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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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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正平今天不在,隔壁的余连舟一迭声的“傻逼”生怕人不知道他在打游戏。余茗写完作业后,踌躇了很久摸进了余正平的房间。
她记得爸爸一般都会把重要的东西放在抽屉,余茗拉开抽屉,樟脑丸的气味顿时涌了出来,她颤着手把里头的东西拿出来,一张张翻着。终于在第三个抽屉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余茗的全部视线聚焦到那张板正的身份复印件上,明明是同样的证件照,为什么却有人能拍的这么让人移不开眼。
原相机的严苛没有折损半分少年的相貌,甚至因为表情严肃而平添了几分英气。
陈愿。
余连舟“往左啊,傻逼”的怒吼声惊醒余茗,她急忙掏出手机,对着那张复印件连拍了好几张,最后把东西归整好关上抽屉回到了自己房间。
她做贼心虚翻开练习册,假意做了几个选择题后,激荡的心逐渐平复下来。余连舟还在隔壁热火朝天打游戏,余茗把口袋手机小心翼翼拿出来,一解锁就是刚刚拍的照片,手机上的人和她四目相对。
她不禁想起今天下午碰到陈愿的情形。
今天她早放学,也没等余连舟就率先出校门回家,没想到在路口碰到了陈愿,她几乎没有犹豫就朝他跑了过去。他正在打电话,她听到陈愿说“您可以说慢一点吗?我不是很明白..”
连说话都这么礼貌。
余茗简直觉得这个人在发光,就在她发呆时,陈愿转头看到了她,眼里有几分如释重负,他对电话那头说了句“请等一下”之后,对她解释他有快递在代收点,但他找不到也听不懂店主在说什么,能不能麻烦她跟店主沟通一下。
“不用打电话,我带你吧,我知道在哪。”余茗忙毛遂自荐。
于是他们一起去了快递代收点,短短十分钟的路程,他们中间隔着一拳之隔不远不近走着,余茗一颗心就像在蹦迪,荡来荡去,让她头晕目眩。
最后她带他到了代收点的小超市,陈愿为表感谢,给她买了不少零食。
余茗拉开抽屉,里面是满满的小零食,她拆了包糖,浓郁的奶糖香味充盈在舌尖,她趴在书桌上痴迷看着手机里的照片,忽然猛地直起了身。
生日,三月二十一号!
那不就是马上要到了吗?
要给他送什么?
余茗开始忐忑起来,少女从此有了心事。
*
“嗯?什么?”
少年刚洗过澡,头发还没干,身上散发着那天在南屏寺闻到的薄荷气味。唐辛面对少年的反问迫不得已又重复了遍,奶奶因为觉得他的礼物太贵重,所以决定请他长期在她家吃饭。
沈愿这次终于听明白了,他愣了两秒,缓缓笑开,“姐姐,不用这么客气,那几盒东西没多少钱。替我谢谢奶奶。”
唐辛并不意外他的拒绝,少年身上有种柔软的疏离感。你误以为靠近了他,实际连他边都没碰到。
那晚他在小卖部那个目空一切的眼神就是佐证。
“可是..”
唐辛还想说什么,却被打断,“真的不要紧,替我向奶奶道谢,时间不早了,姐姐早点回去休息吧。”
礼貌委婉的拒绝,再纠缠下去就显得不识趣了。唐辛道了晚安之后转身回去。
沈愿以为吃饭这事会不了了之,可第二天中午,他正在打游戏,不远处传来模糊喊叫,起初他没有在意,待到游戏结束,轰隆的音效消失,他在逐渐安静下来的房间正准备再开一局时,一声“阿愿”突兀挤进他耳朵,他点确定的手指蓦地停住。
“阿愿,下来吃饭了。阿愿。”
沈愿在孟翠婉一声接一声的催促声中晃神,他放下手里的Switch,走到窗边,悄悄撩开了一条缝隙。
今天因为下雨他没有去跑步,现在天还飘着细雨,孟翠婉一头银发沾着雨丝,她就这么固执站在院子楼下,对着没人回应的二楼一声声恳切叫着。
孟翠婉叫了好一会儿,最后她蹒跚转身回去了。
失落的老太太踱步回自己院子,单薄的身影消失在檐下。目睹这一切的沈愿重新回到沙发,接着玩起了游戏。
轰隆的音效,逼真的画面,得心应手的操作,沈愿飞快按键的手却逐渐慢了下来,最终游戏里的小人因为无人操作而茫然停在路中央。屋子里没有开灯,Switch屏幕上的光刺的眼睛发胀,沈愿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一边,靠着沙发椅背讽刺笑了声,但又马上收住了。
孟翠婉临走前那个失落眼神像根软刺扎进他心里,一团说不清的情绪堵在胸口让他无所适从。
干脆搬走好了。
少年起身回屋睡觉,Switch上赫然显示着“游戏失败”,没一会儿屏幕暗了下去,屋子陷入昏沉沉的死寂。
唐辛晚上回来时,老太太一脸闷闷不乐说了沈愿不来吃饭的事。
“奶奶要不就算了吧,人家和我们也不熟,你忽然要人来家里吃饭,多尴尬啊。”唐辛温声安抚着孟翠婉,对此结果并不意外。
客厅里的唐安乐此不疲玩着他的新玩具,声音咋咋呼呼。
孟翠婉坐在沙发上叹了一声,“辛辛,陈愿那孩子来了十几天了,你见过他父母吗?”
唐辛恍然意识到这个问题。
对啊,他来这么久为什么父母没来看过他。
“学也不上,跑来这穷乡僻壤养病,你信吗?”孟翠婉起得早,有时候能看到那孩子天刚亮就起来了,孤零零坐在路边的石墩子上发呆,和那年唐泉操持完父母的葬礼,偷哭的背影一模一样。
“我就想着那么懂事的孩子,心里有事就有事吧,只要不是什么坏人,我们能帮就帮一点,十九岁的孩子还在长身体,我们这穷乡僻壤的,能吃的馆子有几个?”
唐辛哑然。
说是养病,烟却抽得很凶,况且这十几天他几乎闭门不出,真的有在外面吃饭吗?那如果没有,他这十几天吃什么?
“我明天再去叫叫他,我们先吃饭吧,安安,洗手吃饭啦。”
夜里又下起雨来,雨声填满入夜后鲜有人声的小镇,唐辛吹干头发正要拉窗帘,黑暗中一点火星燃在雨夜。
如果奶奶没说晚上那番话,唐辛看到只会感慨一句“肺看来是不会好了。”
可现在她却不知作何反应。
肺有问题却一个劲的抽烟,对别人的好意数倍奉还,但也礼貌拒绝别人下一步的靠近。
看着好相处,实际处处防御。
心里有事。
唐辛想起奶奶说的话,
可这世上谁心里没事,
那些腐烂在心里,沤成一块烂泥,吐也吐不出来的心事,谁没有呢?
对面那点猩红火星在夜里熄灭了,很久没再燃起。
唐辛心念一动拉开窗户探出头去,料峭春风夹带着雨丝扑在脸上,带来一股早春万物复苏的气息,
“陈愿。”
“明天就不下雨了。”
“晚安。”
立在黑暗中的沈愿看着对面的人关窗拉帘一气呵成,他弹出手里的烟蒂,撑着栏杆听了好一会儿雨。
雨点淅淅沥沥落入尘土,温柔浸润万物。
“晚安,姐姐。”
“安慰人的话术真烂。”
沈愿第二天,第三天,连续好几天没有出门,也没有回应隔壁老太太锲而不舍叫他吃饭的热情,他这几天都在找下一个住所。
他决定搬走。
可是搬到市里他手里的钱不多,看了好几个小镇子却总不合眼缘。
屋子里凌乱不堪,买来的代餐食品吃到发腻,烟抽完了他也没再去买。
这几天他抱着侥幸心理搜了沈家官微,又去了沈祁的微博,最后连之前朋友微博都去看了一遍,没有一条和他相关的动态,大家照旧过着自己纸醉金迷的日子,沈愿是谁和他们无关。
现实给十九岁的孩子狠狠上了一课,别把自己看得太重要,地球没了你照样转得好好的。
他蹲在地上收拾凌乱不堪的行李箱,把穿过的衣服一件件挑拣出来。一面行李箱整理完,他刚拉开另一面的拉链,一团东西抖落了出来。
一顶假发蜷缩在脚边,在灰暗的房间显得有几分惊悚。
沈愿捡起地上的东西,真人发丝的发尾带着微微卷,
竟然把这东西带上了。
恶心的人带恶心的东西,这不理所当然吗?
他把头发托在手里晃了晃,嗤笑了声,眼里都是空洞。
“沈愿,你怎么这么恶心,你到底在干什么?”
“你能不能像你哥一样。”
是啊,沈祁什么都好,你们有沈祁一个儿子就够了,所以我消失十几天你们一点都不关心,是断定我最后一定会灰头土脸回来对吧。
你们他妈做梦!
沈愿扔下手里的假发,环顾了一圈满室的凌乱回屋睡觉。
他像个由内而外腐烂的橘子,霉斑很快就要延伸到他皮肤。
太阳西斜,孟翠婉解下围裙,唐辛还没带唐安回来,她找出保温桶,装上饭菜去了隔壁。
这次她没有喊,顺着外面的楼梯径直上了二楼,二楼大门紧闭,老太太侧耳听了听,里头没有声音,她轻轻敲了敲门,无人回应。
“阿愿,你在里面吗?奶奶这几天想了想,你要是不想和我们吃饭,我以后就装保温桶里给你送来。一直不吃饭怎么行,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听奶奶的话,要好好吃饭。这世上啊,就没有过不去的坎,都会过去的,都会好的。”
小镇的一天进入末尾,晒了一天的云染上玫瑰色,悠悠从空中飘过,各家各户起了炊烟,甩着尾巴回棚的牛发出哞叫,传进沈愿耳里。
他从混沌中醒来,有一丝光线落在手上,他不自禁合拢了手掌。
沈愿恍然回到了他小时候 ,悠长的午觉醒来已是黄昏,忙碌一天的人归家,在楼下喊他吃饭,语气亲昵。
怎么会有这么善意的老太太?明明那么冷淡拒绝她了。
孟翠婉把保温桶放到地上,撑着墙壁直起身来,慢缓缓下了楼,隔壁唐安回来了,正在院子里喊她,老太太笑着应了一声,有一头小牛从眼前经过,蹄子发出哒哒欢快声。
孟翠婉即将走出院门时,身后二楼传来响动。
许久未出门的少年浸润在余晖里,他迎着稍显刺眼的光线看向楼下的老太太,由衷笑了起来,“奶奶,吃饭吧。”
“诶!我们吃饭去。”
余家院子一地碎金,柚子树生机勃勃,再过不久就要开花了。
唐辛周五要开会,等她到家时赫然看到正在给唐安洗手的陈愿,小家伙洗完手还把手上的水甩在他脸上,少年毫不在意笑了起来。
“姑姑你回来了啊。”唐安看到门口的唐辛打了句招呼,跑进屋玩车。
沈愿洗完手站在桂树旁看唐辛停好车,正要回客厅时,唐辛在身后叫住他,“我说了明天不会下雨对不对。”
两人心照不宣笑了起来,沈愿沾着井水的手指轻轻点上唐辛的眉心,“姐姐,你话有点多。”
唐辛一下定住。
天光沉入山里,小院笼上淡灰色,唐辛听着客厅里一大一小的说话声,偷偷抹去眉心的水迹,微风拂过院里的桂树,发出沙沙响。
小镇的一天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