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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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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鸥外极少叫太宰治的全名。
太宰治习惯于男人不轻不重地叫他一声修治,或者是含着戏谑轻念一声太宰君,后面那个相对生疏的叫法使用于什么时候,仅仅依凭年长者的心情,多半时他一抬眼,便能看见男人修长如竹的身影,对方深紫色的眼眸注视着他,眉眼间总是蕴藏着柔和的笑意。
现在男人那双眼睛却像是笼罩着一层看不分明的雾气,冷而平静,面上却挂着笑,太宰治多少清楚森鸥外大致知道他想要干什么。
但现在他受伤的膝盖很疼,在见到森鸥外以后,原本尚能忍耐的疼痛忽然成倍发作起来。
太宰治并不想让显得自己像个发脾气的愚蠢小金鱼。
于是他也学着森鸥外,扯了下自己的唇角,脸上多划过一丝情绪都欠奉,即使他的理智知道森鸥外能来救他都是意外之喜,可男人耳侧别着的耳麦却依然不自觉地变得扎眼。
“告诉我。”森鸥外往前走了两步,摘掉手套,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太宰治的脸颊。
他好不容易把小朋友养得这样好,现在出门前对方身上干干净净的黑色学生制服沾了大片大片的灰,一条腿不能受力,怎么看都很狼狈。
即使他本来就打算给太宰治长点教训,眼下的局面也在意料之中,但当他真的看见一只可怜兮兮的猫崽子,森鸥外忽然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愉快,男人那双深紫色的眼眸又幽深了一些:“你打算和他做什么交易?”
太宰治没说话,他轻轻一瞟,大谷康平手腕上的分针在森鸥外接完电话转了将近两圈。
将近两个小时。
整整两个小时,太宰治想。
整整两个小时森鸥外就戴着他那个丑不拉几的耳麦,不知道呆在什么地方听大谷康平犯病,他之前还不能确定大谷康平这事森鸥外是否参与,但根据这个耳麦来看,何止是参与,大谷康平自以为安全的宅子早被森鸥外监控了个底朝天,至于是什么时候开始监控的——这只有森鸥外本人才知道了。
想到这里,太宰治打量森鸥外的目光愈发疏离起来。
森鸥外等了小孩一会,低低笑了一声:“很好,太宰治。”
接着他不再理会太宰治,转而看向大谷康平:“你要见我,我现在来了,找我有什么事?”
太宰治压根没管大谷康平提了什么要求,视线再一次从大谷康平的腕表上擦过,他自始自终都背着手靠着墙,袖口散开,皮肤挨着冰冷的墙面,森鸥外扫了他一眼,身体不着痕迹地顿了顿,却仍然耐着脾气听大谷康平说废话。
“就这些?”听完他反问道。
大谷康平举着枪口对着太宰治,枪口微颤:“没错。”
森鸥外挑起眉:“如果只是这些,你没必要这么兴师动众,可以,当然可以,我认识一个异能力者能将你的身形外貌都换成另一个人……”
太宰治猛地抬起头,冷冰冰地注视着森鸥外,他愈发疾言厉色,森鸥外的神情就愈发和缓,甚至还好脾气地和大谷康平谈起条件:“大谷先生,我还可以给你一个选择,既然你了解我是个怎样的人,自然也知道我对异能力者的态度。”
“你现在已经是个珍贵的异能力者。”他说:“非常强大的异能力,这种时候为国家效力,每个人都义不容辞,除了为港口黑手党做事,也许你对政府的异能特务科会感兴趣。”
森鸥外的目光和太宰治的视线在半空相撞,他平和地对大谷康平说:“我能为你写一封推介信。”
大谷康平的脸色相当古怪。
能得到这种结果实在出乎他的意料,做梦都不敢想象,他一开始的疯狂想法被森鸥外三言两语打消得干干净净,心思也活络起来,这时候他手底下的小少爷却突然忍无可忍地出了声:“森先生!”
森鸥外被太宰治打断,也不生气,笑眯眯地:“太宰君,你对我的做法有什么不满吗?”
他像是完全察觉不出太宰治的情绪,太宰治动了动唇,像是平日里他那些精巧的词句已经积攒到舌尖,最后他还是沉默下来,又一次瞥过大谷康平的腕表。
森鸥外的神情骤然一冷。
下一刻金发的人形异能力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空中,略一用力便向门外冲去,房间里倏然掠过一道迅疾的风,大谷康平陡然一惊,本能地就想扣动扳机,之前言笑晏晏和他交谈青年军官却只是冷冰冰地侧过脸,浓黑的睫毛下闪过一丝冷光。
“砰!”
一声枪响。
太宰治的鸢色眼珠轻轻震了震。
森鸥外收起手.枪,随意将倒下的尸体踢开,迈步向前走去,军靴在地上敲出清脆的声响,这声音在太宰治面前停下,小孩的鸢色眼珠乌润清透,却没有因为刚才的变故而染上水汽,恰好相反,太宰治两道目光锋锐地刺向森鸥外,等着对方开口。
“你很有本事,太宰治。”森鸥外近乎于赞叹地鼓了鼓掌:“偷走我的机密文件,逼着我杀了大谷康平,现在又把福泽谕吉引了过来,告诉我,之前你想和这人做什么交易?”
太宰治反问:“你听了多久?”
“从一开始。”森鸥外重新戴上手套:“自然也听见了你那句“他不来救我再正常不过了”,太宰君,被你这样说,即便是我也相当伤心呢。”
“现在你杀了他,自然也没必要谈起交易了。”太宰治说:“毕竟我不知道森先生你是否会来救我,自然也要多做几手准备,不是吗?”
“不是吗?”森鸥外似笑非笑地重复。
“好一个多做几手准备。”森鸥外脸上的笑意霎时间消失得一干二净,他冷不丁地伸手钳住太宰治的脸颊,手指用力收了收,掰着他的脸向上扯了点,小孩柔嫩的皮肤顿时出现少许红印:“我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让你觉得我随时会把你送到实验室解剖?”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罕见的听着有些严厉。
太宰治不耐烦的挥开森鸥外的胳膊,正准备开口,森鸥外却直起身,转头向门口看去,门口那人有着一头银发,手中执着一柄锋锐的长剑,在他身侧,人形异能力断成两截,正在缓缓消散。
“大叔?”一道属于孩童的稚嫩声音出现在剑士身旁。
福泽谕吉若无其事地提溜起江户川乱步,把放到门口旁边,确保他不至于看见屋内的血腥景象:“没事,站在这里别乱动。”
江户川乱步扯了扯他的衣袖,拖长声音正准备讨价还价,福泽谕吉深吸一口气:“——不然我就把你送回家,告诉你母亲你今天都做了什么!”
“森阁下,好久不见。”
刀光一闪,福泽谕吉利落地收剑入鞘,肉眼几乎无法捕捉到痕迹,男人的面色谨肃且不愉:“我只是受人之托过来救人,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碰见了曾经逃跑失踪的任务对象。”
福泽谕吉:“那么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森鸥外惊讶地睁大双眼:“哦呀,想不到居然有人能从政府最强的暗杀剑士手里活下来。”
“实在不好意思。”他苦笑着说:“我前一阵收养的孩子被这人绑架过来,情急之下行事就粗暴了些,倒是福泽阁下会出现在这里,着实超乎了我的预料。”
“当然超乎你的预料啦!”江户川乱步在门口试图从福泽谕吉身旁的缝隙挤过来,又被银发男人轻而易举地拎到一边:“乱步大人自然能找到最合适处理这件事的人,是不是,大叔?”
福泽谕吉眼皮跳了跳。
“切,我都说了没必要,都是太宰……”他被福泽谕吉镇压着动弹不得,嘟囔着抱怨:“这事还没完吗?乱步大人肚子饿了!”
森鸥外微微愣了一下,略微挑起眉。
不等森鸥外开口,福泽谕吉当机立断地抬起手,和服的振袖正好盖住江户川乱步的脑袋,别在腰间的剑柄因为这个动作显露出来:“我对你的表演毫无兴趣,这次来只是因为故人之子上门请托我帮忙,既然大谷康平已经死了,此事自然和我再无干系。”
“希望我们不要再见了。”福泽谕吉拎着乱步的衣领,四平八稳地说:“告辞,森医生。”
他说完就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森鸥外微微眯着眼,目送着福泽谕吉的背影离开,经历了这个小插曲,他和太宰治之间的气氛缓和了许多。
这次来找太宰治,他没带任何人,也没有开车。
小朋友膝盖受伤,森鸥外便轻柔地将他抱了起来,又小心地避开伤处,太宰治熟练地伸出胳膊揽住男人的脖颈,对方身上温热的体温顺着衣料传过来。
他突然有点委屈。
森鸥外感觉怀里的雪团子突然将脸埋到了他的颈窝,安安静静地贴着不动了,他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睛,看着太宰治,从这个视角看去,他发现对方耳垂上有一颗小小的红痣,那颗痣很小很小,不仔细看就不能发现。
他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再开口时,他含着笑诱哄似的问:“太宰君,大谷康平让你感到害怕了吗?”
“大谷康平?”太宰治闷闷地笑了一声:“别开玩笑了。”
太宰治放松下来后,觉得疲惫都快将他淹没,疼痛又让他无法安安稳稳地靠着森鸥外睡上一觉,他抵着男人身上挺括的面料侧了侧脑袋,露出小半张脸:“你不是也很清楚吗?”
“我害怕的人是你呀,森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