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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   是夜。

      夜色如墨,倾洒在偌大的宫房禁苑之上。静谧的宫苑内,只微微可听闻巡逻侍卫的脚步声,以及从卯月宫传来的杵捣之声。

      后日便是神召大典,为了准备绘制法阵所用的“金朱”,卯月宫的侍官们正在连夜赶工。

      拿起一朵吡啰花和若干花果放入臼中,用石杵将之捣碎。捣出的暗红色汁液顺着臼边上的一个小口,缓缓地流入下方的木桶之中,如同血液一般。

      这种在夜里呈暗红色的液体,放到日光下曝晒后就会转变为夺目的金色,是以命名为“金朱”,与日月同律。

      杵捣之声不绝,赶工的侍官们面上都有了些许倦意,但依旧不敢懈怠手中的活计。

      此时,卯月宫的新晋主事李浣,正捧着一早准备好的呈文,向着陛下的寝宫行去。

      这位年仅十四岁的年轻主事,走马上任不过数天,就撞上了神召大典这样的大事。

      幸好申秀宫的主事芳姑姑一向对李浣颇为照顾。李浣早些天就听芳姑姑提醒过,按照惯例,每宫主事对于神召大典的筹备,都是要亲自上报的。

      因而面对今夜的突然传召,李浣才不至于毫无准备。

      “陛下近来日夜忧心于神召大典,若是知道小李主事日日夜夜辛劳于此,勤于工事,必定倍感欣慰。”

      说话的,正是走在李浣前方的司礼监掌印——朝海升。只见他人将中年却不显老态,脸上有笑纹常驻,对谁都是一团和气。一身暗紫色的长袍上绣着一对栩栩如生的葵龙[1],外罩乌纱,其间藏着银色的暗纹,低调却显华贵。

      “小李主事现在与我走一趟,于陛下说说这金朱的进度,也好让陛下安心。”

      李浣明白朝海升说的都是场面话,因此也不敢邀功,连忙附和道:“这都是卑职应该做的。”

      看到李浣的谦逊,朝海升满意地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神色,一路上也没再说什么。

      穿过长长的宫道,行至未央宫,再往里面走,便是陛下的寝殿了。

      正值夏季,寝殿内落下了芙蓉色的帷幔,一层又一层。但即便如此,也挡不住深处浓烈的药香。

      李浣手捧呈文,低垂着头,立在帷幔外等着通传。他的目光落在曳地的帷幔上,轱辘着滚了一圈又一圈,才得了陛下的传召。

      待到李浣终于穿过重重帷幔,却发现内殿里除了朝海升外,还站着一个人。

      那人身长玉立,一身白衣似高山之雪。墨发如瀑,两侧的额发被玉冠高高束起,露出一双灰褐色的眼眸,似江水烟波浩渺,隔着层层雾霭,深不见底。

      此般清绝出尘的风姿,除了国师师浔外,整个大夏国再也找不出第二人。

      未曾想国师大人也在此处,李浣只得仓促向他行了礼,随后面向殿内中央寝榻的方向,伏下|身去。

      那寝榻之上的,自然是大夏当今的女皇陛下——夏子渝。

      这是李浣第一次来到御前,他低着头悄悄咽了一口口水,双手将呈文奉起,但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得榻上的人说道:

      “国师方才口若悬河,怎的这会儿一句话都不说了?”

      这话明显不是对李浣说的,更是将他无视得彻底。言语间还带着一丝怒意,吓得李浣把想说的话又咽了下去。他捧着呈文的手还举在半空中,这下更是出声也不是,放下手也不是。

      他来的不是时候。

      “神召大典的各道程序,臣已尽数向陛下汇报,不知陛下还想听臣说什么。”

      国师清冷的声音在李浣身侧响起,听不出一丝情绪。

      “师浔,你在朕这里装什么蒜!”女帝一声怒喝,手边的药碗也被她摔在了地上,恰好碎在了李浣的脚边,又把他吓得一激灵。

      此时的李浣手捧呈文,如同捧着千斤顶,不敢动弹,思绪却一下子飘远了。

      他在宫中当差数月,也曾听闻过陛下与国师不合的传闻。

      国师冰姿玉骨,貌若冠玉,泠泠然有仙人之姿,又是帝魂珠召来的神子,天生的灵能者,是所有大夏国民崇拜的对象,是未婚女子的春闺梦郎。可陛下偏生不吃他这一套,反而时常嗤笑他道貌岸然,装模作样。

      而同样的,国师也不知为何,对陛下不曾有过好脸色。

      不过李浣虽为下位者,此时倒也能理解女皇陛下为何在神召大典上,与国师发这么大的火气。

      当今的女皇陛下夏子渝,而立刚过,不惑未满,正值壮年,若不是早年被诊出不治之症,又无皇嗣,否则怎至于这么早便开始筹备神召大典。等到新的神子(女)降临,多年经营的皇位就要白白拱手让人。李浣扪心自问,若换成自己,定也不能平静处之。

      正这么想着,李浣又听到女皇冷笑一声,道:“你和朕都心知肚明,如今人界灵力日益衰竭,帝魂珠早已沉睡数年,根本不可能再召唤出神子神女。你此时却执意要启动神召大典,究竟是何居心?还是国师以为,你们子虚宫可以欺上瞒下,偷龙转凤?”

      此言一出,似是一道惊雷落于寝殿之内,所有宫人,连同朝海升都一同跪了下去。

      李浣奉着呈文的手止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心中似卷起惊涛骇浪。

      整个殿内还站着的,只剩师浔一人。

      “陛下慎言。”师浔漠然看着夏子渝,眼瞳内多了一分冷意,依旧不紧不慢地应道,“帝魂珠数十年前便有了沉睡的迹象,陛下也是帝魂珠召唤的神女,若按陛下所说帝魂珠早已失效,陛下您又该如何自处?”

      李浣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咳、咳咳——”夏子渝一时气短,止不住咳了起来,一旁的宫人连忙起身,为她顺气。

      夏子渝一把推开宫人,恶狠狠地瞪着师浔:“你是在威胁朕?”

      “微臣不敢。陛下若无其他要事,那臣就先行告退了。”师浔的眼睛里,没有半分畏惧,也没有半分的同情,冷冰冰地丢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去。

      “啪!”又一个茶碗碎在了李浣的脚边。

      被推开的宫人瑟缩着跪在榻边,朝海升起身来到女帝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背,为她顺气,又差遣宫人把地上的狼藉给收拾了。

      独留李浣心下骇然,还伏在地上,不敢动弹。

      夏子渝仿佛是现在才发现殿内还跪着一个主事,语气平和地赐了李浣平身。

      李浣战战兢兢地起了身,余光小心地瞟了一眼与方才判若两人的女帝,他努力压制着心中的波澜,如履薄冰地交了差。

      女帝翻了翻他递交的呈文,只夸了他心细,别的再未过问,便放他去了。

      走出寝殿的时候李浣还一阵恍惚,一脚绊在了门槛上。将要摔倒时,他被人一旁扶住了身子。

      顺着手肘传来的力道站直了身体,李浣朝一旁看去,见朝海升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李浣只觉一股寒意莫名地爬上了脊背。

      “小李主事今夜辛苦了。陛下近来心情不佳,和国师大人闹了些脾气,小李主事千万别放在心上。”

      “卑、卑职明白。”李浣诺诺应着。

      朝海升欣慰地拍拍李浣的肩膀:“更深露重,小李主事早些回去休息吧。”

      ***

      走出未央宫时,李浣看到好友朝喜站在宫门处,正朝着他挤眉弄眼。

      若是以往,看到好友等他下职,李浣定会非常开心。但此刻他心事重重,只能恹恹地和朝喜搭上话。

      “你怎么了?被陛下训斥了?”李浣的状态不对,朝喜有眼睛就能看得出来。

      “嗯。”李浣没精打采地应了一声。

      朝喜是宫内的八卦小达人,凡事都要刨根问底,见李浣此番如此反常,当下就缠着李浣问他到底发生了啥。

      面对好友的缠问,李浣只得苦笑。

      帝魂珠失效、子虚宫偷龙转凤,甚至是当今陛下的来历……

      这一字字一句句,是真是假,全是李浣不敢深想的事情,又怎么敢告诉朝喜,只好扯一些别的话题搪塞他:“陛下和国师大人之间,似乎……确实不怎么融洽。”

      朝喜听到这个,眼睛一亮,心里的八卦雷达立马就竖了起来,又开始和李浣说起那些个在宫里流传的秘闻。

      李浣现在哪有心思听这个,一团团疑云变成了一颗颗种子,在他的心里扎了根,搅得他心神不宁。

      李浣抬起头望向星空,看着宏伟的星图,仿佛在其间看到了渺小的自己。

      ***

      两日过去,神召大典如期举行。

      金莲台上,子虚宫人早已用金朱画下了莲花两仪八卦阵图。金莲台两侧,白底金纹的莲花旗迎风猎猎作响。

      金莲台下盘坐着子虚宫人。再外圈,立着文武百官。

      当今的女皇陛下夏子渝,坐卧于在远处的瑶台,目光似笑非笑地落在金莲台上,似是在看一出好戏。

      时至正午,烈阳当头,金色的莲花阵图在日光的照耀下煜煜生辉。

      师浔手捧玉匣,神态肃穆,在众人目光中缓缓登上金莲台。

      束发的玉冠换成了祭礼时用的莲花玉冠,长长的银簪横穿其间,两头系着的纯白色宫绦随着墨发在风中舞动。雪白的衣袍上用银线绣着云雷莲花暗纹,衣袂翩飞,恍若谪仙。

      金莲台上站定,师浔打开玉匣,匣中躺着的正是大夏国宝——帝魂珠。

      帝魂珠是大夏的开国圣物,它约莫一个成人拳头大小,通体净透,有红蓝两股灵力交至其中,成太极两仪之势。且无论如何转动帝魂珠,永远都是红在上,蓝在下,于人世间阴阳乾坤相照应。

      师浔尝试凝聚灵力传入帝魂珠之中,一如往常,没有得到帝魂珠的丝毫回应。

      将一声叹息藏在喉间,师浔侧头示意子虚宫人大典照常进行。

      随着师浔的示意,金莲台上忽的裂开了一条缝隙,一双地门缓缓打开,又一座巨大的莲花台从地底缓缓升起。升起的莲花台花苞未开,似一座巨大的玉茧立于台上。

      师浔趁此时用灵力将帝魂珠托举至花苞之上,合上双眼,嘴中默念有词,似是在向天神祷告。文武百官也纷纷面朝金莲台跪下身去,祈求神子降临。

      合眼未过片刻,师浔忽然察觉到了一股异样的灵力从金莲台上掠过,他猛地睁开了眼睛,然后看到了不可置信的一幕:

      沉睡已久的帝魂珠骤然震动不止,更准确的说,是帝魂珠内的两股灵力在震动,这种震动之力愈加强烈,然后毫无防备的,红蓝两股灵力发生了逆转!

      霎时间,乾坤逆行,阴阳倒转,天地间风云变色。金莲台上的莲花阵图,也在帝魂珠的影响下,倒转了阴阳两仪!

      这一切似是发生的很慢,慢到让师浔亲眼见到逆转的全过程,又似是发生的很快,快到等在场其他人反映过来时,一切早已结束,帝魂珠已安然落入了师浔的手中,又变回了沉睡的状态。

      就在众人茫然无措,低声议论发生何事时,金莲台的上莲花苞悄然绽开了。盛开的莲花座上,赫然坐着一位身着奇装异服的陌生女子。

      台下的子虚宫人面面相觑。

      师浔漠然审视着这位素未谋面的女子,只见她不施粉黛,未着珠钗,满头秀发被高高束成了马尾。女子一脸茫然、不可置信地环顾四周,直至最终目光与师浔对上。

      师浔能从女子的眼中看出一丝惊艳,一丝戒备,和些许茫然过后的兴奋。

      然后,他听到那女子低声嘀咕了一句:

      “好家伙,我穿越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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