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弦》唐逦

14、威仪

　　本朝传统，唯列候有资格尚公主。这两年，无论是她已故嫡母的娘家陈氏一族，还是生母邓太后背后的邓家，都在替她物色人选。刘然深知自己不该在这当口起旁的心思，她需要再同一个地位稳固的世家王侯联姻。否则，难道要她像姑母们一样，变着法儿向天子讨巧、以换取并不稳固的尊荣吗？
　　她知道刘寻并非那种耳根子极软的傀儡君主。宗正少卿左成，不但是左皇后之父，又是临淄王表亲，到死也没得半个加封，不过草草操办一场了事。对于无权无钱又无用的皇亲国戚们，刘寻向来是不讲情面的——他甚至从未关照过早逝的生母吴美人的家族。

　　「殿下……」
　　刘然感觉到他僵硬的推拒，抬眼一瞥，门格子上果然映着两个人影。她不紧不慢地整理衣裳，吩咐人进来。
　　曹郁面无表情地进来示下，一旁的女巫医垂首侍立。刘然见找了个面生的来，心里不免犯嘀咕，便摆手叫人歇着听呼唤，自己随沈弦出来查看仪仗。
　　破晓时分的孟冬，寒风如刃一般刺骨。她一径走到队尾，冻得脸颊发僵，脊背又酸痛难耐起来，方才回偏殿休整。曹郁跟了上来，悄悄说道：「陈奉常问殿下的安，在门外等着请示下。」
　　刘然冷笑：「叫陈新预备好启奠礼，有事没事乱窜什么。」
　　她盯着发青的门格子发怔，一想到这回皇后发引日，首次破例由长公主代天子行奠送葬，总觉得心脏也突突地跳得更快。
　　刘然不由得想起她那逝世多年的嫡母、孝武烈皇后陈氏——陈皇后性情坚毅，决罚果断；先武皇帝未立太子之时，亲征渤海，全权交陈皇后监国……刘然缓缓走向打开的门扇，她感觉双脚像是拖着实心的铁块。
　　送葬队伍已整装待发，在京文武官员命妇俱着麻服在列。她暗暗吸了口气，走向高台上为天子预留的位置。刘然扫视过案上摆设的馔筵酒尊，楮币羊首，接过预先温习了的祭文，开始诵读。她虽竭力使自己全神贯注，却总忍不住疑心斋服是否有褶皱折角。
　　读毕，刘然略酝酿情绪，接过礼官递上的铜尊奠酒，领众人行三拜，而后群臣一齐哀哭，焚燎。据陈新事先的安排，她的任务便算完成了。
　　礼法是当朝最严肃的通行规则。刘然深知他们兄妹的所作所为无疑是在挑战所有儒生的底线。
　　可笑的是，生前曾被扣上无功惑主的帽子的左皇后，如今却有大把御史大夫们为她身后的待遇鸣不平。
　　刘然目送护送左皇后梓宫的仪仗出了皇城，僵硬的腰背已开始酸痛。回到公主府，刚入内室，就见吴阿囡眼巴巴地在台阶下等着。郭鲲会意，亲自上前把她哄到后院，再慢慢问话。曹郁已安排了熟识的巫医听候调遣。
　　此时的刘然，瞧着府上这些温柔稳重的俊美家仆，却觉得一概不能入眼，恨不能立时将那人召来逼他就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