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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一)
      2015年年末,毕笙再次想起何译这个名字,源于某个长据微博版面的热门话题。一个娱乐公众号附了几个国外男星发福前后的对比照,然后发起了一个“你的男神长残了吗”的话题。
      话题下面参与讨论的,大部分都是男星粉丝在表示痛心疾首,只有极少数,在追忆学生时代那个长在心尖尖上的、穿着白衬衣又有点小忧郁的男孩子,如今变了模样,其中一条点赞最多的微博这样写着:在街头偶遇顶着油光头发、挺着滚圆啤酒肚的那个人,我突然明白,自己曾经近十年的喜欢也不过如此,剥开他光鲜的皮囊后,我竟找不到一丝挖掘他内心美好的冲动,总而言之,时间是把杀猪刀,刀刀割人心。
      读到这时,毕笙想到了何译。她的脑海里忽闪出一个声音在问:毕笙,如果何译长残了,你还会爱他吗?
      她想了很久,没得出答案。
      毕笙随手搜索出那个烂熟于心的微博昵称,点进了主页,发现停更三年的微博在两天前更新了一条内容,她的心脏像被人突然捏碎般疼痛。三年前,失去他的消息的她,一遍一遍地刷新着这个被何译遗忘的微博,从最初的紧张期待变成最后的麻木,残酷的现实已经让她接受何译从她生命中消失得一干二净的事实。未曾想,他回来了,他定位了那个离她十几公里的地方,终于从太平洋彼岸的那个国家回来了。
      隔天,毕笙大学班级里的班长□□电话联系她,说组织了一场同学聚会,希望她参加。
      “何译参加吗?”她问。
      电话里的□□声音微顿,反问道,“你知道了?”
      她嗯了一声,算作回答。大学里,班长和何译的关系好,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何译刚消失的那会,毕笙几乎是天天在□□上班的地方堵他,求他告诉她何译的去向,最后□□拗不过她,才透露何译已远走他乡,决意与这里一刀两断,当然包括她。
      忆起当年往事,毕笙涩然一笑。电话那头,□□倍感愧疚,他说道,“如果你觉得尴尬,那就不参加了吧,我跟他们说你有事,来不了。”
      那就是,何译也会参加同学聚会的意思。这倒出乎毕笙的意料之外,她语露嘲弄,说,“我还以为他不会想见我。”
      □□急急辩驳,“毕笙,何译的离开不是因为你,他对你没有偏见,也不是真的讨厌你。”
      哦,也是,何译是受到情伤而执意要离开伤心之地,令他心痛的人,却不是她毕笙,她只不过是他众多追求者中最死缠烂打的一个而已。但是,这才最伤人,不是吗?
      毕笙想了想,答应了班长,要去参加同学聚会。
      (二)
      2002的时候,毕笙十二岁,何译十三岁,两人初相识。那时候的何译,有点小忧郁,有点小帅气,安静弹钢琴时的侧脸好看又迷人,但他却从不穿白衬衣。毕笙的印象中,遇见杨诗诗之前,何译的所有服装都是暗色系,遇见杨诗诗之后,他才常常穿浅色系的衣服,只因她说,穿浅色系衣服的何译,才是温暖如春风般的何译,才是她喜欢的何译。
      那时的毕笙,十分嫉妒杨诗诗,嫉妒得快要发狂。在她的思维导向图里,她比杨诗诗早七年认识何译,也比杨诗诗多喜欢何译七年,在明知她喜欢何译的情况下,杨诗诗仍旧选择接受何译,并于他双宿双栖,就是第三者插足,就是卑劣。
      当然,等毕笙明白爱情没有先来后到这个道理时,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同学聚会地点定在毕笙大学就读的A市,某四星级酒店,也即她现在所在的城市。大学毕业后,大部分同学都选择留在这个具有强大发展潜力的城市,于是这次聚会,班级里的同学来了大半数。
      毕笙是最后一个到的,她推开包厢那刻,明显感受到热闹的气氛霎时间冷却下来,有的人直勾勾盯着她,有的人则偷偷地瞟何译。
      她一眼望向何译。不知为何,看着他的皮相与气质比三年前更出众,毕笙反倒觉得有些遗憾。真可惜,他没有在她的恶意揣测中,长成肥头大耳模样。
      最先打破尴尬氛围的是□□,他笑着招呼毕笙入座,并特意把她带到了何译的隔壁座坐下。毕笙笑笑,没有拒绝。密切注视着这一幕的大伙,似乎回味过来,经历岁月磨练后的毕笙,已经放下了执念。众人再细细打量她,讶异地发现,脱下驼色毛呢大衣的她,内搭一袭红色无袖连衣裙,恰到好处掐住纤腰,配上大红色口红,波浪卷长发以及黑色细高跟鞋,眼前这个人,的确不再是从前那个追着何译身后跑,永远休闲装搭球鞋,永远黑长直发扎马尾的小毕笙了。反观何译,只见他眉眼低垂,缓缓入座,注意力似乎全不在此处。
      包厢里一伙都是人精,嘻嘻闹闹又恢复热闹,很快将这片刻尴尬遗忘。席间,坐在毕笙旁边的几个男同学得知她单身,不停地打趣调侃她,接连灌了她好几杯酒。毕笙从小酒精过敏,滴酒不沾,以致于未曾知道,自己两杯酒下肚,已是酒醉,之后灌下肚腹的酒水,全靠意识硬撑。迷迷糊糊中,她听到有人尖叫,说她脸上有红斑,她感觉有人夺下她手中杯盏,一把抱住了她。
      第二日,毕笙在医院中醒来。她使劲睁了睁眼皮,才肯定趴在床沿那沉睡之人,确是何译。病房里虽温暖如春,依旧架不住南方冬日的湿冷天气。他穿着单衣,手背冻得通红,似乎冷极,他的两只手臂无意识抱紧。而他的大衣外套,正摞在她的棉被上方。
      眼前这似曾相似的一幕,令毕笙有些想笑。五年前,杨诗诗第一次跟何译提出分手,他便如昨晚的她,喝得烂醉。那也是一个寒冷的冬日,毕笙在凌晨无人的街头找到何译时,他烂醉如泥,失去意识,毕笙扛着是她两倍重的何译,磕磕碰碰穿过没有的士经过五百米远的酒吧街深巷,在凛冽寒风中等车,她把厚实羽绒服裹在何译身上,自己却抱着他瑟瑟发抖。
      时间过去那么久,毕笙始终忘不了何译睁眼看见她的那刻,厌恶的眼神。毕笙努力地回忆着,何译当时怎么说来着,哦,他说,毕笙,你怎么这么贱。
      是啊,怎么这么贱,都告诉你多少回了,不要再喜欢他了,不要再执着了,你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一思及此,毕笙胸腔内翻腾的怒火再也控制不住,她抓起被面上的大衣,一把甩在他的脸上,她根本无暇注意他眼神里露出的迷茫和伤痛,她指着房门处,喊道,“滚,给我滚。”
      (三)
      当年,何译转到毕笙那个班级的时候,在学校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毕笙所就读的中学只是一所镇中学,虽说是全国百强镇,但里头的孩子,与那时全国大部分镇中学的孩子一样,有点瘦有点黑,眼睛很亮笑容很灿烂。身量挺拔,皮肤白皙,有点小帅又不爱笑的何译出现时,理所当然成为了全校学生的焦点,尤其是女生。
      毕笙至今忘不了,初见何译时,涌动在她心中的那股震撼,以致令她此后的十多年,迷失了心智。后来,才偶然得知,何译来自某沿海大城市,而他的父亲,正是她父亲的顶头上司,被委派下来历练。
      一历练,就是三年。毕笙对何译,也暗搓搓地示好了三年。比如,见他郁郁寡欢模样,不停地给他写信鼓励;比如,发现他上早课总迟到导致错过学校供应的早餐时间,她就每天给他买面包买牛奶,塞进他的抽屉里;又比如,隔壁班的某某同学见不惯他孤傲的样子,总在课间挑衅他,她就充当了和事佬,花了存钱罐里大半零花钱在集市里买了个劣质胶质蜘蛛侠模型解决了此事;再比如,她每天跟着他一路回家,再反路折回自己家,不辞辛苦只为与他多一点相处空间。类似的事情太多,一件件都显得幼稚而可笑。但不论多么可笑,也是她的真心啊,她暴脾气的妈妈发现她的小心思之后,都会惊奇她如此早熟和深情,会拧着她的耳朵给她将大道理劝诫她呢,但那时的何译,就是无动于衷。
      傻事干了整两年,毕笙终于在某次模考失利后,被老妈拿着鸡毛掸子追着打屁股,痛斥不好好学习,辜负父母期望后,找到何译表明心声。只是,最后换来,何译短暂惊讶后的一声简短的“哦”。
      她迫切地追问他,未来考上理想大学,摆脱了父母的管束,能不能接受她的心意。
      那时的何译,其实根本不在意她的心意吧,所以才会说,等她有考上跟他同一所大学的实力再说。
      只是那时毕笙太单纯,或者说,被何译美好的外表迷惑了眼睛,才觉得他冷淡的回应是对她的鼓励,才觉得他在邀请她读同一所大学。
      距离中考还不到一年的时间,成绩在班级里吊车尾的毕笙,那时候的精力几乎全部用到何译身上,在学习方面,思维几乎算没开窍。而何译,成绩长据年级第一,要赶上他,是何等困难。毕笙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怎么样才能提高成绩,才能跟何译一起升高中,为此,她堵截过何译许多次,强迫他一起想办法。她理所当然认为自己和何译已经心灵相通。中考后的那个夏天,毕笙看了一部火遍大江南北的台剧《恶作剧之吻》,然后默默抹泪。比起袁湘琴和江直树的纠葛,毕笙对何译的纠缠,在初中的第三年里,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何译,也并未如同江直树一般,会手把手教她功课,给她划考试重点。毕笙纠缠得令何译感到厌烦透顶时,他随意想了一个摆脱她的方法。他说,毕笙,要不你去学画画吧,以艺考生的名义考高中,那样文化课的要求就不高了。
      艺考,这在当时的镇里,还是一个新奇的名词。弄清这个名词的含义后,毕笙哀求着父母,给她在市里找了一家画室,培训学习。
      毕笙后来想,何译不说让她学编导、学跳舞或是学钢琴,偏让她学画画,其实,他是爱这样的女子的吧,所以,才会在后来,爱上画画天赋极高的杨诗诗。而那段紧张而忙碌的时光,留下的只是一些不美好的回忆,教导老师的鄙夷,画友们的排挤,令她倍感煎熬,只因心中怀揣着何译,誓要与他升同一个高中,她才咬牙坚持。
      但距中考前仅剩一个月时,何译回到了他生长了十多年的城市。据说,他的高中会在那边就读。那个城市,小毕笙需要花一百三十块钱、坐十一个小时的火车硬座才能到。这时,毕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跟何译升入同一所高中,多么残酷的现实啊。
      毕笙不愿再回忆,没有何译的高中三年,更不愿回忆,为了与何译考进同一所大学同一个专业,她放下画笔,捡起专业课,头悬梁锥刺股的时光。
      何译的不告而别,那不仅是一种不在意,更是一种不屑,是一种属于从小养尊处被人捧赞之人特有的孤傲,是一种出身高贵之人才有的东西,像毕笙这样从小混迹弄堂的人,肯定不懂。这大概就是少年时期的何译对毕笙生出的最真实的想法了。何译的眼里没有毕笙,更加不会看到她倾尽全力付出的一切。
      而那时,毕笙不懂。
      2005年夏末,《恶作剧之吻》结束,何译的父亲调离这个镇,毕笙至此失去了何译的全部消息。这时,毕笙才零星得知何译的家世背景可能比她想象中更加强大,用二十一世纪比较流行的词汇形容他,就是所谓的红三代吧。
      (四)
      班级聚会过后,□□把所有人拉进了一个微信群。毕笙在班级成员里,看见了何译的名字,但他两都不在群里说话,毕笙也没有主动添加他。聚会之后,她也再没登陆过微博。毕笙也记不清,是聚会后的一周后,亦或是两周后,群里有人发了一条关于杨诗诗的消息,那人说,他在某个国际艺术展览中心偶遇了杨诗诗,她挽着一位常出现娱乐版面的香港某豪门二代,她依旧很美。
      不知道何译有没有看到那条消息。当事人随后撤回了消息,一向活跃的微信群,那天如同一汪死水般沉寂,没有一个人出声附和。
      事实上,大学时的杨诗诗在学校里很有名,撇开与校草何译恋爱,她长相清秀,性格恬静,气质十分淡雅,在美女如云的艺术学院里,丝毫不逊色,身后有着一群追随者。更加难得的是,她家境优渥,身上却不带丝毫骄纵之感。
      所以,才会吸引到一贯待人冷漠的何译,才会让他为之疯狂吧。
      毕笙未将微信群那件事放在心上,只是某天□□联系到她,说手上有两张免费的艺术展览票,邀请她一起去看,毕笙才想起,那正是微信群里某同学提到的杨诗诗去过的展览会。难得班长还记得她有这个奢侈的爱好,几年没见,他大概不知道,她早戒了这东西,更戒了画画这爱好。
      但毕笙没有拒绝□□的邀约,她也同意他来自家楼下接自己。就是没猜到,等在楼下,倚靠车前的人,变成了何译。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被她大骂之后,居然没从她的世界消失。
      这样的何译,奇怪到令毕笙怀疑,他似乎在挽回她。
      见毕笙并未掉头就走,何译绅士地给她开了车门。车子一路驶向目的地,两人都没开口说话,下车的时候,何译再次帮她开车门,毕笙终于忍不住了。
      “为什么?”她问,“为什么又回来找我?”
      何译唇角微微勾起,声音很轻柔,他说,我们继续三年前未完成的事吧。
      三年前未完成的事是什么?毕笙只记得三年前她在一段感情里莫名其妙被人甩了。
      毕笙听后,只觉一腔怒火直顶心头。她深吸了口气才压抑住自己的情绪,沉声开口,“凭什么?凭什么你何译说停止就停止,说开始就开始?说完,她用力打开了他的手。”
      何译也不恼,而是慢慢在她面前蹲下,看着她,目光温柔缱绻,他说,“毕笙,对不起。”
      2008年的深秋,毕笙所在的美术社团招进了两名新人,其中一位,便是杨诗诗。毕笙承认,站在杨诗诗面前,她是自惭形秽的。这时候的毕笙,比中学时期变白了一些,丰满了一些,眼睛大大的,嘴巴小小的,但再怎么看,也只能用可爱来形容,与美女二字完全搭不上边。她本能地对杨诗诗产生了敌意。
      但毕笙的全部心思都花在何译身上,加入社团,时常参加社团活动已占据她许多精力,她没有更多心思再去关注这个令她不安的人。
      六年后的毕笙,追求何译,还是那样直接。六年后的何译,孤傲之余,比中学时多了几分和气,也会照顾同学情绪,会跟他们打成一片。摸透了何译这点,又仗着自己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毕笙可谓肆无忌惮表达着自己的感情,更因身处理工科学院,男多女少,她的出格行为不仅没被人诟病,反倒得到男生们包容和支持。她在食堂吃饭要跟何译并排坐,有人给她让位;她图书馆自习要跟何译一起,有人给她提前占座;她自由出入何译寝室,以向他室友请教专业问题为由,伺机与他亲近;她和他上课永远坐一起,连老师都以为两人是一对,等等事情,她做了大多,流传到其他学院里,变成了她这只癞蛤蟆想吃何译那块天鹅肉。毕笙哪顾得上在乎这些流言。
      2009年初冬的某天晚上,毕笙又一次找到与何译单独相处的机会,并郑重地再一次向他表白。毕笙记得,那天的月光很暖,很温柔,何译的嗓音沙哑而迷人,他问她,“毕笙,你真的那么喜欢我?”
      他问话时,冷清的面容上难得露出几丝纠结,问完话后,神情又有些气急败坏。
      毕笙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当然,我毕笙爱何译,很爱很爱。”
      不是喜欢,而是爱。她从来都是如此直白而肆意地表达自己的情感。何译听完她爱的宣言,瞧着她明媚的笑容,表情更是难看。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那我们试一试吧。”
      那一日,永远是毕笙人生中最幸福的日子,何译的那句话,永远是她听过最美的情话。她足足愣了五分钟,在何译等不到她回答准备掉头就走时,她终于回过神来,狠狠抱住他,踮起脚吻了他。她触到他冰凉柔软的唇瓣,偷乐着想,这应该是他们的初吻。
      更令她沾沾自喜的是,何译没有推开她。
      恋爱的两个月里,她做过许多恋爱中的女孩常做的事,和他牵手在校园里漫步,经常抱着他不肯撒手,给他讲恶趣味的段子逗他笑......然而其中一件事,令她悔恨了终生。那是2009年的圣诞节汇演,毕笙勒令何译一定要观看她们美术社团的演出,于是,迫于无奈坐在观众席的何译,见到了表演团成员之一的杨诗诗。后来,毕笙的记忆就有些模糊了。她始终接受不了自己付出万倍艰辛得来的爱情,只短短两个月就结束。
      2010年这个年度,也是毕笙这辈子最不愿回忆的日子。她没有尊严地请求何译别离开,她丢掉对人最起码的尊重,去找杨诗诗麻烦,去辱骂她责怪她,她变得易怒易燥,面目丑陋到让她自己都害怕。
      何译和杨诗诗两人恩爱的画面太刺眼,毕笙如今想起,心脏都会隐隐刺痛,那时的她,甚至以为自己会因此而死去。所以,杨诗诗会跟何译提分手,她太诧异了,就像此刻展览馆里,她惊异地看见杨诗诗挽着一个帅气的男人,却不是她三年前与她结婚的那位。
      毕笙又想起微信群里某同学的话。她忍不住看了自己身旁的男人一眼,眼神里带着研判。不知时隔几年后,再遇从前深爱过的恋人,何译会不会心痛的感觉?
      大概是被注视久了,何译回过头,看向毕笙,他的眼神沉澈而温柔,他笑问她,“怎么了,是不是我脸上有奇怪的东西?”那反应,仿佛视杨诗诗和她的男伴为空气。
      毕笙太疑惑了,她十足怀疑何译此番作态是在掩饰,是虚假的,但她仍旧没有戳穿他。她想,何译离开的这三年,她最大的收获,就是学会了从容地面对有关于何译的一切。她就这样淡淡地接受,静静地看着,何译到底要做什么。
      思及此,她揽住他的脖子,不甚熟练地吻了何译,在展览馆里,在众目睽睽之下,在杨诗诗的面前。
      何译深邃的眼睛里,却似乎带着点点笑意。这一回,他反吻了回去。
      (五)
      杨诗诗联系毕笙,并提出要见她时,毕笙是意外的,她想不出杨诗诗找她的理由,但她还是答应了会面。
      认识这么久,这还是两人的第二次单独见面,以前虽多次接触,但从来只是点头之交。思及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
      “我为大学时的行为道歉。”毕笙说。
      “没想到你们还是在一起了。”杨诗诗说。
      两人同时开口,一时都愣住了,都没再说话。最终杨诗诗打破僵局,开口道,“你的确该道歉,就像你六年前诅咒我的那样,我离婚了,生活并不幸福。”
      毕笙看了她一眼,心里有些闷。“抱歉。”
      杨诗诗笑笑,“开玩笑的,你不必介怀,生活本是自己的事,又怎么会因他人的一句话轻易改变?我只是......有些嫉妒你。”
      毕笙像听到了一个笑话,她问杨诗诗,“你嫉妒我什么?被你抢走男朋友?被何译甩了两次?还是,我父亲入狱,母亲常年缠绵病榻?”说到最后,她红了眼眶。
      “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些,也无意触你伤痛。我只是,羡慕你可以等待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他。”杨诗诗说。
      “你误会了,我没有跟何译在一起,我也没有等他,我们不会在一起。”
      这时的毕笙下巴微昂,唇角紧抿,表情带着些倔强,仿佛在说服自己,也仿佛在说服他人。
      杨诗诗怔怔地望着她,问道,“你是不是介怀我跟何译在一起过,你要不要听我们分手的原因?”
      杨诗诗告诉毕笙,何译其实另有所爱,他不爱她,正是因为受不了他对她若即若离,她才选择与他分手的。杨诗诗又说,虽然她羡慕毕笙、嫉妒毕笙,但她还是希望毕笙能幸福,她对毕笙说,请你一定要坚持,一定要和何译幸福地在一起,一定让我相信这世界上还有纯真的爱情。
      杨诗诗的语气太真诚,毕笙差点对她说声“好”。
      “不好意思,你可能会失望。”毕笙说。对话进行到这里,毕笙无意再继续了,不论何译爱谁,都与她无关。
      曾经,被分手后的何译找到毕笙,说要跟她重新开始,她毫无芥蒂地同意了,还为此欣喜若狂,他们和好后的感情的确比以前好太多,腻歪到让毕笙都深信何译爱她了。若不是一年后何译突然消失,她父亲锒铛入狱,她母亲为此重病,不断有流言洗脑她这一切的事故源于毕父与何译父亲不合所致,她也许还会爱他,爱曾经穿黑衬衣的少年。
      而现实,已经让人回不了头。
      杨诗诗看着毕笙有些冷漠的脸庞,她欲言又止。不待她将满肚子的话说出口,毕笙紧张地接了一个电话,她零星听到她焦急地恳求电话那头的人一定要尽全力,然后,毕笙就匆匆离开了,离开的时候,她的神情恍惚,拿包的动作重复了三四遍,才抓到包沿,也忘记了跟她说一声再见。
      杨诗诗脑海里那时突然蹦出一个念头,她想,也许毕笙说的是真的,她真的不会跟何译在一起了,即使她看上去,还深爱他。
      一切流言都只是借口,伤她最深的,恐怕是那段最孤独无助的日子里,他的不告而别。她生命里的最后一点亮光,在那一千多个日夜里逐渐被磨灭殆尽。
      2016年的春天,失去毕笙的联系已有两个月的何译,收到了来自毕笙的结婚请柬。当天晚上,他堵在她家门口,想要一个答案,却见她容颜憔悴,整个人瘦了一圈,他顿时心疼极了。大学时候的她,肉嘟嘟的,皮肤又好又白,多少次令他忍不住想咬上一口,时隔三年再见,她瘦了好多,眼睛里不再有光彩,他为此自责、心疼,下定决心要好好爱她,不再离开她了。可毕笙却已不愿再给他机会,他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几乎是疯了一般冲到了她的家。
      见到何译,毕笙情绪没有任何波动,仿佛猜到他的到来,还会像朋友般客气地请他进去做客。
      她的行为表现得太冷漠,何译无端地害怕起来,几乎是立马抱住了她,紧紧地抱住了她,“是假的对不对,你不会跟别人结婚,对不对?”他的语气里满是哀求,下巴抵在她的脖颈间,缓缓地蹭着她的肌肤。
      毕笙没有推开他,也没有回抱他。她冰冷冷地回答,“是真的,我要结婚了,希望你可以出席婚礼。”
      那一瞬间,他拥抱住她时的力气,大到仿佛要将她吞入胸腹。
      “我不准,不准。”
      毕笙轻笑了一声, “何译,你凭什么不准?语气中的苍凉,仿佛历经沧桑。”
      环绕在何译身旁的生息,像是瞬间被人掐断。是啊,他凭什么?十四年里,他一再丢下她,留她一个人在委屈、孤寂与伤痛里渐渐绝望,即便他是被迫又如何?他为什么不能在她少女时代就喜欢上她?为什么不在有限的在一起的时光里珍惜她?为什么要跟她分手,说一些伤害她的话?为什么分手后还要去找她,给她希望后又决绝离开?为什么他就不能强硬对抗家里人,不能在受到威胁后以自己的生命为赌注去保护她?
      失去后才懂得珍惜吗?但已来不及。
      “我也爱你。”
      “嗯。”
      (六)
      何译最后还是失去了毕笙的消息,他让人调查她未婚夫的信息,得到回复说根本不存在这样一个人,他庆幸着,打算给她打电话,戳穿她的谎言,他发誓一定要让她正视对他的感情,然而,他拨给她的电话只剩一阵忙音。
      何译去毕笙的工作单位找她,被同事告知她已辞职,他去她家门口堵截她,发现那里搬进了陌生人,他守在楼梯间,久久不愿离去,天黑日落,从来等不来她的身影。
      后来,对门独居的老人给了他一封信,说是曾经住在对门的小姑娘让转交给他的,看完信件后,何译离开了。
      目送着何译渐渐远去的落寞背影,老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信件里只有五个字:我从未如此后悔,爱过你。落款:毕笙。
      老人想跑上前去,告诉那个落寞背影的主人,毕家姑娘需要你,你一定要找到她,但他的身体太虚弱了,腿脚也没有力气,已经无法追上他了。老人还想告诉那人,毕家姑娘的母亲刚离世,治病花光了她所有积蓄并让她债台高柱,只能卖了房子还债,毕家姑娘已经什么都没了,不能再没了爱情啊。
      但是,没有人听见老人的呢喃。
      落日的余晖下,老人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时间过去了许久,那时的何译,已经在父母的安排下结婚,他的新婚妻子是一个较弱的小女人,总爱依偎在他的怀里,听他说话,不管是念诗、讲故事,亦或是随意的呢喃,他似乎习惯了这样的亲密和依赖,似乎忘记了关于那个名叫毕笙的姑娘带给他的心痛。当何译再次登录进那个他不常用的微博,私信里弹出一条匿名消息,写着:她走了,你知道吗?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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