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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少年郎VS老男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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恢宏大气的藏闸阁里囊集了天下兵器,白悦清一路看着再是欢喜不过,不由屈肘沉肩将匣子里的判官笔灵活的在手中耍了一个来回,骨节翩跹跳跃间足可见少年顽性。
天子那道幽闲目光始终停留在少年身上:“当真是个三心二意的小家伙,说好只仰慕天下第一刀呢?结果竟是个来者不拒的。”
白悦清闻言有些不好意思的收回手:“是臣鲁莽了,实在是陛下您的收藏丰富,让人有点情不自禁。”
“与朕相处不必如此拘束,你爹私下与朕也是平辈相交,毕竟当年旭禁关一战还是你爹不惜性命为朕挡了一剑……”情怀这种东西总是能让人毫不设防的敞开心扉,一个成熟男人已经学会用含蓄温雅的学识来伪装骨血中过于危险的攻击性。
“哇!在筑道口直接开水闸瓮中捉鳖,好厉害啊。”白悦清听的一愣一愣的,心道自家爹和皇帝的关系私下竟如此要好,让他这个儿子也跟着沾光?
或讲述当初辉煌岁月和战友情,或用风趣语言介绍阁内形状古怪的各色兵器,他犹如一个雍容闲雅的长者般一步步消除双方隔阂使两人关系更加亲近:“这便是那柄赫赫有名的岐云刀,可还喜欢?”
说话见他们已经到了最顶层那厚重的刀闸前,其内刀锋厚重似浸着人血的颜色,轮动间甚至还能左右砍杀,让人闻之裂胆的天下第一刀。
“我实在是太喜欢了。”粗神经的少年只单纯觉得两人相聊甚欢,他爱不释手的抚摸着那如血锋刃表达着自己的喜爱。
“既然颜小将军如此喜欢,现也圆了心中念想,那就该把宝刀还给朕了。”帝渊垂眸暗含一丝促狭笑意,说好的借之一观还真是半秒都不浪费。
“自然是该还给陛下的。”白悦清眸色虽有些许不舍,但还是利落将刀奉进匣中,毕竟今日能见到这天下第一刀已是足够幸运,至于更多的他根本想不到。
帝渊眸色微怔,这个年纪的少年人一向“贪婪”,在明确讨得长辈欢心后,他们会耍赖、会撒娇、会无所不用其极的暗示自己想要某样东西。
更何况自己不仅是长辈还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而帝王的赏赐之物越是尊贵越是能体会其骄宠地位,他竟一点也不动心吗?
“难道你的喜欢并不足以撑起对这把刀的向往吗?竟连一丝犹豫也不留?”明明是上位者主动要求少年还刀的,可待利落还刀后感到不满的还是他。
“陛下,我确实很喜欢这把刀,可这是您的佩刀,也是您曾经那段辉煌岁月的最佳伙伴,所以我不能夺人所爱。”少年眸若星辰,他洒脱又大气的回答足见赤子心性。
都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可无论是性情还是风骨…少年都生的这般合人心意,合心意的让他恨不能将之毁掉!
“好了,宴会那边快结束了,你该走了。”徒然冷下来的音调让人颇为感觉喜怒无常,白悦清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突然出现的内侍挥手作请。
所以去的时候他陪伴圣驾言笑晏晏,来的时候却只有内侍相陪,明眼人见之心里就有了几分数。
“等着,我回去后再收拾你!”忠武将军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自家臭小子,他十分克制的在桌下攥了攥拳头。
白悦清还没来得及打听自家爹是不是真的私下和皇帝关系要好,听到这句话就不自觉缩了缩脑袋,他实在怕了他爹一言不合就动手的臭脾气。
等到宫宴散场天子也再未出现,众人耐人寻味的表情让忠武将军看着牙疼,等应付完一干心思各异的朝臣,再等将军府门一关。
白悦清看着那手腕粗的棍子,试图唤醒些许父爱:“爹、爹、我是你亲儿子啊!嗷疼……”
“你个逆子,我让你在殿前鼻孔朝天臭显摆,让你让你显摆,我今天不弄死你!”不留情面的棍棒舞的虎虎生威,刚修葺一新的将军府屋檐似经不住这般暴力,突然塌了一角。
一阵鸡飞狗跳中白悦清还是被抓住打了个半死,接下来他被无情禁足,再也没能出将军府一步,只能委屈的咬牙躺床上修养了半个月。
可他实在是个闲不住的,伤口刚恢复了七七八八,就听说今晚京城举办三年一次的花令节,所以他又欢欢喜喜的偷摸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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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纸密密麻麻的缣帛被钩弦在拇指上的玉色扳指压在桌案上,室内鎏金错彩的香炉袅袅,半响天子眸色微抬:“他出门了?”
“是的,颜小将军今日偷偷溜出了门。”侍卫恭敬回禀道,再仔细一看,他呈上的那张缣帛上事无巨细的写满了少年这些年塞外经历的大小事,甚至最近养伤期间编织的草编蚂蚱都被送了过来。
“备驾,朕要出宫。”天子骤然睁眼,很快一队深色轻骑在不惊动宫内各方势力的布局下低调出了皇宫。
华靡富贵的盛世之相最是惹人迷醉,摇曳着长长尾巴的火舞队使观者云集,街边窨酒小吃满口余香,可惜白悦清虽身为将军之子却身无分文,只一脸馋相的盯着街角铺子上那根根色泽鲜艳的蓼花糖。
正盘算着自己要不要厚脸皮去求上一串时,蓼花糖就自己长腿跑到了跟前,白悦清瞬间瞪圆了眼睛:“陛……”
“嘘!不要说出来。”修长食指堵住少年唇瓣,高大男人低声开口:“我今日出门实为体察民情,却没想到正巧撞上了一只可怜兮兮等待投喂的猫儿。”
白悦清的回答是一口咬上了那朵甜美的蓼花糖,他鼓着腮帮子道:“原来你也是瞒着其他人偷跑出来的,那咱们可以互相包庇了。”
“是啊,这是今夜我们两个人的小秘密,”缭乱灯火下游刃着几许岁月洗涤过的温柔,年长者十分自然的伸手抚摸着少年发顶。
头顶的微凉触感让白悦清莫名不适:“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皇伯伯,摸头会让人长不高的。”
指尖一滞,雍容贵气的男人面色倏而沉了下来:“为何叫伯伯?朕…真的很显老吗?
“也没有吧。”少年十分坦然的看着面前这张散发着男性成熟魅力的威仪容颜:“只是你和我父亲是同辈人,在民间这个岁数就算是祖父或曾祖父也当得了,而且在外我也不能暴露您的身份,所以只能这样称呼您啊。”
是的,对于平均寿命普遍不长的封建社会而言,三十八岁已经相当于走过了漫长人生的一半,所以白悦清自认为这叫法没问题。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句话确实没有问题,可对于权柄至上的天家威严而言更倾向于一种挑衅,男人似是而非的一丝残忍笑意漫溢在深邃眼窝:“果然,青春靓丽的小男孩有时候口无遮拦到需以拔舌之刑才能学个乖。”
小动物的直觉致使白悦清四肢一瞬陷入僵硬,他呆愣之下手中蓼花糖不觉掉落在地,可只一瞬那冲他露出獠牙恶面的男人就已恢复如常:“好了,逗你玩的,我小字名隐渊,你在外可以称呼我为渊先生,我也唤你为子萧。”
“你…你竟然耍我,太恶劣了,我生气了!”少年这才将将反应过来,他带了几分孩子气忿然扭身就走。
“是我错了,我不该当街吓唬颜小将军的,小将军就原谅朕吧。”扣在肩膀上的手不允许猎物逃离,可上位者却极好脾气的屈尊道歉。
一个老谋深算的男人活到这种程度已经十分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能屈能伸的同时亦做好了为得到某样东西而不择手段的准备。
白悦清何德何能受得住一届帝王的亲自道歉?他心有不安的抿唇:“好了,你下次别这样吓我了,而且你既微服私访肯定也有要事,我们就此分别吧。”
“可巧,你我既一见如故,不若今夜我带你畅游京都体会这繁华之美,毕竟像你这样的孩子本就该在盛京金尊玉贵的长大。”高高在上的帝王似乎真将这一面之缘的孩子放在心尖上疼宠。
可少年目之所及的尽头是这片广阔天地,他恣意在人海中蹦跳着:“京都确实很华丽,可我更爱塞外苍茫的百变云海,我生来就该是那不受羁绊自由翱翔于天际的鹰。”
“是吗?”帝渊不置可否的一笑,熙攘人群中他横越过花令节众多缤纷花海,只随意掐了朵一品红:“绿鬓红颜正当少年时,更应以翠羽明珠相衬,而不是埋没在风霜寡薄之地无人知晓。”
缱绻低沉的笑声更倾向于某种情话,奈何少不更事的儿郎却不懂这些,正翻腹躲闪间那朵一品红就被插进了发鬓中央,平日在塞外野惯了的人连冠簪玉器都不戴,徒然头上多了个东西自然让白悦清不适。
“不许摘,这是朕赏你的,而且你今晚消费由我来承包了,现在连簪花博我一笑都不愿意?”他用老练手腕无声拨撩着少年纯白心性,任由那见不得光的私欲沉潜在晦暗阴影中。
“真的吗?那谢谢渊先生了。”眼前小利让少年惊喜的瞪大了眼睛,他自作聪明的想着皇家不会缺这几两银子,而他却可以借此今晚玩的痛快。
似乎看起来很划算。
一品红戴在少年头上为之添了几分鲜嫩娇俏,年暮朽迈的心境似乎也因身边人的存在而重新焕发蓬勃生机。
两人一起幼稚的学吹糖人,看傀儡戏、参加花令谜题…吃喝玩乐一条龙下来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就整整拉了一马车。
“天下清明百姓安居,只有最圣明的君主才能打造出这片盛世安康。”夜色渐深,白悦清遥立在石桥边望着四周阑珊灯火,打心底油然而生的敬佩让他目光粲然。
“那我可要感谢子萧的夸赞了。”唇角浅露出一抹愉悦,帝渊从容与少年并肩站在桥头看着这副盛世之景。
“一身戎装策马边疆,我将用一柄长枪来护我锦绣河山,用生命来镇守我大晟繁荣。”璀璨夜空下,一身豪情的少年郎发下坚定誓言,他眼里的几簇火光恍似天边不灭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