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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风波(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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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宫门,柳从正带着周挽霜下了马车,给守卫的看过令牌,守卫确认完毕后,这才放行二人入宫。
皇宫很大,需要穿过一条长街,向右转弯又要走过拱门,踏上飞云百步梯,来到升朝的宣门殿后,就要由宫人领着前去宣明帝的逸阳殿住所,路过勾心斗角、檐牙高啄的高耸宫殿。
周挽霜跟在柳从正身后,眼睛则是一错不错地黏在他身上。在他幼年记忆中,自己见过柳从正的次数仅有三次,第一次是淑妃带他出宫省亲,那时一切安好,柳从正抱着他,满面慈爱。第二次是宣明帝把自己和兄长软禁在武清侯府,隐瞒淑妃入殡的事情,那时他并未懂得此次离宫,是改变他一生的转折。最后一次是他心如死灰地出了武清侯府,柳从正站在乌木大门送他离去。
这些年来,柳从正避门不见,听宫里头嘴碎的老人说,柳老侯爷这是因为宣明帝彻查武清侯府一事而寒了心,世上有哪个忠臣能够忍受主子的这般疑心,更何况又有淑妃一事参杂在里头。
八年不见,柳从正的头发已经从灰白变成全白,眉宇间尽是憔悴与倦怠,与八年前的模样截然相反。周挽霜想,或许外公真如宫里老人所说那般,经过君主疑心,老年丧女两件大事后,一腔热血凉透,从此萎靡不振。
“外公。”周挽霜低低地换了声柳从正。
柳从正身形一顿,道:“外公一称老臣实在担当不起,小世子,您还是唤老臣为老侯爷吧。”
这是要他避嫌,也是要他谨记自己已入静王府膝下。
周挽霜笑了下,没有应:“当年娘娘一事让朝廷上下混乱不堪,人人自危,您把我们二人困在武清侯府内,不让我们入宫面圣。您说,您这是为我们二人好。可我不见得。”他停下脚步,质问道:“如今这个局面真的是您想要的吗?”
“小世子慎言。”柳从正挥退宫人,宫人退到一旁,低下头,一副非礼勿听的姿态。他转过身,上下打量着自己曾经的外孙。从前还是软糯可爱团子一个,见了人就会伸手要抱,丝毫不怕生,柳攸宜曾道霜儿是个乖巧的孩子,长大后也定会如幼时这般乖巧可爱。现今周挽霜的面容生的确是一副乖巧的模样,可眼角眉梢总萦绕着说不出的阴郁与杀戾,硬是破坏了这副乖巧的模样。事与愿违,周挽霜不似柳攸宜所说的那般乖巧可爱,反而变本加厉的歪了。
柳从正内心生出一股悲凉,谁能说如今的局面没有他的参与,他开口劝道:“当年之事已尘埃落定,往事如烟,还请小世子放下过往向前看。”
周挽霜见他避而不谈,知道他还是不肯说出真相,一股委屈、怨恨之意迅速填满了周挽霜的胸腔,水雾弥漫,他隔着模糊地视线,失望道:“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要瞒着我,我到底有什么是不能知道的,当年事情迷雾重重,我耗费大量心力去寻找线索,可是……可是我什么也找不到。外公,她是我母妃,亦是您最宠爱的幺女,您当年为何不帮她?!”
一旁的宫人早已跪下,雪花飘飘,寒风凛冽,让安静的一方变得瑟瑟,柳从正的肩膀似乎被那轻柔的玉屑压得弯弯,没能再直起来。他望着周挽霜,眸色里的千言万语归成长长的一叹。
柳从正没有说话,而周挽霜在他那慈爱的眼光意识到什么,神色一变,忽然低落了下去。他用衣袖擦了擦湿润的眼眶,一旁的宫人重新上前,领在前头。周挽霜低着头,整理好失控的情绪,继续跟在柳从正的身后。
路途里,爷孙俩没有再交谈过一句话。
逸阳殿内,宣明帝的住所。
此时的宣明帝早早收到向明楼一事,也知道多年闭门不出的柳从正亲自带着周挽霜来面见自己。他拿着朱笔,在奏折上圈圈写写,眉头紧蹙,似有颇多烦心事。最后,他把朱笔一扔,揉捏着自己的太阳穴。
何盈喜推开门时,见到就是这么个情况,他下意识地放轻脚步,端着一碗参汤,立侍左右,细声道:“陛下,可是头疾犯了?奴这就去传御医。”
“不用,朕是被挽霜那孩子给气着了。”宣明帝接过何盈喜给的参汤,“你说说,这孩子心性变化怎会这么大,打架,惹事,如今还学会卸人胳膊,简直怙顽不悛。”
何盈喜不吭声,听着宣明帝说话。
“以前朕觉得他小,没有大碍,等他大些,识兴了,兴许就会改了,瞧瞧,他非但没改,反而变本加厉,真是气煞朕了。“宣明帝松开羹匙,把参汤搁在一旁,无奈叹气:“或许,朕不该听攸宜的话,把他过继给周桓,这孩子变成那样,朕实在……唉。”
“陛下,世子殿下兴许是听了旁人的挑拨,一时冲动,这才犯了糊涂。”何盈喜道:“世子殿下不过十六岁,犯了大错心中也害怕得要紧,所以殿下已经跪在外头请罪了,陛下……可要宣世子殿下与老侯爷进来?”
宣明帝冷哼一声,怒火也消了大半,“你倒是会替他讲话,罢了,宣他们进来吧。”
何盈喜点头,拂尘一甩,高声道:“宣武清侯、静王世子进殿。”
韩浪把赤燕军带回本营,又动身去往宁安王府。
走到平书斋内,只见一人立身在书案旁,韩浪把剑立在刀架上,解开披风,抖落一地的雪絮。
听到动静,卷平放下手中的密函:“事情解决了吗?”
“解决了。”韩浪翻出一只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没好气地说:“你是不知道,我去向明楼时,小世子那脾气可大的很,若不是王爷要我去请老侯爷,指不定还僵在向明楼里。那万陵方也是蠢货,明知山虎阴晴不定,偏要去拔老虎的毛。最最可气的是什么?”
他把茶喝完:“小世子也敢说那般龌龊来折辱王爷,即使是胞弟又如何,王爷不应如此容忍他的。”
“韩浪。”卷平喝住他,“这轮不到我们来谈。上次我才说过你,你还不听,要是还这个性子,你迟早要吃大亏的。”
“是我刚才冲昏了头脑。”韩浪拉下脸:“我刚刚得到消息,那万舟怕是要从工部郎中升到侍郎了。”
万舟,即是万陵方的父亲,京华的工部郎中,即将没落的世家之一。此次万陵方被周挽霜断去一条臂,宣明帝为了安抚万家人,打算给他的父亲连升两级。
而万家与韩家曾闹得不可开交,最后划清界限。所以韩姓与万姓鲜少有来往,况且万家一派阿谀奉承的作风是韩浪生平最不喜的。这次万舟升官,韩浪心里头总有些不舒服。
“万舟行事虽有不妥之处,但也有可取之处,去年水患,是他拼了老命修好疏洪堤,这才免去无辜生灵丧生。”卷平在韩浪身旁坐下,重新给他倒了杯茶:“上次的水患,他立下大功,圣上本来就有意升迁他的官职,只不过这次突发意外,圣上便索性借着安抚的名义,给万舟升职,但算来算去,万家终究还是亏了。”
韩浪心情好上了几分,接过茶杯:“你倒是看得清楚。卷平啊,若你是个女子,我定要娶你。”
“……”卷平不是很想搭理他这句戏言,板着脸继续道:“这些日子我们风头太盛,府上已经招来不少的探窥,王妃那件事办得差不多了,你处理干净留下的痕迹,莫要让旁人生了端疑,寻着这条线找出什么蛛丝马迹。再过不了多久,圣上的旨意就要到了。”
“好。”
二人聊完正事,又聊了会家常便饭,一来二去已到傍晚时刻。韩浪索性歇在了宁安王府里头。
第二日,天色灰蒙,不知谁家圈养的鸡,鸡鸣声此起彼伏。
韩浪在卷平房内用过早膳后,便打算出去走走,消消食。
走到长廊尽头时,又碰上了赶着回来处理事务的卷平,他此时心情正好,任凭卷平如何撵他走,韩浪都一副死皮赖脸的姿态,非要陪着他去。
卷平拧不过,只好带着他去北院。
到了北院,韩浪便识趣地腾出地方,让他们自个儿谈话,自己则在北院到处乱逛。
逛着逛着,他忽然听到一阵声响,寻声偏头去看,正是那白皓凝。
“王妃小心些。”
白皓凝大半个身子从窗棂里探出,干净的眼睛里对他充满好奇,见他望过来,还笑着招了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