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心》春天不见你

1、傲慢

　　《偏心》
　　文/春天不见你

　　01：
　　夏天仿佛有下不完的暴雨。
　　轰然砸下的潮湿雨季，落满香樟树枝头的鲜绿。

　　流感季节。
　　医院的输液大厅人满为患，戴着口罩的护士拿着药剂和针头，从输液台后探出半个身子，大声地道：“32号！云乔！到你了！”

　　护士叫了两遍，才见人来。
　　眼前的小姑娘也戴着个白色口罩，皮肤很白，眼睛很圆，她垂着眼皮，浓密乌黑的睫毛在眼底落下淡淡的阴影。

　　护士说：“抬右手，把袖子捋上去。”
　　她很安静，乖乖照做。
　　尖针精准刺入青色血管，她也只是皱了皱眉，没有吭声。

　　护士见惯了扎针就哭天喊地的病人，难得见到这么安静的，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她好像很困的样子，可能是没有睡好。
　　如此困倦的状态还在努力的、认真的刷着手机，也不知道在看什么重要的消息。

　　“好了，找个空位去坐着吧。”
　　“等吊完这瓶水，你再来喊我。”

　　云乔点点头，声音听起来有点闷：“好的。”
　　她接着，又特别的有礼貌：“谢谢。”

　　护士还有别的病人要忙，处理完医用垃圾就去叫下一位病人。
　　云乔很幸运，找到了一个角落的空位。
　　她坐下来，胃还隐隐作痛。
　　她用输液的这只手轻轻的捂着胃，连着打了三天的点滴，绞痛的胃总算是舒服了那么一点。

　　输液大厅其实有点吵。
　　四面都是闹哄哄的声音，和免不了的小孩哭声。
　　手机忽然振动了几下，云乔迟疑了两秒，接了起来。
　　李文琴的声音听起来不是很耐烦：“你还在学校？现在都几点了，赶紧回来准备，今晚要和周越臣的父母一起吃饭，把你们两个的婚期定下来。”

　　云乔的脸被口罩闷得有些热，但是怕被流感传染，又不敢摘下来。
　　她的声音也有点闷：“阿姨，我…”
　　我能不去吗？
　　她张了嘴，也没勇气说出口。
　　云乔小声应着，逆来顺受：“好。阿姨，我很快就回去，不会迟到的。”

　　李文琴依旧不满意：“专门请的造型师和化妆师已经在等你，乔乔，我和你爸爸都希望你和周越臣的婚约能顺利进行下去，今晚不是你可以敷衍的场合，知道吗？”
　　云乔安静了几秒，然后张口：“知道的。”

　　李文琴的脸色缓了缓：“婚期定下来之后，你抽空去疗养院看看你外婆，正好也能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她老人家知道了肯定也会高兴。”
　　提起外婆，云乔骤然捏紧手指，她垂着眼皮，含糊应了个嗯字。
　　挂断电话之后，云乔默默地戴上了耳机，重新登录买票软件。
　　闷热的环境，令她的眼尾泛起了红。
　　少女黑白分明的眼珠定定望着手机屏幕，她在认认真真的看车票。
　　到青溪的火车票要一百六十块钱。
　　还是最便宜的硬座。

　　云乔却默默退出了软件，她刚才去药房拿药的时候，已经确认过一遍自己的积蓄。
　　所有的余额都在微信钱包里。
　　数字清晰醒目，还剩111.54。

　　如果不是前几天胃出血进了医院，云乔觉得自己并不会这么穷困潦倒。
　　她每个月在校外的兼职，还是能赚一点钱的。
　　只是这个月比较倒霉，需要花钱的地方比较多，兼职赚来的钱已经不剩多少。
　　云乔正在思考无座会不会便宜一点的时候。
　　李文琴给她发来地址信息：【到这边来换衣服。】
　　云乔回了一个字：【好。】

　　云乔的吊水没挂完，来不及了。
　　医院附近这条路堵得水泄不通。
　　云乔坐地铁赶过去，像个听话的傀儡，换衣服，做造型。
　　镜子里的人，长着一张乖巧无害的脸。
　　乌黑的长发垂散及腰，脸小小的，眼睛很大，圆圆的。
　　眼神很柔软，她长得就是没有什么攻击力的美丽。

　　造型师给她准备了一条很显身材粉白色的长裙，腰间收拢着根系带，掐着细细的腰肢。
　　“云小姐，你这样穿真的很漂亮。”
　　云乔礼貌的笑了笑：“谢谢。”
　　李文琴进来看见这样的云乔，也十分满意。
　　“走吧，时间快到了。”
　　云乔低头拿上手机，跟在她身后。
　　虽然是她的订婚宴，但她和她即将要订婚的对象一点都不熟。

　　路上，李文琴还在叮嘱：“今晚不用说太多的话，他们问，你就答，有问题很刺耳，你就当听不懂。不要想着顶嘴，更不能讽刺回去。”
　　云乔默了下，然后点点头：“我知道。”
　　李文琴看了眼垂丧着小脸的她，意味深长道：“阿姨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
　　只不过和周家的联姻，实在至关重要，她不得不谨慎。
　　哪怕李文琴心里清楚周家的人不可能会待见云乔，她嫁进周家的之后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李文琴也会装作不知道。

　　李文琴提前在酒店订了包间。
　　她们来的不早不晚，周家的人都还没到。
　　刚出电梯，云乔又犯起紧张的老毛病，她小声地开了口：“阿姨，我想先去一下洗手间。”
　　李文琴回过头，拧着眉头看向她。
　　少女神色温顺，眉眼间蕴着淡淡的愁苦，仿佛进入陌生环境，有点怯生生的幼兽，胆子很小。
　　李文琴淡淡道：“快去快回。”

　　云乔点头：“嗯。”
　　她深深出了口气，转身朝走廊另一头的洗手间走过去，不巧门口立着正在维修的牌子。
　　云乔只得又坐电梯下楼，她不急不缓的走到一楼的走廊。

　　岑音的消息猝不及防跳出来：【乔妹，你的逃婚计划实施的怎么样了？】
　　云乔打字有点慢：【遇到了一点意料之外的困难。】
　　岑音好奇：【被你的渣爹和后妈发现了，还是被周越臣当场抓包了？】
　　云乔回了她一张自己的余额截图：【不是的，是我的钱不太够。】
　　几秒钟后。
　　岑音：【……】
　　岑音：【天呢天呢！看不下去了！】
　　岑音：【我给你点吧。】

　　云乔还没来得及回复，低头打字时，没有看路，迎面撞上了人。
　　手机狼狈掉在地毯上，她来不及弯腰去捡，匆忙抬起头来，连声和对方说对不起。
　　道歉的声音戛然而止，云乔的目光怔怔望着眼前的男人。
　　周越臣大抵是有些不快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在她怔愣的间隙，捡起掉在地上的手机。
　　他的手指修长，弯曲的指骨凸起流利的弧度，周越臣懒洋洋捏着她的手机，一时没有要物归原主的意思。
　　云乔眼巴巴看着他，声音有点小：“周越臣，我的手机…”
　　周越臣很淡的嗯了声，然后毫无道德的扫了眼她还亮着的手机屏幕，正大光明的侵犯她的隐私，没有任何他不能看的觉悟。

　　岑音还在狂发消息：【你别忘了你的誓言。】
　　【嫁猪嫁狗都不嫁周越臣！】
　　【你不是还说我们堂堂正正女大学生，坚决不能向资本家妥协吗？乔妹！你都忘记这些誓言了吗！？】

　　云乔只听见了消息不断提醒的声音。
　　周越臣比她高出不少，她只能仰着脸，巴巴的望着，寄希望于周越臣能良心发现，尽快把手机还给她。

　　周越臣似乎笑了一下。
　　很冷的笑容。
　　他撩起眼皮，淡漠的冷瞳朝她看了过来，视线撞上的瞬间，她就像被踩中尾巴的猫，很心虚的挪开了目光。
　　又实在好奇，努力伸长的脖颈，可怜兮兮，使劲儿的想窥探一二。

　　云乔太久没有回复。
　　岑音又是个急性子，哪里知道她的手机正在周越臣的手里。
　　她继续声嘶力竭：【你人呢？】
　　【怎么不回我啦？】
　　【乔妹！】
　　【宝宝！】

　　云乔听着不断振动的手机，又看了看周越臣意味深长的神色，她心里的不安逐渐扩大：“手机、还我。”
　　周越臣：“等会儿。”
　　云乔不知道他还要等什么，正在她困惑的时候，忽然被捏住了脸颊，她看着他，不明所以地问：“你干什么？”
　　周越臣捏着她柔软的脸颊，静静望着这样的她，有点傻气。
　　“别动。”

　　随即云乔就听见咔嚓一声。
　　周越臣随手把刚拍的照片发了过去，顺便打了几个字：【她有点事。】
　　两分钟后，周越臣将手机还给了急得快要跳脚的她。

　　云乔拿过手机，岑音的消息接二连三。
　　【？】
　　【？？？】
　　【我草。】

　　云乔低头，看清了周越臣刚发出去的照片。
　　照片里的云乔被人捏着脸，微微皱着眉头，有点苦恼的样子。
　　更吸引目光的反而是出境的这只手，指骨薄瘦修长，漂亮的腕骨上戴着只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手表。

　　云乔有些懊恼，“你不能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看我的手机，回我的消息。”
　　周越臣淡淡点点头：“说得好。”
　　云乔：“……”
　　她想到周越臣刚刚看到了她和岑音的聊天记录，就各种不自在。
　　心虚之下，只想逃窜。

　　周越臣慢悠悠跟在她身后。
　　叮的一声，云乔拿起手机，是周越臣给她发的，一条转账信息。

　　云乔愕然，还没开口，身旁的男人先她一步说：“给你凑点钱。”
　　周越臣给她转了131.46.
　　精准到了小数点。
　　刚好给她凑够了二百五。

　　转账记录上还附赠了几个字——【自愿赠与】。

　　云乔涨红了脸。
　　周越臣歪头看了她一眼，目光稍作停留在她红红的脸上，说：“免得你这趟旅程有去无回。”
　　云乔被说的有点无地自容，她低下头，装聋作哑。

　　过了会儿，两人一同进了包间。
　　云乔鼓足勇气，也没胆量在长辈们面前主动和他说话。
　　她只能在和他的对话框里戳字：“谢谢你的善心。”
　　看上去每个字都是认真打出来的，她说：“但是这样好像不太好，我不能平白无故收你的钱。”

　　周越臣坐在她对面，坐姿有些懒散，头顶的灯光均匀落在他的脸上，勾勒男人冷峻苍白的五官，淡淡的神色像雪尽过后的清泉般冰冷。
　　周越臣懒懒垂着眼，漫不经心回了她：
　　“不用客气，当我赞助你逃婚的第一步。”
　　“伟大的誓言家。”

作者有话说

　　好久不见。
春天来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