厌恶终于上升到了极致，忍不住从唇齿之间流露了出来。
　　“别急着走啊。50两不够就100两！200两呢！你可别坐地起价，醉春楼的花魁也只值这么多钱……”那肥胖男子嚷嚷道。
　　“小妹，我们走。”见到这肥胖男子，竟把赵红跟青楼女子相提并论，关羽厌恶更甚，不愿意再跟着肥胖男子多废话一句，拉着赵红赵兰就要离开。
　　肥胖男子一声令下，十几个仆从就围了上来，将两人团团包围。
　　“光天化日之下，你是要强抢民女？你眼中还有没有王法？”关羽唇间迸发出一丝不屑的冷笑。他自负天生神力，12岁就能屠狼，这些菜鸡他还不放在眼里。他弯腰拾起一根挑菜用的扁担，武器入手的那一刻，心顿时安定了下来。
　　“王法，呵，我就是王法！抢了又怎么样？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那肥胖男子一声令下，十几个家丁一拥而上。
　　扁担在空中弯曲，舒展出柔韧的弧度，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一连串清脆的爆响声，几乎是在一瞬间，十几个家丁就被一种快到看不见的速度，瞬间打翻在地上。关羽虽然生气，但是还保持清醒理智，克制着只使出五分力，但是这五分力道的攻击已经足以让这些人，鼻青脸肿，脊背青紫，疼的爬不起来了。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你敢这样对我！我是何太守之子，何鸿焱！”何鸿焱疯狂叫嚣。
　　关羽抬手将扁担甩出去，那扁担从他手中直直的横飞出去，仿如有生命一般，从天而降，直接插在了何鸿焱的脚尖一寸之处，直直插进去三寸，扁担的另一头还在空中震动着。
　　何鸿焱顿时被吓了一跳，随即气得满脸通红，“你等着！得罪了小爷，我不会让你有好果子吃的！”
　　话虽如此，但是他根本就不敢上前阻拦关羽。
　　关羽丢给他一个冷冷的背影，把赵家姐妹俩拉走了。
　　关羽毕竟是心细之人，将赵家姐妹送回家之后，又对赵家老人细细叮嘱了一番，嘱咐赵家姐妹最近别出门，小心防备。如果出门的话，定要让他随身护送左右。
　　如此这般，时光平稳的过去了一个多月。
　　每次赵红有事要出门的时候，关羽都会陪伴左右，占用了关羽不少时间。关羽没有空再上山打猎了，收入顿时锐减，眼见一个多月，何鸿焱没有动静，赵红和关羽都逐渐放松了警惕，关羽也开始定期上山打猎，山上的猎物不少，但是并不好捕捉，个个都非常聪明机警，即便他是极优秀的猎人，想抓一只也并不容易。
　　赵红上街卖菜，只叫上父亲帮忙挑菜，没有再叫上关羽了，关羽不在平日里的小木屋里，想必是上山打猎去了。而且，她实在不好意思次次都麻烦关羽。
　　赵红还是有警惕性的，想着早上去下午便归，不等到夕阳西下，便趁着白日赶回家来。
　　赵红想，总没有人敢当众行凶吧。
　　但是她还是低估了何鸿焱的丧心病狂。
　　在赵红当街卖菜的时候，何鸿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带着二十几个家丁冲上前去，穷凶极恶的把父女俩包围了。赵红的父亲已经年迈，抄起扁担想要护女，都还没来得及跟几个家丁交手，便被推了一把摔倒在地，老人筋骨脆弱，顿时把左腿的腿骨摔断了。
　　“小红，快跑……”赵父抱住一个壮汉的大腿，拼死拖住他，对自己女儿喊道。
　　可是赵红根本跑不了，她只踉踉跄跄的跑出去十几米远，就有好几个壮汉挡在她身前，伸出手来抓住她的衣领，钳住她的四肢手脚，像老鹰抓小鸡一样，硬生生把赵红拖走了。
　　赵红两只脚拖在地上，在地上画出长长的两道泥痕，身上衣服顿时被撕破了，露出雪白的肌肤，凌乱不堪，披头散发，形若疯癫。她拼命的挣扎着，嗓子里几乎要喊出血来，“救命啊，救命啊，放开我……”路边的其他商贩纷纷向她投来同情怜悯的目光，但是却没有一个敢上前插手的。
　　一个壮汉拎起赵红，把赵红丢上了马车。
　　赵红把头伸出马车，大声的叫喊着，“救命啊，救救我，云长，云长，快来救我，云长兄……”她在此时绝望的喊着关羽的名字，希望关羽能如同神兵天降般的奇迹出现在她面前……
　　然而奇迹没有发生，何鸿焱听到她的叫喊，愤怒的掐着她的脖子狠狠的给了她一耳光，接着把她塞进了马车……
　　被塞进马车后，赵红整整消失了三天。
　　直到赵家夫妻俩，冒着可能被打死的风险，千辛万苦的找到了何太守的府邸，跪在门口苦苦的哭求了一天一夜，“把女儿还我，把女儿还我，把女儿还我……”赵父拖着一条伤残的一瘸一拐的腿，伤心的哭喊着……
　　说到这里关羽顿了顿，语气极其伤心懊悔，“当时我为了捕猎一只野猪，一个人在山上蹲了三天。村里的菜田被野猪糟蹋了，我根据野猪留下的足迹，判断出它的去向。一只野猪有三四百斤重，抓住了可半年衣食无忧，于是我就带着干粮和水，风餐露宿的在山上待了三四天，才终于将那只野猪擒获。
　　就为了一只野猪，我竟没保护好她……
　　等我从山上下来的时候，赵家父母已经在何太守的院前跪了好几天了。后来红妹被放了回来，她踉踉跄跄的从何府大门口走出来，脸色惨白，衣冠不整，满身青紫，遍体鳞伤，身上咬伤，掐伤无数……”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哽咽，竟再也说不下去。
　　“畜生！”吕布一拳头砸在木桌上，愤怒的说道，熊熊怒火在她心中升起。“这狗官死了没有？没死的话我现在去打死他！”
　　张飞也面露愤慨之色，“强抢民女是该死。欺负女人算什么男人！”
　　刘备依然沉默安静，不动声色，只是手指紧握，指甲不自觉地陷入了掌心里，“后来呢。”
　　“后来我们找了大夫给红妹看病，红妹身体虚弱，病了好些天，有一天晚上趁父母不注意，拿一条麻绳在房梁上吊死了……”关羽说到这里。声音有几分颤抖。他闭上眼睛仿佛还能看到赵红吊死在房梁上，青白僵硬的尸体悬挂在房梁上，长长的舌头从嘴里伸了出来，眼珠暴突，死相狰狞，凄惨无比，不像平日里甜美娇俏的模样……
　　“红妹死后，我睁开眼闭上眼，都是她死去的模样。我想我要是不给她报仇的话，我这辈子都无法安寝。我在何家大宅附近蹲守了一个月，终于找到一个机会，有一次，等到了机会，何鸿焱那个畜生从青楼里面出来，满身酒气，身边就跟着两三个侍从。我杀了他，把他的脑袋割了下来，临死前他一直跪在我面前哭着求我，临死前吓尿了，裤子都是湿的……”
　　说到这里，关羽竟笑了笑，笑容中带着讽刺，“那是我第一次杀人，还是身份那样高贵的人。我素来知道人有高低贵贱之分，也是从那一天起，我才知道，即使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官员，贵人，其实与我们也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更肮脏，更龌龊，更令人恶心罢了。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他们跟我们有什么区别？凭什么把我们踩在脚底下作践！
　　从那一天起我就知道只要你有足够强大的力量，这世间的一切都可以任你摆布！
　　即使是何太守的儿子，也只能跪在你的脚下，向你哀哀求饶……”
　　“我杀了何太守的儿子，拿走了他身上所有的钱，然后在外地流亡了足足两年，在这期间我又杀了十多个追捕我的官差，都是何太守派来的手下索我性命的，这两年我已是罪行累累，罪不可赦，能活一天是一天，即便你们今日救下了我，也许来日我……”
　　刘备突然站起身来向关羽深深行了一礼，接着激动的握住关羽的手，“云长，你侠肝义胆，豪气冲天。我欲与你结拜为兄弟，不知你意下如何？”
　　张飞也二话不说，站起来，跟着一起附和，“俺也一样。要结拜，咱们三个一起结拜，从今以后同生共死，同甘共苦！”
　　关于结拜的事情，吕布很早之前就跟刘备和张飞提过了。
　　刘备和张飞虽没答应，但是也没拒绝。
　　关羽虎躯一震，缓缓抬起头来，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事情，“我，我身为朝廷钦犯……二位兄弟可不要开玩笑……”
　　张飞立刻拍着胸脯，承诺道，“我老张一口唾沫一个钉，从来不说瞎话。你要愿意的话，我们就选个良辰吉时，桃园三结义！从今以后咱们就是兄弟了！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刘备也点点头，“朝廷钦犯又如何？能与云长这样的义士结交乃是我的荣幸！云长，你就不要推辞了。”
　　关羽也激动万分，虎目含泪，当即答应下来。
　　吕布自始至终没插话，只是在旁边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桃园一拜，生死不改。
　　松柏长青，忠义永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