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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大雪依旧没有缓下的迹象,我们终日蜷缩在破败的小屋中窥视着窗外的皑白,不断消耗着为数不多的柴火。白天他看书,我便无事地走来走去,偶尔拿根柴火比划比划,温故下抛置已久的招式。

      日子平淡若水,却让人觉得安心。

      樊离照自那个夜晚之后便再无什么失常的举动,依旧一副高傲刻薄的模样,喜欢跟我抬杠,得理不饶人。只是不知怎地,这些我却都能一一理解,仿佛自己已能够从他的伪装之下看到最真实的东西。

      至少我是如此觉得。

      很多个夜里,天寒难耐,我们依偎在火盆边汲取仅有的温暖。他渐渐地开始讲述有关自己的事情。比如他的家乡,比如他的名字。

      他说,他的家乡在郢州一带。父亲本是本是个当地小官,为国尽瘁却一辈子不得升迁,古稀之年终是心灰意冷,辞官归隐继而郁郁而终。父亲死时自己年方十六,加之长兄夭折,只剩一妹,三人相依为命,乏困交加,一同熬过了他寒窗苦读的这些年。去年他带着家人厚望进京赶考,未料虽然成绩斐然,却依旧困顿不减。

      而他的名字,离照,君顾,便是寄意帝王之明察。我忽然想起临安知府看到他名字时念的那句话。

      其在圣明离照,沛然下千古之恩泽。原是有这般意思在其中。

      “我想,这万盛之世,终会有你我的用武之地罢。”我还在玩味之际,他忽然有些恍惚地开口,却不知是在对我说,还是自言自语。

      “你我?”我看着他,忽然又转回脸,不觉神色黯然,喃喃道,“若你终有一日能一展才华,便是甚好。我所寄望,不过一方山水,一处容身而已。官场之事,怕是无力插足了……其实我以为,纵然是盛世,也并非如你想象的那般。如果可以,我只求……”我越说越觉得窘迫,忽然感到有东西落在肩头,不觉顿住。侧过脸,他已然睡去。

      叹了口气,把他身上滑落的薄衾拉紧了些,手臂不由得环上他瘦削的肩头。他毫无知觉地往我怀里靠了靠,一头青丝垂散下来遮住了脸。

      我有些无力仰起脸,把身体向后倚着墙壁,忽然间苦笑起来。或许有些话,并不该怨自己胆怯而没能开口,或许开了口,也未必有机缘能让他听到。

      数日之后,一直如鹅毛般肆虐的落雪终于有了缓和的趋势。我看了看墙角所剩无几的柴薪,便自告奋勇地去城外打柴。

      樊离照听罢只是挑了挑眉毛,淡淡地应了声,然后继续翻他的书卷。

      午后我扛着斧子出了门,去向城郊的林子,黄昏而返。行至半路,忽见雪花又零星飘散下来,似有渐大之势。也顾不得山路不好走了,稳了稳背上沉甸甸的柴薪,低着头加快了步伐。心下觉得自己现在的模样,没准倒真有几分樵夫的样子。

      行至山下的时候,风雪愈急。凛冽的风吹在面上有如刀割,五指已经感觉不到冰冷,脚也只是机械地重复着向前迈动的步子。

      历尽磨难返回时,天色已然黯淡。推门进屋,把柴捆堆在墙角,拍了拍身上的积雪,才发现屋内一片昏暗。

      走到几案边看了看,灯油已经燃尽。摸索着添了些,点上火,屋内微微澄明起来,笼罩在暖黄色的淡淡光晕里。

      心下正疑惑樊离照此时怎会不在,转过头便见他侧着身子倒在床上,丝发散乱地遮住了脸。

      心里猛地一紧,几步冲到床边,想也没想就一把扳过他的肩。他身子随着我的动作无力地平躺过来,脑袋歪向一边,乱发散开,露出的是沉静而安详地面容。胸口缓慢地起伏着,呼吸均匀沉稳。

      我心里顿时一块石头落了地,想来他只是连日太过困乏,不觉睡去而已。

      顿了顿又笑着舒了口气,正待直起身子,却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无故的慌乱,心下不由又是一紧。瞥了瞥樊离照沉睡的脸,眉目安静,长睫微垂,恍然间竟觉有些异样涌动在胸口。

      赶紧抬脸定了定神,方要直起身子走开,衣襟却忽然被人从下方拉住。

      不由得随之再度探下身来。一抬眼,猛地对上樊离照近在咫尺的眸子。如醉酒一般半睁的眸子,在长睫的掩映下,迷离而朦胧,竟隐约有几分媚色。

      而我在猛然失去重心的情况下,手已然本能地撑在他双肩两侧,这样的姿势下,四目便是毫无遮拦地相互对视着。我深吸一口气,顿觉额边有些晕眩。

      “那个……你醒了,方才我以为……”我边说边拉开他扯在衣襟上的手,自觉笑得不太自然。

      只是下一刻我这不自然的表情霎然顿住,彻底僵在脸上。

      樊离照忽然间撑起身子,略带苍白的面容一霎倾近。与此同时,衣襟上一股力道,已然让我身不由己地迎了上去。

      待双唇意识到这突如其来的触感时,头脑还未及做出反应。整个人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时间居然无法挪动分毫。唯觉唇上轻柔的吮吸和噬咬感,已陡然将思绪的空白尽数填满。

      接着这种触感又在一霎倏然褪去。樊离照一手撑在身后,衣襟微敞,露出胸前稍许白皙的皮肤。他面色微红,牢牢地盯着我的眼睛,目色里却是一片朦胧。

      我自觉目光游离在他身上已然不听使唤,好在理智尚存。在嗅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时,猛然清醒了头脑。

      “你喝酒了?”我已顾不得刚才的许多,皱眉问道。

      “却不知是谁常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来愁明日愁’……”他面上忽然多了几分琢磨不透的笑意,“现在想来,这古人之言,倒是颇为可信……”

      我苦笑,他即便微醉至此,秉性也不收敛丝毫。想来他方才的举动缘是醉酒所致,心下除了略略释然以外,竟是有几分莫名的怅然。

      “如此也好……”我把他按倒在床上,坐起来身子,“你且早些歇息罢。”

      谁知他并不听从我意,忽地又随我坐起,伸出双手环住我脖颈,温润的气息若有若无地在耳边喷薄。

      “……醉酒而已,方才何以心焦至此?”

      我身子一僵,不知如何作答。

      “你若对我有意,何须隐瞒……”他顿了顿,喃喃道,“你若想要,我现在便给……”说着圈紧我,开始在我脖颈上轻轻啃噬。

      我看不见他的脸,只听见自己的心在胸口乱无章法地撞击着,自觉已有些无法自持,身子随着他的缓缓倒了下去。

      意乱情迷。我原以为,并不是事事都必定要得出个是非与否。无法明晰的,从不愿去多想,也不认为如此能改变什么。得过且过,随遇而安,此生如是道也算快意。四海皆故里,相逢尽路人。走一程歇一程,遇上一些人,经历一些事,最后通通遗忘。我从未想过,会有什么足以在生命中留下挥之不去的印记。

      事关情感亦是如此。我以为若不被道破,随着疏远分离自会慢慢消散,回忆起来只是付之一笑。却不料如今被樊离照这样点明,心里竟是迷乱不安。好比戳破了一层窗纸,屋外的缭乱的陡然呈现,让久居黑暗的自己颇为应付不暇。此事纵是我自己都不甚明了,他何以如此肯定?还是说他只是试探而已,却又何必以身相许?

      脑海里一团乱麻,身子却是不听使唤地与身下的人纠缠不清。一个长到窒息的亲吻之后,我听见自己和他交错的喘息声,恍惚间觉得自己已然愈陷愈深。。

      抬起脸看向他,却一下子失神。

      樊离照平躺在身下,乱发四散开来。他衣衫凌乱地敞开,面色有些泛红,一双眼失了倔强,只是空洞地盯着天花板,早已泪水横流。

      我猛地坐起来,背过身子用手覆住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过了许久,才开口道:“对不起。”

      “你有何过?本是我先引诱……”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却是绝望而无助,“你既有意,又为何中途停下……”

      我转过身子,见他已蜷坐起来,面上的泪痕依稀可见。

      忽然觉得心口抽痛不已,惨然道:“但你的眼泪却告诉我你并非情愿。你若不愿,又何必如此?若只是醉酒所致,我也不会乘人之危。”

      “……但我却不懂,你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我眯起眼盯着他,却自知根本无法将他看透,只得叹道,“我以为你心高至此,是断然不会做出这等……引诱之事……,今日如此,倒让我颇为意外。”

      “倒是让你失望了!”他身子一抖,忽然仰起脸哼笑道,只是目光愤怒而锐利,让我不忍逼视,“诚如你说,你我相识不过数月,萍水而已。我是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事,与你又有何干?这大雪一褪,你且回你的江湖,遂你心愿,从此你我便再无牵连。这些琐碎,再不劳你挂心了。”

      我瞥见他边说眼里的泪便擒得越多,心却越来越凉,只能惨然笑道:“原来这些日子,终是萍水而已。想来倒是我多心了。”

      他不言语,只是盯着我,目光绝望而凌厉。

      “今日之事,我自会遗忘。大雪一过,便动身离开,不再叨扰。”我避开他眼,下床系好衣带,走到门边,“你早些歇息罢。”

      推开门,风雪之声侵入耳膜,我顿了顿,没有回头便直直地走了出去。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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