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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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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君缨掐够了,气儿也出了,人也累了,躺在贵妃榻上瞧着自己手指上的寇丹,神情悠悠的说道:“说吧,这次回来有什么打算。”
君青揉着发痛的脸,听着母亲大人发问,溜烟儿过去坐在脚榻上,把前因后果仔细说了一遍。
君缨听后沉思起来,扶渊,那个出殡简陋,送行的百姓却是挤的水泄不通的大将军,听说蒙受冤屈,不想却是真的。
思虑片刻,咬着寇丹,抬着那如双秋水般的桃花眼又多看了几眼扶仪,沉吟道:“我一年前曾听闻不少来吃饭的人说道此事,既会医术,我倒可尽力一试,送你进宫。”
“谢过君…伯母好意,不过此事还需考虑。”扶仪躬身谢过君缨好意,如水的眸子看不出情绪。她既走到这一步,无论如何都不可莽撞,她离皇城多日,不知如今是个什么状况,还需打探一番,从长计议。
君缨不是不知皇室贵族的阴暗面,眼色沉了沉,探起身来,用柔荑撑着玉颜,又盯着那容颜已损的人儿半晌:“那你待如何?”
“我被救离京之时原是新帝登机的多事之秋,如今已过半载,皇城风云变幻,不知现下是何情行,不敢贸然。”扶仪扶仪说的皆是实情,她被君青所救,在小重山待了不少时日,皇城的风云变幻莫测,确实需要细细想好。
君缨闻言,看扶仪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玩味,倒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儿,她勾起嫣红水润的红唇,赞叹道:“不愧为扶将军的女儿,心思缜密。”
“不过是不想冒险,白作牺牲。”扶仪眼神颤了颤,语气淡淡的。毕竟扶家只剩她了,历经无霜一事,让她明白,遵从父亲遗愿苟且一生是不可能的,且不说心中怨恨难消,自己未必就能寿终正寝。既然终归是要死的,还不如一雪前恨再去赴死。
君缨流转着一双美目,从头到脚把扶仪打量了个仔细,突然掩嘴笑笑,干咳两声,声音柔和下来:“罢了罢了,不过,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缨娘我本事没有,银钱还是不少的。”说完,下瞟了一眼靠坐在脚榻上,笑意吟吟的看着她们俩的君青。
“谢过君伯母。”扶仪躬身再次谢过君缨。
“哎哟哎哟,叫什么伯母,都把我叫老了,不高兴,你且与他人一样叫我缨娘。”君缨一颦一笑皆是风情,想是说得热了,拿起一旁的香风扇扇起来。
“这……”扶仪犹豫,毕竟自己是晚辈,这于礼不合。
“快快快,叫来与我听听。”君缨满脸期待,扇扇子的手都停下来。
“缨…娘。”扶仪叫的生硬别扭,君缨却听得很高兴,连连答应,并让小二下去准备好酒好菜。
三人说说笑笑,吃完了一顿饭,主要是君青和君缨两人在互相打趣,扶仪偶尔附和一句,她边吃饭,边瞧着母子俩说笑,竟觉得像姐弟多一些,难怪君青的性格清隽洒脱,想来是有这位缨娘的缘故。
吃完饭后君缨给两人安排了上好的房间,便称有事笑吟吟出去了,一出酒楼门口,一旁的车夫就问:“哟,缨娘今天笑的如此好看,想是有啥喜事吧。”
“喜事儿呢,是有一桩,不过,不说与你们听,哼。”君缨乜斜车夫一眼,挥了挥手里的帕子,娉娉婷婷的走了。
逍遥楼上。
“你为何不事先告知我,此番是回家。”扶仪无奈的叹道,推着车轮来到窗边,看着由近到远延伸的青瓦楼房。
“只怕说了,惹的阿扶不好意思,不肯来。”君青把手搭在木轮椅的扶手上,半蹲在扶仪旁。
“此番我先谢过你,劳烦你家人也为我忧心,实在是对不住。”扶仪心怀感激,自觉已欠君青许多,只是怕再拖连其他人,她这副样子,容貌尽毁,手脚筋脉尽断,日后能否活下来也未可知。
“阿扶,莫要介怀,我娘她日日打理这些酒楼,烦闷的紧,你只消得和她多说说话,她会很高兴的。”君青蹲了片刻,觉得腿脚有些麻,索性盘腿坐在地上,打开折扇悠悠的扇着。
“你娘亲,像是很和善的人,一人打理酒楼,应付的过来吗?”扶仪想起方才,她笑吟吟替她和君青解围,看来也是有本事又心善的人。
“她原本就是富商家的女子,嫁给我父亲之后,才经营起酒楼来的。只不过这酒楼的生意刚有点起色,我父亲就去世了。”君青说起这事,语气平常,似乎觉着盘着腿也不舒服,干脆躺下来,舒展身体。
“你娘亲,果真是个坚韧的女子。”扶仪道。
“是也不是,那时尚幼,我只知父亲再也不能同自己玩耍,每日便缠着她,娘亲被我弄得烦了,就掐我的脸解气,见我哭了,又买来蜜饯哄我开心。”君青呈大字躺着,像幼儿一般左右靠中移动手脚,折扇也被扔一边。
“那你一身本事如何学来的。”扶仪听得嘴角沾笑,觉得心酸有趣。
“是你父亲教的。”说到这个,君青不动了,端端正正的躺着,闭上了眼睛。
“当真?”扶仪讶然,君青曾说过呈了父亲的情,不想居然是这样。
“嗯,我娘亲送我去学堂读书,没父亲的庇佑免不了受欺负,我娘又忙,无暇管我,一日被欺负的很了,我便咬了那人一口。后来偶遇你父亲,他那时穿着寻常衣服,抱着一捆木头路过,问了前因后果,便出手救了我,后来又见我根骨不错,便把我提到营里,每日单独教我。”君青闭着眼说的,像是在回忆,扶仪听得认真,慢慢滑下轮椅,躺倒在他身边,听他细细的说来。
“我那时候又怕疼又怕苦,少不了被你父亲提着打屁股,说我男孩子家,怎能每日啼哭,不像话。”
“那你怎的还每日去军中。”扶仪撑着脸,侧躺着,她想起来,是有那么一两回去偷摸去营中找父亲时,看到父亲提着比自己小一两岁的孩童在训斥,那孩童哭的极其惨烈,鼻水横流。
“你父亲除了训练我时严苛了些,其余对我极好,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他很像我的父亲。”君青睁开眼睛,嘴角弯了弯,以前的种种,犹如白驹过隙一般在他脑海里闪现,个中滋味,亦苦亦涩。
“那你娘亲,可知这事。”扶仪撑的手麻,也学着君青,平躺下来。
“知也不知,她只当是我拜了个有些功夫的师父,那些日子,她忙的很,有人愿意照看我,她乐的不行。”君青转头看着扶仪的侧脸,见她在笑,自己也笑了。
“所以,你说曾见过我一面,也是在营中。”扶仪感觉他在看自己,于是也转过头来,与他对视。
“嗯。”君青没有否认,他第一次见她,是为了躲扶将军的责罚,不想却看见一个英姿飒爽的小女子,举着红缨枪在练枪法,虽不稳健,时不时的,枪会脱手,不过她耐心极好,脱了手,便捡回来再练过,如此往复,看的小君青面红耳赤,心生羞愧。
从那以后他就换了态度,再疼再苦也忍着,扶渊对他感到甚是欣慰,觉得他日后必成大器。
“竟是这样。”扶仪听他说的,觉得甚是有趣,不想两人竟有这样的缘分。
“后来我曾在军中找过你,不过,你再也没来。”君青那时寻人未果,曾询问其他人,才知道原来是扶将军的女儿。
“我父亲后来不让我到军营里去了,习武多在家中。”扶仪解释道。也许就是那时,父亲意识到了些什么。
“嗯,后来你父亲他不再教我习武之道,反而是让我多读书,还告诫我除非万不得已不可使用武力,我谨记在心,不想再见到你父亲,已是诀别了。他托付我救你,并希望在以后的日子里,在我能承担之内,照看你一二。”君青轻叹一口气,这样一位正人君子,如何能不叫人动容。
“嗯……”扶仪听到这里,已是满眼湿意,不过她深吸了一口气,没让眼泪滑落。
“君青,快叫阿扶来看看,我给她买了漂亮罗裙,叫她来看看,看看喜不喜欢。”外面传来君缨的声音,她本无意买这些,但一想扶仪初来乍到,应是没有换洗的衣物,便想着去看看,顺便给自己也添置些,一不小心竟买多了。
君青一笑,起身把扶仪抱上轮椅,推着她来到君缨的房里,进去雕花移门,君缨站在一堆用油纸包好的物品中间,旁边几个丫鬟举着五件漂亮的罗裙。
“娘,你怎么买这么多。”君青推着扶仪走进来,笑吟吟的。
“你知道什么。”君缨瞟他一眼,笑吟吟的来到扶仪面前,“看看,可有喜欢的?”
“缨娘,这……”扶仪其实无心这些,可现下,似乎不好拒绝。
“娘,阿扶她不喜这些。”君青见扶仪为难,便出口为她拒绝。
“你出去,这是女儿家的事。”君缨心道哪有女孩儿不喜漂亮衣裳的。翻了个大白眼,直接把君青赶了出去,关上门,笑吟吟来到扶仪面前:“可有喜欢的,挑一两件我们试试。”
见君缨笑的开心,扶仪实在说不出拒绝,便由着她摆弄,当君缨看到扶仪身上的疤痕时,一时不忍唏嘘,暗自叹息道真是个苦命的孩子。
半个时辰后,君青在外面百无聊奈的敲门:“娘,阿扶,你们好了没有,我肚闹饥荒,可否吃饭了。”
君缨正在看着丫鬟给由人扶着的扶仪系腰带,听到君青在外催促,不耐烦道:“店里后厨有早上没吃完馒头,你让后厨给你拌个小菜将就着。”
君青:“……”
一个时辰后,君缨的房门打开,扶仪着青色花草纹广袖云纱裙,白发君缨替她重新梳了一个拧旋式的朝云近香髻,细眉软眼,君青眼都瞧直了。
“就是这疤不好,把缨娘忙这些时辰都破坏了。”扶仪莞尔一笑,手不忍扶上了脸上的疤痕。
“不妨事不妨事,阿扶这样极美。”君青赞道。
“阿扶本就是个美人儿,今夜有灯会,你带她去逛逛。”君缨站在扶仪身后,眯了眯桃花眼,迷人有危险。
君青咽了咽口水,只得饿着肚子,推着扶仪来到灯会,未免白发惹人注意,扶仪戴了一顶帽围,因灯会的女子大多未出嫁,都戴着帽围,所以从外瞧着扶仪也无异有他。
君青在后面推着,肚子叫了又叫,扶仪听得甚是清楚,笑着从袖里递给他两块用手帕包好的桂花糕:“先吃着,我从缨娘房中拿的,她知晓我是拿给你吃的。”
君青接过几口吃下,瞧着前面有人在卖孔明灯,便提议:“阿扶,前方有人在卖孔明灯,咱们要不要去买来放一放,据说可以写上心愿。”
扶仪摇摇头:“不了,我不信这些。”她唯求替父报仇,就是死也安心些,虽从未提过有多恨,但心中滋味,只有她自己晓得。
“那我们去西口巷子买两坛秦淮春。”君青推着她,穿过人群,由于人多,免不了碰撞,但无人在意,点头一笑便过去了。
“好。”
西口巷子里主街不远,就是那打酒的酒肆在巷子深处,不过每户人家都在门口点了一只纸灯笼,虽地曲路长,却也不难走。走了好一会儿,但见那酒肆将要关门去逛灯会,君青与她又磨了好一会儿,老板才肯把酒再卖两壶。
回去的路上,突然一人出现在两人面前,行半跪之礼:“草民参见大小姐。”
扶仪大惊,正欲出口询问,只见君青率先出口:“你是何人?”
“草民是扶将军将军的旧部,已寻找小姐多时。”那人隐在阴影里,看不清面容。
扶仪狐疑的回头,与君青交换了一个眼神,道:“你叫什么,可有凭证?”
“草民叫卫羽,是旧时将军的右护军。因将军早早将我等遣散,故此,不曾有凭证。”地上的人不卑不亢的解释着。
“卫羽,快起来,你是如何找到我的,除了你,还有谁发现了我?”扶仪虚扶一把,让卫羽起来。
“刚刚你和这位公子逛灯会无意被我撞见,除了我,旧部的其他人还不知道小姐没死,恳请小姐明日巳时到东郊密林一看,我等已然查清是谁人陷害将军。”卫羽见扶仪已认出他来,自暗处起身来到明处。
扶仪这才看到,卫羽头戴青箬笠,里着粗布衣裳,外套一袭蓑衣,脚穿草鞋,虽一副渔人打扮,但目光灼灼,语气坚定,她看了半晌,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