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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梨花酿好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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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和元年，新帝登基数月之后，天生异象。六月初京都便热得要死人，太阳炙烤着大地，已经许久未曾下过雨，干热得人心惶惶。
而此时，蜀中各地却是阴雨连绵，黄河水位上涨，淹没周围的数州郡百姓农田与居所，灾情严重。
坊中风言道，此乃上天警示。新帝年纪尚小，朝中却有一位手握重权的王爷，祸君专权，不得不防。
新帝与他的王叔关系甚好，听此传言自然不会相信，为了能安抚民心，平息这些无端流言，新帝下召推行新政，其中便包括一项“禁娱令”。
在水患被解决之前，京都及其周遭的京畿重地，私营青楼酒肆与赌坊都要闭门歇业，坊市夜晚歇业，直到天灾平息。
清晨的天气稍微凉爽一些，太阳还未完全升起，日头尚不强烈，出行之人都选择此时上街，倒是比正午时分热闹一些。
“吃完早饭我出趟门，正午之前回来吃午饭。你自己一个人在家，千万不要乱跑，有事就和隔壁王大娘说，让她帮你。”十六七岁的少年趴在桌上，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着白面馒头，嘴巴塞得鼓鼓囊囊地和坐在对面的妇人说话。
“食不言寝不语，你这样哪儿还有女子样，粗野地像个男人似的。”中年妇人身上穿着素色袄裙，看花色是陈布，布店怕放坏了定期会便宜卖给百姓。
“娘！”少年嗔怪道：“跟您说了多少回了我是男子，你在家和我说说无妨，到外面可别随便乱说！让我失了面子。”
他娘生得眉目温和秀丽，可性格倒也豪放，放下缝补的针线站起身揪住少年的衣襟，“你看看这里面裹得是什么？你连你娘都要骗了啊小骗子，看我不打你的嘴。”
江泱一张俊脸欲哭无泪，手上还拿着大白面馒头就往屋外跑，动作之快如同一阵风，他回头连连道：“我错了我错了，娘放过我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江婉立在屋门口，冲着江泱大声道：“早点回来！你要是敢在外面鬼混，我打断你的腿！”
江泱一面跑一面嘀咕，他娘这脑子时好时坏的，一时又认得出她的身份，一时又不认出，看来还是得找个郎中帮着瞧瞧，要是能彻底治好她母亲的疯病，就算多花点银子江泱也是乐意的。
否则她一日到头在外奔波谋生，放母亲一人在家，也不好总是麻烦隔壁王大娘照看，总担心母亲会不小心磕着绊着，伤了自己。
邻里邻居都是老街坊，知根知底，知道他母亲脑子不大清醒，没有人把江婉的话当真，只道胡话好笑。
“喂！来的是江小子还是江闺女啊！”端着盆梳洗完的王大娘笑嘻嘻地与江泱冲了个对脸，“你要是个闺女那还得了，风风火火的怕是没有敢娶你的夫家喽。慢些跑天热，别中暑气了。”
江泱嘿嘿笑道：“王大娘，我王玄山大哥性格那么温文，又有一身好本事，恁的二十了也娶不到老婆？”
王大娘笑着淬了这小子一口，“快滚吧小王八蛋，哪壶不开提哪壶，过几年就该换你娘着急给你张罗了。还有心思笑我。”
……
江泱脚步飞快地往赌坊而去。在路旁阴凉处乘凉的人中，有认识这位煞神的，见到她纷纷避之不及。
直到那一阵旋风刮过，布衣少年渐行渐远，才又开始议论纷纷，言辞中颇多恐惧。
“那个就是江泱？富贵赌坊的江泱？看着也不像是传闻中那般狠厉之人啊，个子虽说挺高但身材单薄，这样的少年真能把几个军中的胡人打伤致残？”
“……别看他那白白净净，跟个小白脸似得，下手可是真狠。”
“是啊是啊，我亲眼在赌坊门口看见，他一个人唰唰唰就把那几个壮汉放到了，打得躺在地上嗷嗷直叫唤，后来那几个人都是官府派人扛回去的……”
“不光是壮汉啊。”一个掌柜模样的中年男人端着茶杯悠悠道：“他原本在我的茶馆当小二，有人说了句她娘不好，寡妇克夫，立刻就被她按倒在地，胖揍一顿，谁也不敢上前劝，后来那人在家躺了一个多月才把伤养好，搞得我的茶馆十天半个月没有来听书的客官，我只得硬着头皮给了她点银子，把人打发走了。后来才去的赌坊。”
“您不怕他报复您，把你也打一顿？”
掌柜叹了口气，摇摇头，“他倒是个明事理的性子，没有太为难我……只是性格太倔，你说说，有那么一身好武艺，去参加春试考个武状元也不在话下吧？可他偏偏就愿意这样混日子……哎说不得啊。”
“听说禁娱令这两天官府就要执行了……恐怕这小子又要没活可干了……不过他也真是可怜，家里还有一个疯了的母亲，一点活都不能干，全靠他一个人在外做打手养活……这下没了月俸，娘俩日子恐怕艰难。”
……
黑字黄绢的官府告示贴了一满街，江泱绕过花街柳巷，在一处赌坊门口停住脚步，此间赌坊大门紧闭，门前连个人影都没，只有几个小麻雀立在屋檐上，叽叽喳喳。
“东家，我来领今月的例银。”
少年的声音略略有些气喘，他站在屋外敲了敲门，等着人。
“东家？”
日头渐盛，阳光刺眼又灼热，江泱胸前裹着厚厚的布料，出了一头的汗，她已经在门外等了小半个时辰，依然无人开门。
难不成里面没人？可这个点，东家平常都是在的啊。
江泱眉头皱起，绕到赌坊的后门。
“嗙——”
只听震天一声响，屋檐上的雀儿惊叫纷飞，落下无数羽毛，赌坊后门被人一脚踹开，把屋里正在收拾细软包裹的掌柜吓了一大跳，“谁谁谁啊！”
“东家，是我。江泱。”门板倒下之后，掌柜看见了一张容色艳朗的脸，此时那张脸阴沉如霜，语气也低了八度，“东家我在前门叫了许久，您明明在，怎么也不给我开门？没听见吗？”
江泱虽是乔装，但她的个子比普通女子提拔修长，加上她眉眼天生有一股英气，雌雄难辨，穿着男子衣服，说不出的少年风流。
她站在门外听见了屋里的窃窃私语，掌柜卷了钱准备趁无人发现带着妻儿偷偷回乡，江泱一时怒上心头，抬腿就踹坏了赌坊新换的后门，闯了进去。
“江江江江小子啊，我我我正在算账，没没没听见你你你来了。快快快坐我我就要算好账了。”赌坊东家身有八尺余，健壮如牛，山匪出身，后来从良开了家赌坊，脸上有道刀疤，看着凶悍十足。
这位壮士抱着包袱，在江泱面前抖得跟筛糠，“江江江小子你坐啊。我我我还没跟你说吧，咱们赌坊要要要暂时关门了，官府已经派人来通知我了，所以以后你都不用来了，我我我也要回乡去了……”
江泱的眉头在听见“官府”二字时，皱得更紧。
她长眉一挑：“东家，你把舌头捋直了说话，别害怕。我不动手，只是领银子而已。”
“好好好的，你这个的月俸……二两五钱拿好。”
江泱接过银子，掂量掂量，心里叹了一口气，接着道：“东家，除了我的银子，其他兄弟的也要给，他们为你出生入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现在大难临头各自分飞了，总不好自己卷了钱就跑，多不仗义啊。”
“是是是。你说得有理。”赌坊掌柜头疼不已，“小兄弟，这月十五之前一定把钱都分给他们啊。快回去吧，家中不是还有娘要照顾吗……对了，赌坊闭门歇业，酒水放在店里风吹日晒也会挥发，赠你一壶店里的陈酿女儿红，你看行吗？”
江泱：“女儿红我喝不惯，东家不如送一壶梨花酿，甜口又不醉人。多谢东家。”
掌柜：“……”
你谢得太早了。
梨花酿难得，有价无市，他还是几年前托人弄来的几坛，平常也就敢小口舔舔尝尝味道，娘的，赔了一壶好酒给这小子，掌柜肠子都要悔青了。
就不该多这一句嘴。
……
拿了银子揣进怀里，拎着讹诈来的一壶好酒，江泱心里却并没有多轻松，他沿着路边慢慢走着，额前几缕发丝，如同琥珀澄澈的双眸蒙上一层阴霾，隐含淡淡忧郁之色。
不过忧郁的神色并未影响他容貌的俊朗，路过不少女子见之失魂落魄，驻足回首偷看江泱。
江泱却没有注意到那些目光，她的心思全在如何养家糊口上，无暇分心。
如今赌坊关门，她闲人一个，京中举目无亲，这个月的银子勉强够她和她娘的生活。
可下个月租住的宅子就要续租，她和娘居住的小院一年租银少说要十几两……万一她弄不到那么多的银子，她和她娘能去哪儿呢？
总不可能带着娘去堂子里住吧。
她倒是无所谓，可她娘是绝对不能和三教九流呆在一起……娘脑子不好，万一出事了，江泱得后悔死。
怎么办？
赌坊青楼这些最需要打手的地方都关门了……官营赌坊她决计不会去，跟那些官府中的人一沾边就恶心……茶楼和酒楼呢？那些地方需要人手吗？
江泱垂眸沉思，完全没注意到身后来了一辆车舆，当街而过，领头跨坐马上之人剑眉星目，其后跟着一架四匹骏马拉着的马车，驾车骏马清一色是照夜玉狮子，雪白雪白，而马车更是奢华，紫檀木的车身，车帘细绣金丝银线翠竹纹，车架上镌刻着数个小小的“李”字。
李姓，是当朝皇亲国戚才用得起的姓，京都屁点大，塞了不少皇亲国戚，随便一踩都能踩出这个候那个候的，不知道车架里坐的是谁？
爱看热闹的百姓站在路边，一边感叹皇家真有钱啊真有钱，仰慕富贵的心态。若不是亲眼见了，谁能相信，世上竟然真有人能有钱成这样。
百姓多避免不了乱成一团，有人想靠近看看，却没有站稳，伸手把自己身前的一个柔弱女子推了出去。
“啊！救命啊！”
女子摔在街当中，眼看马匹就要从她身上碾过，骑马男子赶紧拉缰绳，想控制住马，却已是太迟了，马蹄就要踏在女子身上，不少人都已经闭上了眼睛，不敢看那残忍的场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