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庭景暖》落秋成暖

83、转身

　　景阑挂了电话后，便随手拿起了一把伞，刚要出门，想起刚才席思叶的声音有些发颤，怕是冻着了，于是又抓起了一件外套放入背包中，背上背包往图书馆走去。途中给牧云发讯息说去接席思叶过来，校门口会合。
　　景阑经过舞蹈室门口，听到有人在叫他，循声望去，是刚出舞蹈室的韩佳莹，她见到他，很是高兴，挥舞着手臂，景阑却并未朝她走去。她便大声地对着他喊道：“景阑，送我回去，我没带伞。”景阑没有停下，回了一句“我赶着去接人。”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了。留下无比失落的韩佳莹呆望着他的背影。景阑不送她，好些一同练舞的男生争相送她回去，她心里却半分也高兴不起来。
　　景阑走到了图书馆前，远远地看见了席思叶，她身旁还站着一位男生，两个人有说有笑的。他走到近前，听到杨超对席思叶说：“虽然很舍不得，但是要和你道别了，这一周的相处很愉快，很想慢点把你交给你的朋友，但是这时间过得实在太快了。谢谢你，我学到了很多，不止是课业上的。”说完他伸出了手，席思叶也伸出手，二人握了握手，杨超便朝他们挥手作别撑伞走了。
　　景阑收了伞走近席思叶，默默地把背包中的外套拿了出来，要给席思叶穿上。席思叶摆摆手说：“我不冷，不用给我穿。”景阑却不理会她，边给她套上衣服边说：“别逞强了，刚刚在电话里，你的声音都是冻得直发颤的。”听他这么一说，席思叶就窘得收了声。配合得让景阑帮她穿上他那宽大的外套，景阑又帮她把拉链给拉上了，还把衣帽给她套头上了。
　　席思叶直说自己像个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孩子。她把长出一截的袖子甩来甩去，笑着说：“你看，完全可以当水袖舞起来了，扮花旦，唱大戏。”景阑看着她那淘气样忍不住笑了。她玩起劲儿了，将衣袖在景阑面前一挥，想象中的小姐的衣袂在公子眼前一挥便飘然而去，却被景阑精准地揪住衣袖给终结掉了。四目相交时，这过近的距离，让席思叶冷不防地被景阑笑盈盈的目光一激，慌忙垂下了眼，慢慢地将衣袖抽了回来。感觉到景阑的目光仍是盯着她的。她便将双手在胸前弯曲起来，任衣袖下垂飘荡着，说：“还可以扮阿飘吓人。”说完后想起天黑了是不能在景阑面前谈鬼说怪的，便连连道歉：“对不起，景阑哥哥，我无心吓你的，玩过头了。”
　　景阑摸了摸席思叶的头，笑着说：“鬼如果是你这样的，就是好笑而不是好怕的了。”说完拉过那长长的衣袖，一点一点地挽上去，直到露出她那双娇小白嫩的手。席思叶低头望着他修长的手指灵活地挽着衣袖，屏气凝神，偶尔他的指尖轻触，让她的心为之一动。他将衣袖挽好后，她望着他甜甜地一笑，“谢谢！景阑哥哥。”景阑点点头，笑着说：“我们走吧，跟牧云说好了在校门口碰头。”
　　景阑撑开了伞，席思叶纳闷道：“只有一把伞？”
　　“嗯，宿舍里，我只放了一把伞。”景阑平静地说道。
　　席思叶不再说什么了，二人共撑着一把伞步入雨中。席思叶跟景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景阑却突然一把搂住她的肩挤出二人间的空隙。“别离那么远，都出伞外被雨淋了。”席思叶点点头，身子往他那边靠近了，他不舍地放开了她的肩。二人一阵沉默，只听见雨飘落而下砸在伞面上的嘀嗒声，还听见自己的心怦怦跳动的声音。
　　“他和你握手了。”景阑的声音突然落了下来。
　　席思叶抬头仰望着他，“握手了。”她点了点头。
　　“舍不得道别，相处一周很愉快。”景阑面无表情地重复着杨超的话，捡重点说。
　　“是啊！怪吓人的。”席思叶点点头说。
　　“吓人？”景阑一脸疑惑。
　　“真的真的很吓人，刚才你的那通电话来的太及时了，真是临危救急了。你不知道，这次老师布置的作业要求一男一女合作完成。作业倒是不难，难的是找搭档，他主动来找我，我们一起努力了一周顺利完成了作业。初时开心地互相客套了一下，谁知他说着说着话锋就不对了。我当时心态都快崩了，我跟他讲兄弟情谊，他竟然想跟我谈恋爱。我正为难的时候，你的电话替我解危纾困了。”席思叶一脸感激地望着景阑。
　　景阑心里一阵喜悦，面上却是一片平静地说：“帮你挡了一次烂桃花了，你可要心怀感激。”
　　“是暂时挡了一会儿。”
　　“怎么？你接完电话他又接着表白了？”景阑紧张地问。
　　“嗯，他刚刚说到想和我从朋友开始相处，我就打断了他的话，委婉地告诉他，我们只能是好同学好搭档。”
　　席思叶话音刚落，景阑便说道：“怎么能委婉呢？这种话得直截了当地说，要多直白多明了都行，不能让对方存一丝幻想，以后又来纠缠不清的。”
　　席思叶惊讶地望着情绪激动的景阑，突然想到如果自己去向他表白，他是会断然地无情拒绝，让她彻底地死了心，不敢来纠缠。“景阑哥哥，他知难而退就已经达到目的了，干嘛非要赶尽杀绝？他能喜欢我这么平凡的人，实在是我的荣幸。我虽然在其他事情上很难拒绝人，但也深知感情上是不能有半点勉强的，所以温和拒绝了。凭心而论，喜欢一个人就是捧出自己的一颗心，对方不但不接受，还要插刀，那样实在是太残忍了，简直是诛心。我觉得他很了不起，至少他还敢表明心迹，换了是我，肯定是偷偷掩藏心意的。”
　　景阑望着席思叶，心想着她在为谁而偷偷掩藏着心意呢？被人喜欢着，她说是自己的荣幸，是否他的心意也只是一句荣幸便可一笔带过了的？
　　见景阑不言语，席思叶继续说道：“在感情上，我是有原则的，不会谁来表白，不忍拒绝就照单全收的。如若那样，后宫三千屋宇都装不下那许多的面首了。”席思叶刚说到这里，就觉得自己未免太夸张太狂傲了。突兀地，景阑的惩罚就降临了，他忍不住敲下了她的头，“还没睡，先做上梦了，还想着超过三千的面首。你刚才还说自己平凡，平凡女子有那么多人表白吗？”
　　“我平凡但是我聪明呀，王尔德说过‘聪明的女人才会犯骇人听闻的错误’，那三千面首就是我骇人听闻的错误。”说完这话，席思叶就想为自己那害死人不偿命的胜负欲而毙了自己。
　　“什么，三千面首？小思叶，你玩的真大，不行，我得做其中最受宠的那一个。然后来无数场宫斗，把其他人都除掉，成为小思叶的唯一。”牧云从雨夜中撑伞而出，仍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你又跟她一起胡闹了，她一个迟钝的阿笨，哪有得起三千面首。”景阑冷冷地说。
　　“你有几个都没有关系，重要的是必须预我一个哦，小思叶。”牧云笑着朝席思叶眨眨眼。
　　席思叶尴尬得哈哈一笑，景阑总是损她贬她，而牧云又总是惯她夸她，在景阑的心里她太糟了，在牧云的心里她又太好了。席思叶也不知道是该忧伤还是该高兴了。她赶紧摆摆手说：“麻烦，麻烦，‘情’之一字最是扰人，一个都嫌多，哪里还会想着要几个呢？”听她如此说来，景阑想着的是，那个让她伤情畏惧的人到底是谁？牧云却是拉着席思叶说：“不管，小思叶就算是避情遁世当尼姑去了，我也是要跟着的。”
　　“你跟什么跟？谁要当尼姑去，肉它不香吗？凡尘俗世它不好玩吗？”席思叶朝牧云撇嘴道。
　　牧云笑着说：“那可好，我还当真舍不得剃掉头发呢！”
　　景阑拦了车，招呼二人上车。他把后车门拉开，侧身让席思叶坐了进去，自己才收伞跟着坐进去。牧云只好坐副驾驶位了。
　　牧云转身望着暗影中沉默着的二人，笑着问席思叶“你干嘛穿景阑的衣服？”
　　“穿秋裤是因为妈妈觉得我们冷了，穿景阑哥哥的外套是因为景阑哥哥觉得我冷了。”席思叶微微一笑。景阑却抛出了一句“冷得说话直打颤，不是你身体在说你冷吗？”说完，握住她的手说：“连手都是冰凉的，还嘴硬，你还当真是个又迟钝又倔强的阿笨。”手被他这么一握，席思叶的大脑便一片空白，心里小鹿一阵乱撞，撞得她晃晃悠悠的，她想把手缩回，景阑却捉得更紧了，又抓过另一只手，把她的两只手合在一起再用自己的双手来焐暖她的手。席思叶脸上一片火热，羞怯得直躲进暗影中去掩藏自己。
　　席思叶低垂着头，既不敢去看景阑也避着牧云的目光，只是望着景阑焐着自己手的修长手指在发呆，那暖自他的手上顺着她的手流进了她的心里。她不禁心下一阵暗叹：“他真是一个好哥哥，处处为我着想，我也得做个好妹妹，加倍对他好。”
　　牧云望着再次沉默的二人也默然地转过身，望着不断刮净砸在车前玻璃上的雨水的雨刷器机械地重复着同样的工作，心下一片茫然，想起她提过的《冬季宿营地》，觉得此刻的自己亦是在等着她最后的转身，离开他走向景阑的那条路越来越清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