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安排》程唐

40、为什么

　　陆源程站在宋玉杰和唐正面前时，第一声下意识就想喊老师。他稍有停顿，改了称呼，“阿姨好，叔叔好。”
　　他自己介绍，“我是陆源程。”

　　宋愔站在陆源程身边，看着唐正和宋玉杰，为他补充，“爸，妈，陆源程，我男朋友。”

　　宋玉杰对这次见面完全没有准备，纵有猜测，见了真人才确定女儿交男朋友是确有其事。她下意识去看唐正，原以为这人会更失态，还想着提个醒，却见对方已经一脸笑意地起了身，开口带着慈爱和满意，“是小陆呀。”
　　她这才意识到，这次见面，可能蓄谋已久。

　　第一面，唐正对陆源程是真满意。
　　这满意在几个人一起吃饭的时候更显现无疑。

　　听到要吃饭的时候，唐天转身就要带头往医院食堂去，宋玉杰不动声色地伸手扯住了他，同时捏了一把唐正。唐正明白宋玉杰的心思，只是毕竟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他并不了解附近餐厅的情况，稍有停顿。

　　“爸，妈，去食堂吧，”宋愔挽住了宋玉杰的胳膊，她语气如常，“出去太麻烦了。”

　　唐天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姐姐。
　　一旁，陆源程笑着揽过了他，他摸了摸他的脑袋，“走，带路。”

　　宋玉杰觉得第一次见面这样随便很不妥当，她想要自己安排，却不能清楚表达，再看身边唐正竟然配合着就要往食堂走，一阵很不愉快的恼意就上了心头。一路上，唐正主动说了几次话，她一个眼神都不愿意去给。

　　医院食堂。
　　陆源程伸手去接宋愔手中的托盘，宋愔松手，任他接了过去。她给母亲挑的都是一些清淡的菜，还有一份小米粥。
　　她解释了一句，“我妈吞咽有问题，吃不了外面的东西。”

　　陆源程轻笑着点了头，表示了解，“我知道了。”话音刚落，他又接了一句，“阿愔，你不用这么顾虑我。”

　　唐正提出要去吃饭的时候，他其实多少有些错愕。他表明要过来，宋愔直接就发来了定位消息，那份外卖让他以为他们已经吃过了饭。却原来她是一边担心着母亲，一边又怕他吃不习惯。

　　宋愔旁若无人地凑近到陆源程身边，纠正，“不是顾虑。”她抬头冲着他笑，“是关爱。”
　　关爱。宋愔一副哄小孩儿的语气，陆源程轻笑着收回了视线，故意不再理会。

　　宋愔给陆源程选的都是一些小的吃食，完全没有主食，宋玉杰在路上听过女儿解释，再三强调对方已经吃过了，但她看着还是觉得这顿饭吃得过于不正式。再看唐正一直拉陆源程在聊一些学术上的问题，儿子，吃得津津有味，还时不时凑过去和陆源程聊几句，她心底这口气就没顺下去。

　　“妈，”宋愔仿佛没有看出来母亲的情绪，笑着给她夹了一个小包子，轻声提醒，“快吃饭。”
　　宋玉杰连带着觉得女儿也不懂事，不满意地皱了皱眉，她把小包子又夹回去，我不吃。

　　宋愔也不觉得莫名其妙，重新夹起来就放进了自己嘴里，咽下去的时候脸上却带起了笑意。母亲强势惯了，陌生人，不喜欢的她看都不会多看一眼，更别说处处着想。但如今，看陆源程，她分明是很满意。

　　吃饭间，唐正提到了高中学校这几年的变化，一番感慨。宋愔原本有些担忧，怕两人再提到车祸的事情，她拉了下陆源程的手，不愿再让他陪着聊这个话题。对面，宋玉杰却诧异地皱了眉。她盯着陆源程片刻，仿佛要问什么。
　　宋愔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没对母亲提起过两人一个学校这件事，她转身要给陆源程说母亲的疑惑，陆源程已经主动开了口，“宋老师，我也是一高的。”

　　“奥对。”唐正也反应过来，很是满意地朝宋玉杰介绍，“忘和你说了，小陆也是一高的，也是森骏的学生。”
　　石森骏，宋愔和陆源程高一时候的班主任。

　　宋玉杰点了点头，倒也没觉得有多惊诧。比起唐正和唐天父子俩，反倒严苛如她，似乎压根就没有往早恋这方面想。
　　闲聊的时候，唐正本来无意问到陆源程家里的情况，之前，宋愔就交代过陆源程父母离婚的事情，他有意避开，但不知怎么的，避开了父母，却聊到了爷爷奶奶身上。唐正说了句宋愔爷爷奶奶也是教师之后，陆源程接了句，“我爷爷之前也是老师，后来身体不太好，退休之后就待在家里了。”

　　提到教师这个职业，唐正仿佛有说不出的话，和陆源程有一搭没一搭地更是熟络。宋愔也没再拦父亲的话头，陆源程爷爷奶奶的事情，她也没听他具体说过。
　　宋玉杰的情况却是有些反常，她看了陆源程片刻，打量的神情分明是有话想要问的样子，宋愔有些错愕，她刚想拿出手机让母亲打字，母亲已经开口询问，“……你爷爷……是陆…颂扬老师吗？”
　　她说话声音非常嘶哑，无力，不连贯，不细听根本就听不出来。

　　宋愔错愕于母亲的问题，一时间忘了给陆源程转述。

　　陆源程听懂了，他也略有错愕，回复，“是的。”

　　宋玉杰的脸上即刻就带起了温柔的笑。

　　对面，唐正因为陆颂扬这个名字好一阵发愣，他张了张嘴，看着陆源程，道，“原来你是陆老师的孙子啊。”

　　陆老师，那可是他和宋玉杰的媒人。

　　唐正最开始工作的时候是在初中，当时，陆颂扬也在工作，他对年轻教师指导了很多，后来看唐正一直单身，还主动给他介绍女朋友，他和宋玉杰就是在陆颂扬的牵线搭桥中认识的。
　　后来他工作调动，离开初中，陆颂扬也退休离校，他们就很少有过见面了。

　　陆源程却也想起了一件事情。当初，刚升到高中的时候，他因为学籍不在今安，其实很麻烦，陆启明找了学校的关系，但在分班上，爷爷却没听他安排，老人家直接挂了陆启明的电话，“这你不用管。”
　　爷爷后来在开学那天带自己见了一位老师，这么多年，因为当时走关系的原因，他对对方其实并没有太深的印象，只在爷爷的交代中向对方问了好，听到对方说了一句，“陆老师您放心吧，孩子和我女儿一个班，这班里老师是刚从高三申请下去的，都很优秀。”
　　如今，他已经完全记不起对方的容貌，只记得是位女老师，温和干练。

　　宋玉杰微微一笑，也想到了当时的事情。前辈突然联系，难得拜托了一件事，她自然尽力去做。分班的时候她直接把他名字从名单上划掉，安排进了朋友的班级。后来，高三繁忙，她连自己女儿的学业都关注不上，自然也没再关照过那个孩子，如今提起来，也早已忘记了那孩子的模样。
　　却没想到，还有这么巧合的一段缘分。

　　一顿饭吃得很愉快，饭后又散了会儿步，宋玉杰唐正就带着儿子离开了，把空间留给两个人。两人漫无目的地转着，现在停到了附近的一座天桥边。
　　天桥下，车水马流，来来往往。

　　“所以，咱们两个在一个班级，还是我妈安排的？”宋愔双手搭在陆源程肩上，内心很奇妙。
　　宋愔越来越觉得，她和陆源程的人生就像是两个相距好远的点，慢慢地经由身边的人牵连起来，一条线一条线地交叉串联，最后成了网，越来越紧密。

　　陆源程把宋愔的手从肩上拉下来，握在手心，他笑了笑，没有接话。

　　当所有外在的事情都平静下来，就只剩下他们自己的沟通了。宋愔知道，自己需要说点什么。

　　是陆源程先问的。他侧身看向宋愔的眼神格外清明，问的也直接，“你休学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问话并不突然，但宋愔还是迟疑了片刻。她极轻地笑了一下，开口时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陈述，“陆源程，我爸妈的状况你看到了，我爸右手几乎用不上力气，他甚至写字时手都在颤抖。我妈，也不可能完全恢复的。我做不到再像之前那样，做什么都无所顾忌。”
　　她顿了顿，侧过身时特别浅的一笑，“陆源程，我们两个只是谈恋爱。我不想让我们的这段恋爱和其它的东西掺杂在一起，也不希望我们的感情那么沉重。”

　　其实话刚说完，宋愔就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用错了词，她说，这段。她想到了黎华那天对自己说过的话，突如其来的难过再次席卷了心头。

　　陆源程沉默了良久，“阿愔，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们的恋爱，只是这段。你口中的其它的东西，它是责任。”
　　他语气平静而坚定。

　　责任。宋愔被这话中隐含的深意击中，心头一颤，愣是接不上半句话。片刻后她再次开口，话音都是颤抖的，“陆源程，如果是你……”

　　如果是你遇到这些事情，你就会如实告诉我吗？她想再确认一些东西，但是开口却发现自己根本就不愿把这不好的事情往陆源程身上联想，连假设也不愿意。

　　“如果是我，”陆源程直接接过了这话头，他觉得心底有股说不出的悲哀在荡漾，荡漾着化成一股薄怒，再也抑制不住，“宋愔，我会告诉你――我现在特别需要你，我会在我难过的时候给你打电话，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有空的时候回来，陪在我身边。”
　　而不是，像傻子一样，连知情都被不允许。还要让别人问一句，你们还在一起吗？而他，连回复都觉得没有立场。

　　“我在飞机上一直在想，遇到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你不愿意告诉我，为什么你就觉得这是一种拖累，为什么你就从没期待着让我陪你一起面对。”
　　“我不知道，我到底是哪里做的不到位，让你有这么多的顾虑。”

　　“陆源程――”宋愔只是轻声喊了一句，就难过得再也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