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江南》卿洛闻

32、跋 幽篁裳影

　　“紫嫣姐姐，你还好么？”一个清凉的女声道。
　　这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眉目清秀，正是武当奇侠张冠玉伉俪的掌上明珠张皓雪。
　　而今的冷紫嫣，已然是个亭亭少女了，也是江湖上有名的美人。
　　这次她俩人按了萧沁然和张冠玉的吩咐，来首阳山下了解那座小墓的事情，毕竟那墓有些名声，引起了张氏夫妇的注意。
　　谁知道，到了这里，紫嫣竟然病了，也难怪她，到了这里，她的心中想起了师父，自是十分难过，加上这一路的风尘，不堪煎熬的她终于支持不住了。
　　无奈，张皓雪将紫嫣安置在客栈中，自己决定，先去那坟墓看看。
　　并不太困难，张皓雪便找到了那棵夜合花树，正是晚春时节，枝上花开，弥漫着清冷的花香。
　　树下果然有一座小小的坟墓，墓无碑铭，有些冷清。
　　张皓雪看着这墓，看不出半点端倪。
　　她有些疲倦，便坐在那花树下，想休息一会儿。
　　隐隐约约的，张皓雪仿佛听到乐声，不自觉的，她循着乐声而去。
　　眼前的景象令她惊呆了，这里是一片空地，被大片的竹林围绕，四周望去，十分紧密，看不到边缘。
　　空地上，有一男一女，两个白衣人，女子在弹琴，男子在吹箫，一旁还有正在烹着的清茶。
　　张皓雪仔细端详那两人，广袖的白衣长袍，盘绣得极为精致，她长这么大从未见过这么细密的衣饰。男子的腰上，有一块紫色配饰的盘龙玉佩，龙口之中似乎不是玉质，却雕琢的十分和谐，若是玉反而没了这般神韵。那女子手上有一只漆雕的镯子，雕工精美极了，更趁得欺霜傲雪的肌肤，她的发间，有一对儿银簪，一样的样式，极为精致，均是一朵银质的小花包裹，中间嵌了颗夜明珠，只是其中一支多着些银色的流苏就是了。
　　再看二人的容貌，不禁令她又是一心惊，这二人真可谓艳倾天下，精美的五官，看不出年龄。自己长这么大以来，见过的美人是在不在少数，冷紫嫣与自己也都是经常被人称赞美貌，但眼前这两人，莫说是她二人，即便是她母亲萧沁然再年轻些的时候，也怕是难有这般神韵。
　　他们所奏之乐深远悠长，绵延不尽，令张皓雪有些恍然，自己是不是还在人间。
　　琴声渐止，箫声也随着停了下来。
　　“长得真像啊……”那女子湖人对男子说了一句。那男子含笑点首。
　　那女子看了张皓雪一眼，温柔的道：“好美的小姑娘，你来这里做什么？”
　　张皓雪不知如何回答，她只是莫名其妙的走到这里来的。
　　见她不答，那女子也没有怪她，轻轻的笑了笑，也不勉强她，道：“姑娘来了，不如喝杯茶再走吧。”
　　说着，走向一边烹着的茶，那应该是菊花茶的样子，却比一般的花茶来的清香许多。
　　纤纤素手仔细的斟着茶，像是一件绝美的艺术品。
　　“你们是什么人？”张皓雪终于忍不住问。
　　“哦？”那男子应了一句，犹豫了一下，道：“我们是流离于江湖之外的人。”
　　张皓雪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却也还是好奇，接着问：“可否请教两位的名号？”
　　那男子忽然笑了笑，道：“在下萧史，那是内子弄玉。”
　　萧史？弄玉？那已然是春秋时候的故事了，这二人，难道是真是山中仙人不成？多半只是不愿意告诉她罢了。
　　正在犹豫之间，只见那女子捧着茶走来，回头笑盈盈的对那男子道：“子瑕，你便逗她吧。”
　　那男子对着那女子也是相似的一笑。
　　那女子走近来，衣上的熏得很清淡的香气，让人不自觉有些醉了，正是那夜合花的气息。
　　接过茶来，茶香四溢，张皓雪确实觉得有些疲倦了，没犹豫什么便喝了下去，这杯茶一下子令她身心舒畅。
　　那女子看了，抿嘴一笑，道：“这位小姑娘却真信得过我们呢，倒是不怕我们害你。”
　　张皓雪听了不禁有些脸红，自己的确是太容易就相信他们了，不过，自己还是不肯相信，这两人会对自己有丝毫恶意。
　　“这位小姑娘，可否请教名号呢？”那女子学者张皓雪的语气问她。
　　张皓雪的脸更加红了，道：“我叫，张皓雪……”
　　“皓腕凝雪是么？”那女子随意的道。
　　张皓雪的脸瞬间红透了，像是被人看穿了心事一般。
　　你女子笑了笑，转而问道：“你不是一个人来的吧，为何不见你的同伴呢？”
　　“我……”张皓雪微微犹豫，但还是说了出来：“我和一位姐姐同来的，只是，那姐姐病了。”
　　“哦？”那女子应了一句：“那便不如，找我夫君寻点灵药吧，我夫君可是神医呢。”着话里的语气，充满了满足。
　　张皓雪忙向那男子施了一礼，道：“不知前辈可否赐些药给我姐姐呢？”
　　那男子微微一笑，道：“灵药不敢当。”随手取出一里药丸，递给她，含笑道：“服下这个，一准儿会好。”
　　张皓雪接过药来，药丸有精致的蜡封，上面有一个“柯”字。
　　那女子忽然递给她一个香囊道：“这个也带给你那个姐姐吧，她看了，应该会明白。”
　　冷紫嫣会不会明白张皓雪不知道，她自己却是十分的不明白。
　　那女子似乎是看穿了她的心思，道：“其中的意思，她自然会告诉你，不用急在这一时。”
　　张皓雪点点头，那女子又是对她粲然一笑，笑得她有些恍惚。
　　“张姑娘还是位侠女了？”那女子忽然注意到张皓雪带着的短剑。
　　张皓雪微微又脸红起来，轻声道：“只是学过几年武功罢了。”
　　“那便试试剑法如何？”那女子问她。
　　这倒是中了张皓雪的心意，她一路而来，所遇到之人无一是她与冷紫嫣的对手，这剑法还是令她几分自负的。
　　张皓雪抽出剑来，却见那女子从不知何处找出两把木剑来，一把递给她身边的男子，道：“子瑕，你来好了。”
　　张皓雪看他二人用了木剑有些不自在，看他们都是文文弱弱的样子，却又隐隐觉得这二人不是寻常人物，也不好说什么。
　　那女子坐在一边。含笑看着那男子，眼里满是柔情。那男子有些无奈，转而轻轻的对张皓雪道：“请姑娘手下留情啊。”
　　“扑哧”一声，张皓雪忍不住一笑，本来微微的紧张心情不知不觉就消退了。
　　张皓雪短剑一抖，正要出招，木剑已然先动了起来，本来毫无韧性的木剑，却忽而如同灵蛇一般，向张皓雪扑来，眼看就要刺中她了，她不禁吓出一身冷汗，习惯性的闭上双眼，这一下，却是无论如何招架不得了。
　　一声钝器相击，张皓雪睁开眼，看那女子已然将男子的木剑拨开，似乎有些责怪得说了一句：“子瑕，你再吓到她。”
　　男子并不言语，两人已然斗在了一起。
　　张皓雪重来没有见过这么快的剑，这两人身形之快，已然化为一双白影，剑气发出犹如鹤鸣的声响。
　　张皓雪看得呆了，眼前的，又仿佛是两只起舞的白鹤。她忽然觉得，眼前的只是闲云中的野鹤，他们从来不属于这滚滚的红尘中。
　　两人的剑术显然是难分上下，他们终于有些累了，男子的剑尖一偏，女子的剑便已然到了，男子顺势将自己的剑扔了，飞出两丈之外，笑着道：“我输了，夫人厉害。”
　　那女字抿嘴儿一笑，捡起男子仍在地上的木剑，道：“都看出是你让我的啦。”顺势将两把剑一起递给那男子。
　　男子接过剑来，收拾起东西来。
　　那女子对张皓雪道：“天晚了。”
　　男子已然收拾好东西，拉着那女子，那女子接着道：“我们要走了，你别跟来。”
　　话没说完，两人的身影已然走远了。
　　远远的望过去，两人十指相扣，长发随着衣袂一般的飞舞，沐在血色的夕阳里仿佛披了一件霓裳。
　　“等等……你们……”张皓雪想问什么，却不知道要问什么。
　　忽然，一阵沁凉的风吹来，迫使她向后退去，迎着风，她根本睁不开眼睛。
　　等风停了，她才勉强睁开眼来，眼前的，还是那棵夜合花树，还是那个小小的坟墓。只是天晚了，花瓣也有些合上了。
　　“难道是我在这里睡着了？这真是个奇怪得梦。”张皓雪自言自语，却发现，自己手中紧紧的握着一颗药丸和一个香囊。
　　这又是为什么呢？张皓雪想不明白。
　　回到客栈里，已是晚上了。张皓雪喂冷紫嫣服下那药，冷紫嫣却怔怔的看着那药的蜡封，问她是哪里来的。
　　张皓雪说了，冷紫嫣涣然留下泪来，挣扎着要去看看，张皓雪不依，最终说好第二日再去看看。
　　第二天一早，冷紫嫣的病果然好了，一身清爽。张皓雪那出锦囊给冷紫嫣看，紫嫣打开，却见里面是一些中药材，倒出来看，是一两种药，紫苑和当归。
　　紫苑？当归？紫嫣，当归。
　　冷紫嫣轻轻的笑了笑，师父，我先去见见你再回去好么？
　　紫嫣对张皓雪说：“妹妹，你见的人，大约是我师父吧，那种蜡封包着的药，我师父所有的药丸又是那样的蜡封，我们去看看她，就回去好么？”
　　张皓雪表示不反对。
　　两人又到了夜合花树下的那做坟墓边。
　　冷香弥漫，清风拂过，有些花瓣儿飘落。
　　那墓前已然站着一人，四处张望，像是再找什么人，见了张皓雪和冷紫嫣，一下子便眉开眼笑。
　　那是个小女孩儿，看年龄不过十岁的样子，却是雪肤花貌，一看便知以后会是个大美人儿，她的眉目很像张皓雪昨日所见的那个女子，只是终究还是那女子更加美些就是了。
　　张皓雪和冷紫嫣走到墓前，那小女孩却先开口问她二人：“你们是张皓雪姐姐和冷紫嫣姐姐么？”
　　两人有些惊讶，她怎么会识得自己的？
　　“两位姐姐，我要和你们一起去江城，好不好？”那女孩儿接着说。
　　“你是？”张皓雪问道。
　　“我妈妈说，要我去找一位萧沁然前辈，还说，你们会带我去。”小女孩展颜一笑。
　　她笑得干净极了，让人舍不得拒绝，刚何况，她要找的是萧沁然。
　　“你叫什么名字？”紫嫣问她。
　　“我么？”小女孩笑了笑，道：“我叫梨若，梨花的梨，相若的若。”
　　紫嫣看了看那墓，终于叹了口气，不舍的道：“我们回去吧。”她不想违背师父的意思。
　　三个人便启程回了武当，路上，冷紫嫣和张皓雪对梨若的照顾的无微不至，梨若也像个小孩子一样，总是总要姐姐们护着。只是，偶然间，她们却发现，梨若的武功，仿佛比二人还要好一些，只是她更喜欢害怕的躲到姐姐身后就是了。
　　到了武汉，见到了萧沁然，张皓雪将发生的事情告诉萧沁然，萧沁然长久的沉默不语。
　　梨若拿出一对儿银簪和一个香囊来，恭敬的呈给萧沁然，张皓雪看了，这不正是那天那女子所戴的那一对儿簪子么？夜明珠的光泽，一定不会错的。
　　萧沁然听了张皓雪的话，也知道这是那女子的簪子，伸手接过来，忽而就坠下泪珠来，吓了梨若一跳。
　　一旁一直听着没发一言的张冠玉轻轻的安抚了她几下，对一脸茫然的皓雪说：“大约，你见到的女子，就是号称天下第一美人的清颜仙子玉思焉，她是你妈妈的姐姐，那男子，应该是离柯吧，他是天下最好的医这，所以如同扁鹊的大哥一般没什么名声罢了，他，是我见过，最美丽的男子。”
　　打开那香囊，里面是諼草，散发着太独有的气息。
　　諼草？忘忧草是么？萧沁然笑了笑，抬手将那两支簪子插在发间。
　　她家乡有个习俗，换过簪子的就算是姐妹。
　　萧沁然对三人讲了关于他们这些人年轻时候的事情，三人都听得着了迷。
　　最后，萧沁然忽然问梨若：“你不会去了么？”
　　梨若道：“我妈妈说，这世上有许多好看的地方，或许我想看看，像妈妈一样，游历江湖。只是，我有些害怕就是了。”
　　梨若的声音十分的甜美，却听得萧沁然险些又落下泪来。
　　张皓雪却忽然对她说：“你妈妈一直护着我妈妈，那现在，便让我来护着你吧。”
　　“还是皓雪姐姐对梨若最好了。”梨若甜甜的笑了笑。
　　这容貌，如同萧沁然记忆中一般的倾国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