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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暗涌(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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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郊外的一处宅邸的后院。
一个模样清秀的青年静静地坐在轮椅里,身后推轮椅的是个沉默寡言的护卫,那人面上有横跨一道刀疤,让憨厚老实的面相多了一丝不好惹,眼睛死气沉沉的,就算万物入他眼里,在他看来都是死物。只有目光触及青年时,眼睛才亮起几分。
轮子在青砖上慢慢辗过,辘辘声不断,他把他推到北面的观水轩里头,如今还是冬日,这湖结了一层奶白色的冰面,光秃秃的,没什么好看的。
待了会,护卫正要带他去转转其他的地方。
“陈惜,就把我放在这吧。”那个青年摆手,如是道。
名叫陈惜的护卫称是,挪了位置,替青年挡住部分的寒意,视线总是假装不经意落在青年的身上。
青年一开始是抱着暖炉欣赏这雪白景致的,眼睛四处打量,似乎兴致勃勃的。但陈惜瞧得出来,他对这些东西兴致缺缺,只是遵循医嘱,出来透透风。随后青年仰起头,修长的脖颈暴露出脆弱的地方,陈惜视线停在他的凸出的喉结,无论他看了多少次都会忍不住地生出怜惜之意——那喉结上面有一道疤痕,似乎是用什么尖锐器物划的,但划的并不深,所以只是浅浅一道,像是线虫。
青年轻笑一声,忽然问:“看够了么?”
被青年逮个正着的陈惜毫不慌乱,他冷静地收回视线,淡淡地道:“不敢。”
“你若想看,便到前面来看,何必躲在后面悄悄看?”青年说着,转过头来看向陈惜,那人面容苍白,身形消瘦,显然是经过一场大病,他揶揄道:“你救过我一命,所以你多看我几眼也不过分。”
陈惜一时无言,默默地撇过头去,耳朵漫上一点不明显的绯色。
这时,有人从京华来到了这里,下人领着那人来到观水阁,来者脚步匆匆,似有十万火急的大事要回禀青年。
青年敛起打趣陈惜的心思,换上一副淡漠的神色,对来者拱手行礼:“万大公子,您神色如此焦急,可是城中出了什么大事?”
被称作万大公子的人名叫万韵,是京华工部侍郎万舟家中排行第一的长子。
万韵挥袖,烦躁地搓了把脸:“近来城中大事颇多,我分身乏术,短时间不能把江先生接入我府中,只得委屈先生在此处住上一段时日,还望先生见谅。”
江先生点点头,又问:“某瞧万大公子面容憔悴,可是因为近日刺客一事所致?”
万韵一听,重重地甩了下广袖:“可不是嘛,新年里头出了这么一单晦气的事,简直要人不得安宁。更晦气的是朝中认为刺杀静王妃的刺客是西夏余孽,正挨家挨户地暗中搜捕呢。”他沉着脸,诸多不耐烦:“我就纳了闷,西夏都灭亡快四个月了,如今跑出这些个西夏余孽,还跑来京华行刺静王妃,你说说,他们这是要闹哪一出?《亡凉恨》?还是《赴王梦》?”
《亡凉恨》讲的乃是前朝亡国女将军为报敌国灭朝之恨,只身潜入敌国卧薪尝胆十余年,利用敌国君主的宠爱与信任在他国搅弄风云,最终却被自家追随多年的部下误解,反遭一刀封喉而死。
《赴王梦》恰恰相反,讲的是一位草民出身的农家女在乱世揭杆而起,凭借自身的过人的智谋与非凡的胸襟,收获大批追随者,其中不乏骁勇善战的勇士,她靠着这群人和自身的能力,成立一方国土,最终成为女皇。但很快有臣子谋乱,女皇假死出逃,而后拥兵二十万直捣黄龙,平定乱战,重新坐回宝座。
万韵说着,就听见青年噗嗤一笑,这笑里似嘲非嘲,他心里头乱得很,听青年这般笑,就更不是滋味。他不由拉下脸:“江行,本公子够给你脸了。”
“对不住,某只是觉得那位静王小世子可真是有趣得要紧。”
万韵不解:“静王世子?这又与他何干?”
江行没有回答,低头摸着暖壶道:“你最近可有去见过悦娘?”
“没有。”
江行微笑:“以后不必去见她,她已经死了。”
万韵:“怎会这么快?”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江行道:“这一试,不就说明了些什么吗?”
“你是说……”万韵沉思一番,惊道:“静王小世子他不仅设局阻止离京日程,他还藏匿西夏余孽?!”
江行微微一笑,并没有说话。
“太好了!”万韵两手一拍:“我这就去告诉父亲。”
“万公子且慢。”江行道:“您把此事告知万侍郎,无异于惹火烧身,引来杀身之祸,说得再明白一点,圣上对定王与世子可谓是宠爱无边,凭这点,您就动不了他们半分。”
万韵问:“那该如何?”
“万公子刚才不是说京华现在正在搜捕西夏余孽么?您何不帮世子一把,卖个人情予他。”
“决计不行!”万韵闻言皱眉头,恨恨道:“他害我家里人还不够吗?前些日子,我二弟陵方不过戏言几句,他便卸掉了陵方的一只胳膊,自己却什么事都没有。你要我帮他,不可能。”
江行慢吞吞地拿出一个锦囊,把它递交给万韵,安抚道:“万公子,您若想替舍妹报仇,与静王府合作是最好的选择。毕竟……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啊。我们何不帮他一把呢?”
吩咐完事情后,万韵高兴地走了,待人走远后,江行握紧了暖壶 ,冷冷道:“蠢货,仅凭万府一力,怎么可能扳得倒他们,除非皇帝失心疯了。”
陈惜想了会,不明白江行的动机,他问:“那我们为何要帮静王世子?公子你的仇不要报了吗?”
“我们不是在帮静王世子,而是在帮静王妃。”江行转过轮椅,拉过陈惜的手,“报,自然是要报的,不过我找到了新的方法。我先前在青楼跟老鸨学到了一样比杀了人还要快意恩仇的方法。”
提及青楼,陈惜皱了皱眉,仿佛青楼跟他有深仇大恨般,江行也知道,他亲了亲陈惜紧皱的眉宇,神情一丝颠狂:“老鸨说,毁人身体没什么乐趣,但若是毁了他们最看重的东西,意志便会崩溃,那比死了还要痛苦万分,如此岂不快哉?”
“所以公子一开始就是冲着他们的家眷来?”
“是。”江行捏了一把陈惜的脸,笑道:“陈惜终于聪明一回了。”
陈惜不自在的垂下眼睛,俯下身子将人抱起。
“万韵此人愚笨,又被仇恨蒙蔽双眼,没看明白朝中局势,他若要赶着找死,我也乐意帮他一把。”江行搂过陈惜的脖子,“淑妃病薨、周桓释权、封王空储,我算是明白了,皇帝这是在替林挽雪铺路呢。”
“你找个机会跟静王妃接触,拿出我们合作的诚意,她一定不会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