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安排》程唐

38、回国

　　陆源程接到杨蕾电话的时候，是他这些天最开心的时候。连着几天加班赶进度，终于搞定了项目最难的一部分，和身边同事说话时，他笑得格外开心，那笑容实在好看。有女同事看得入迷，忍不住掏出手机光明正大地要当面偷拍。
　　然后，就看到，镜头里，他的笑容慢慢敛去，最后是一副深沉震惊的模样。

　　“源程？”杨蕾见手机那边迟迟没有声音，喊了一声提醒。

　　陆源程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他用了几分理智保持平静，问，“什么时候的事？”

　　杨蕾叹了口气，“九月末。”

　　九月末。陆源程再次沉默。九月，才刚刚开学，他也出国没多久。
　　他突然就想到，有一天晚上，他给宋愔打电话，一直无人接听，她很久也没有回复。他担心，给她的室友发了消息询问，收到回复说她刚出去了，可能没看手机。
　　他继续等，国内凌晨左右的时候才收到她的电话，她撒娇一般说了两句我好想你，他就忽略了自己刚才的不安和担心。
　　他现在清楚地想起来那后来不久，明明是该上课的时间，她却说她刚才和爸爸吵架了，他看起来很难过。

　　“我和你小姨的意思是我们先回去一趟，了解具体的情况，如果手术可以在国内做就不让他们来回折腾了。”杨蕾再次叹了口气，有些心疼，“阿愔那……你告诉她一声。”
　　杨蕾其实可以理解这件事情宋愔为什么要瞒着他们，但理解了，还是不能接受。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就连联系她，宋愔也要通过别人。

　　陆源程顿了片刻没有说话，他再开口时声音有些低沉，“好，我和她说。”

　　挂掉电话，陆源程只觉得胸中无比憋闷，他紧抓着前襟的衣服，迫切地需要透气，需要发泄，他只要一想到宋愔一个人在面对这么沉重的事情，他觉得呼吸都是疼的。
　　听到杨蕾说“源程，阿愔家可能出事了，她爸妈出车祸了”时，他竟然再次体会到了母亲当年和他说“源程，我和你爸离婚了”时一样的感受。
　　他在公司楼前的长椅上坐了很久，沉默地感受着周边人群来往，却觉得无比孤单。

　　陆源程终于起身准备回家的时候，收到了宋愔的语音通话，他看着她的头像在屏幕上亮了许久，最终也没有接。
　　通话自动断掉，宋愔发来了一条消息，“陆源程，我想和你说件事情，你有空的事情给我回个电话。”

　　陆源程看着两行文字，很直白的文字，他却莫名读出了小心翼翼的语气，心中的酸涩毫无征兆就涌上眼眶，他闭了下眼才忍住满腔的波澜。

　　心境一番起伏之后，陆源程迅速做了调整。和母亲确定过时间之后，他给她们订了第二天下午的机票，他自己当即就和学校还有公司请了假，赶上了回国的最后一班飞机。

　　国内。
　　代阳收到杨玺的邮件回复后，通读一遍，第一反应是自己看错了。他反复读了两遍，最后确定，杨玺说的确实是，“我明天回国，我们医院见，具体情况到时面谈。”

　　黎华听到时也很错愕，杨玺要回国，而且是明天就立刻回国，就仿佛是她知道这件事后特意就做出了决定。她不知道是哪句话还是哪个环节，能够说动这位已经定居国外多年，而且是在亲人们都不在国内的知名医生，主动提出来要先回来了解一下情况。
　　她告诉宋愔这件事情，宋愔的反应也很让她错愕。

　　宋愔第一时间明显也很惊诧，但很快，这份惊诧就慢慢消散，她坐在走廊内的座椅上，整个人逐渐平静了下来。
　　她心底接替涌出的是一种说不出的慌乱，她还没有告诉陆源程家里的发生事情，但她确定他已经知道了。

　　黎华看着她，直觉她这份状态反常，她在宋愔身边坐下，不太确定地询问，“阿愔，你和杨蕾医生，认识吗？”
　　这是她能想到的她认为最不可能却也最靠谱的猜测。

　　宋愔一直低着头，她眼睛通红，半晌才呼了口气，低声回复，“姐，杨阿姨……杨蕾医生，是陆源程的妈妈。”
　　而直到现在，陆源程一直没有回复她的消息，她又打过电话，显示对方已关机。

　　黎华愣怔地看着宋愔，收回目光时她轻笑了一声，带着几分释然，也有一些无奈。还真是，巧合。她伸手揽住宋愔的肩膀，安抚地揉了揉，“没事。”

　　飞机落地。
　　直到到家那刻，陆源程才终于感受到了几分鲜活。长时间的行程让他觉得格外疲惫，更多的是精神上的倦怠。他翻着通讯录中的名字，并没有立刻联系宋愔，而是找到薛利明的名字，拨了出去。

　　体育馆是最能召唤两人习性的地方，一场篮球对抗，大汗淋漓间半年未见的些许距离瞬间消散。

　　“什么时候回来的？”薛利明拿起提前准备的水，扔给陆源程。
　　“刚到。”陆源程回复。

　　薛利明抬了抬眼，意识到什么。
　　下一刻。

　　“薛明――”陆源程把玩着手中的水瓶，目光有些悠远，“我出国之后，宋愔家里发生什么了？”

　　从见到陆源程的那刻薛利明就预感到了这个问题，他无声叹了口气，利落地跳下了看台。薛利明拿起放在一旁的衣服，掏出手机后打开了一个APP，搜索，翻阅，最后停在了一处，新闻标题醒目简洁。

　　陆源程接过手机。

　　“陆源程，尤忆我们两个分手了。”薛利明语气有些迟钝，他似乎想到什么，沉默片刻才又继续，“我也是这个寒假才知道这件事的。”

　　小城的消息传得并不快，或者是他没有关注到。薛利明知道高中校园的事情还是在假期高三同学聚会上。当时，全包间的朋友都在讨论当时车祸的后续，他却听得一脸懵逼。

　　“唐正，宋玉杰？”
　　听到这两个名字时薛利明颇为感慨，在高中，这两位是他不配接触的“大神”老师。多年搭班高三培优班，班级升学率是两人身份最好的见证。
　　最初听到时他心中只是惋惜，并没有太大触动，直到有人提到两人的女儿。

　　“今年大三？那不是和我们一届，你们认识吗？”薛利明纯属好奇。
　　“我只知道她高一在十班，分班后就不知道了。”身边人介绍。
　　“十班？”薛利明直接就笑了，“我当年就是十班的，可没听说过我们班有谁是这两位的女儿。”他严重质疑身边人的煞有其事。
　　“那是低调。我还是高三那年去办公室交作业，有几个老师在那讨论我才听到的。老师们各种夸，成绩优秀，懂事，和那谁……哦对，她有一个好朋友是学校教导主任的女儿，高三时候清北班的，叫什么来着，我想想。”
　　薛利明乐了，“你连她名字都不知道还记得她朋友？”
　　“名字很独特好嘛？！”同学反驳，依旧一本正经地沉思，“我说，你确定你们十班没有姓唐的？不对不对，姓宋，宋，她跟宋老师姓。没有吗？”

　　宋愔的脸倒是立刻出现在他脑海，薛利明漫不经心开口，“姓宋的有，不过……”
　　他原本是想要反驳的，全班人的名字他都记得，也确定姓宋的只有一个宋愔，他们交集还不浅，但也真不可能是他们说的那位。不过话还没有说出口，薛利明脑中却是一激灵。他迅速回想了一下，他们之间，还有其他朋友，平时相处时好像的确都没有谈及父母还有家庭的。
　　他心中一紧，急声询问，“当年教导主任是谁？不是文德吗？”

　　有猜测在脑中闪现，薛利明记得，高中，那是一个喜欢把老师姓氏省去直呼名字的年代。

　　“人家姓尤，尤文德!”餐桌上有人补充道，几乎同时，刚才回忆的人记忆终于明细，“友谊……对对对，尤忆！就是这个名字，尤忆。”
　　……

　　“我知道后和尤忆联系过，问过两位老师的情况，尤忆不多说。我要去医院，尤忆不同意。我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宋愔已经休学了。”

　　休学。陆源程敛下目光。
　　饶是已经猜到，但真正确定，还是心间一滞。他没有说话，只是翻看着一条条相关消息，时隔半年，后续追踪报导已经变得很少，但也能看出大概。
　　简短的文字，触目惊心。

　　薛利明望向陆源程，“我一直以为你知道，还想着这么大的事情宋愔不主动说就算了，你怎么能也跟着不告诉我，这也太不当朋友了……”
　　他还安慰自己是因为陆源程人在国外，没有刻意提过。但现在，看陆源程神色，好像比他还要无知，他迟疑询问，“陆源程，你和宋愔，还在一起吗？”

　　你和宋愔还在一起吗？
　　薛利明叙述全程，陆源程始终低着头看手机上的新闻，听到他的询问，他指尖一顿，没有立刻回答。甚至，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回答在一起，他却连女朋友遇到这么大的事情也不知道。陆源程失笑，良久，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篮球，仿若无事地拍打着，一下，一下，沉闷的咚咚声回响在整个体育馆。最后，他起身投篮，跳起投出那刻却完美地错过了篮筐，直接将球砸向了篮板，“咚”的一声，沉闷突兀。

　　宋愔终于拨通陆源程电话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她只是下意识又拨了一次，并没有想到会被接通。
　　她愣愣看着手机界面，竟然忘记了要说话。

　　“宋愔，”对面轻浅的一声，“说话。”

　　宋愔心中一颤，这才回过神来，“陆源程――”
　　她只喊一声就说不出多余的话了，她想问他你是不是回来了，又觉得无需多问。她稳了稳心神，直接问，“你在家吗？”

　　陆源程沉默。
　　宋愔等了片刻，继续说，“我在你家楼下，你下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