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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十三)清明 ...

  •   “你住口!我什么时候做过!”念慈已隐约猜到不祥,只是本能的羞耻令她脱口而出。
      “自然是你做的,”黄蓉将这罪过赖定了她:“试问,天下间哪有比夫妻更亲密的关系?自然是你亲自下手,才能轻而易举地将他送上黄泉。”
      “你又在耍什么鬼把戏!”穆念慈深悔为虎作伥,痛不欲生,只求杨康能够活命:“黄蓉,我和康哥已经是夫妻了,你和郭大哥也已经成亲,这还不够吗?他们再也不会妨碍你,你为什么非要康哥的命?”
      “为什么?”黄蓉自嘲着反问,因为被这一句更深刻地刺痛,她对穆念慈的“嘲笑”开始变得咄咄逼人:“我告诉你为什么。因为当日我引靖哥哥去桃花岛看江南五怪的尸体,我明明嫁祸给杨康,可他首先怀疑的并不是他,而是我!他看到‘十’字竟然首先怀疑是黄字的起笔,看到“西”字的起笔就以为是我爹干的,因为这些,差一点要了我的命!为了杨康,我差一点就死在靖哥哥的手上!我最心爱的人,竟然是这样看待我的人品,如果是你,你能够忍受吗!?”
      “郭大哥他没有看错。”穆念慈恨他为什么不能有始有终:“他要是当时坚持到底,把你杀了,就不会弄成今天这样!”
      “对,所以我要报复,他不爱我,可是我非要永远和他在一起。我要让他也尝尝我心里的痛苦,我要让他失去最心爱的人。我要让杨康即便逃脱诬陷也不能活命,我要让他身边最亲密的人成为刽子手,我要让杨康死不瞑目,有口难言,就算见了阎王也没办法告我的状。令我欣慰的是,我现在已经做到了,杨康不是死在我手里,是死在你们的手上,是你们两个最爱他的人把他害死的!”
      “你把解药给我!”穆念慈对这个满腹怨毒的女人没有丝毫同情,一掌挥去:“郭大哥知道不会放过你的!”
      “解药?你现在居然向我要解药?”两军对垒,最忌意气用事。被穆念慈这样愚蠢的人激怒是可耻的,黄蓉强迫自己冷静,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首先指证对方:“恐怕他知道以后,首先要杀的就是你,因为杨康是被你毒死的!”
      “你胡说!我什么时候下毒!”穆念慈抬脚上撩,黄蓉被迫松开,向后退了一步站定。
      “你当然下毒了,”她神采奕奕地欢腾,对穆念慈的进招,根本不在乎。她们在屋内缠斗起来,后退中的黄蓉还不忘再加上一项:“非但如此,自始至终,你根本没有对杨康说实话,你这个虚伪的女人,根本一直都在欺骗他!”
      “我没有!”穆念慈很害怕黄蓉说的就是她在担忧的那部分,所以着急驳斥,一掌对准她的心口。
      “你有,”黄蓉一定要将她内心的隐密抖落出来,以佐证她的伪善,她身躯飞转一圈便躲开攻击,斥责道:“欧阳克根本就叮嘱过你,可你没有听他的话,为了你自己你对杨康做了些什么,你心里清楚得很!”
      “不,我没有!”一定没有那么凑巧,穆念慈拼命摇着脑袋:“你是在吓唬我!”
      “是吗?”黄蓉看她已经快被逼疯,索性再努把力,她快步移向前方,将她迫得步步后退,直到跌在杨康的床上,才按住她的肩头,俯身在她耳边提醒:“照你所说,这首诗你一定没有听过了?”
      “不要念,不要念!”希望一点点被打碎,穆念慈已经崩溃,她抬手捂住双耳,以逃避这种难堪的折磨。
      她想抓住这最后的一点点可能,但是现实不可能如她所愿,黄蓉已经扯着她的胳膊直起身子,强迫她听取“罪证”。
      穆念慈的双手被拉远,只有闭上双目,躲闪她的逼视,然而这四句诗是那样深刻,即便时隔多日,再度听到它时,仍能忆起欧阳克念着它的悲怆。
      这是深重的提醒,因为所有的关键都写在这诗句里。在那样的情况下,欧阳克心知无法亲自解救,故而对她叮嘱再三,教她千万小心,一定要做到。
      这是杜牧的诗,一共有四句,在黄蓉故意拖长了音的吟诵下,悲伤的句子变得十分诡异。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黄蓉一边慢慢地念,一边留神注视着穆念慈脸上的表情,那种被逼到绝境的滋味她也曾体会过,所以,即便这表情只有一点点微妙的变化,她也可以准确地发现和捕捉。当穆念慈被彻底打败的时候,也是杨康彻底完蛋的时候。当她看到这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女人没有任何反驳的嘤嘤哀泣,低头掩面,没脸见人的样子,处于亢奋中的她终于可以确信,杨康是真的完了。
      所以,作为仇敌的她怎么可以不再乘胜追击,她向着悔罪之中的穆念慈逼问道:“喂,你这贱人,现在才知道后悔吗?”
      穆念慈的确是悔透了心肝,她没有想到,她放纵自己作出唯一的一次侥幸选择,竟是这样的结果。浑身巨颤地抓紧床单,回身望着昏睡中的杨康,却一句求恕的话也没法道出。
      她不说话,黄蓉可不会闭上嘴,她细细地追究起来,像个多情的好事者替杨康审问起他的妻子:“你怎么不说话,回答我,欧阳克叮嘱你的这些,你到底有没有告诉过杨康?你根本谁都没说,对吧?你明明知道,如果不照欧阳克的意思去做,杨康就会死,可是,你为了你自己,根本就不管他的死活,是不是这样?”
      的确如此,当初杨康追问穆念慈的时候,这些她一句也没有向他提及。自然,郭靖也就更不会知晓,除了她和欧阳克,她以为不会有第三人,没想到,黄蓉却是一早便心如明镜。
      因为这样,这个恶毒女人的奸计才能得逞,才造就了她今时今日的猖狂。
      恃强凌弱还嫌不够,她要迫得这个可怜人亲口承认杀夫不可,上前五指成爪拧紧穆念慈的下颌,把她的脸扭过来,逼她抬起,然后指着杨康威胁:“你说实话!你说了实话,我就帮你解针;你要是不说实话,那我就让你看着他死,你说不说,难道还指望靖哥哥来救你不成!”
      穆念慈奋力向后挣,黄蓉乘机脱手,使得她很大力地倒在杨康身上,惊恐万状地回视:“康哥!”
      假死中的杨康是不会觉得疼痛的,若是再耽搁一会儿,变成真死的他,也就彻底没有痛苦。
      可是穆念慈岂能割舍,明白症结在哪里,她终于放下尊严,向她心爱之人的死敌低头:“是,是我亲手害得康哥如此,我是贱人……”
      黄蓉又验证了一回她的聪明才智,自觉无趣,也只有向穆念慈落井下石,才能发泄心中的怅然,这次的陈述将所有的疑点全部打开,她仍是指着杨康斥道:“那我倒想替他问问你,穆念慈,你既然听过这首诗,为什么你仍然坚持要毒害他?你根本不爱他,对不对?你是个自私的人,你最爱的,只是你自己!你这种女人,根本没有资格做别人的妻子,因为你只会害人!”
      “那也是因为你,是你的奸计!”穆念慈终于忍不住反击:“是你……”
      “我,是我吗?”黄蓉又念了一遍那首诗,反问道:“你再听一遍,是我动的手吗?”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杨康所中之毒,名为‘清明’,是用葬生花和缠丝草制成的,那条黑蛇毒性本就极强,再用这药饲喂于它,一旦咬上一口,活命固然很难;救下之后,也将迎来无穷无尽的折磨。本来他不过形容消瘦,时常受些风寒罢了,不会有生命的危险;但是一旦沾酒,立刻毒散全身,无可救药。就像那首诗里写的一样,‘断魂’。其实这首诗,意思已经写得很清楚了。可是你还是没有照做;我问你,后来欧阳克有没有叮嘱过,不准你让杨康喝酒,一滴酒都不能沾?”
      “有。”穆念慈不想承认,但是的确被这个恶人猜中,无法不应。
      “可是,你还是让杨康沾了酒,而且,这些你一点都没有告诉他!”黄蓉算无遗策,实在难得。
      “是的。”穆念慈木木地点头,似是只盼这番对话早点结束,好想办法拯救她的康哥。
      “尽管我能理解你,可我仍然要鄙视你,呵呵,穆念慈,你真的不该让他喝酒,”黄蓉想到那夜她在窗外亲眼窥见时的快意,顿时所有不快一扫而空,她哈哈笑着续道:“……哪怕,那是合卺酒。”
      穆念慈闭着眼睛,握紧双拳,她只想马上挥出去,将面前这个女人的笑脸抓得稀烂,却不能这样做。
      而她现在只能忍。
      黄蓉只当她作了缩头乌龟,故而更加疯狂地讥讽:“我理解你,穆念慈,这世上,没有哪个女人,会舍得用水来代替和心爱之人的合卺酒,所以纵使杨康真的死在你手上,也会死得心甘情愿,你不必太过自责。”
      这是故意留给她的陷阱,喜宴当日,黄蓉交待郭靖让杨康喝的,通通是水。
      只有这至关重要的一杯,是穆念慈亲手所致。
      这样,又怎能不算是谋杀亲夫?
      纵然面对着这样的指认也无力批驳,穆念慈终于发现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呆木头,一个根本没有资格做杨康妻子的呆木头,说得更难听一点,她就是黄蓉口中的贱人,为了自己的私心,亲手害死亲夫的贱人。杨康如此信任她,甚至将生命都交给她,她非但未尽守护之责,还亲手将他送上黄泉路!想到这儿,哪还有脸活在世上,唯一能做的,也许只有以死谢罪。
      可她现在还不能死,为了孩子,为了他,她不能马上就去死。
      在狭小的屋内,没有谁能宽慰她的伤心。
      她放声大哭,越哭越狠。
      可惜,在沉睡中的杨康,看不见她悔罪的眼泪,听不见她哀啕的悲声。
      黄蓉只觉可惜,她在想若是杨康能够看见听见,那必定更加精彩绝伦。
      这场“游戏”到现在已经算是到达尾声,她犹嫌不足,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夜已沉,她抬眼望去,白花花的墙,寄放衣服的矮箱,竹制的,分格摆放籍册的书橱,窗台上点燃的白烛,寻常的家居之物,没有什么特别。
      可在这时看来,只觉阴森,屋里的死人虽然是假的,也让她觉得后背凉嗖嗖。
      穆念慈哭得太惨,有如撕心裂肺,搜肠刮肚;她的脸,在黄蓉的眼前,忽远忽近,忽而清楚,忽而模糊。
      果然是做了亏心事的通病么?黄蓉摸摸胸口,心跳得的确是有点快,她再安慰自己,纵然杨康有可能请了帮手,也不足为惧。
      ——藏在矮柜里?
      身后的矮柜只有半尺高,地方小,还是挨着书柜才勉强放下的,只有儿童屈身的高度,纵然有人藏在里面,也不可能可能是一个成年人。
      书柜,那是一格格的,只能放书。
      再说,杨康那种孤立无援的处境,能请来什么像样的帮手?
      江湖地位能够达到为他伸冤作主的屈指可数,譬如洪七公之辈,而且他们通通去参加喜宴,都还在桃花岛内作客,凭她那儿的热情款待,至少要留宿一两个月,当然不会跑到这里来。
      难道,是完颜洪烈?
      如果是他那真有点麻烦。不过,黄蓉思虑片刻便否定了这个想法。
      ——作为杨家将的后人,杨康不可能依附一个金人活命,那样,纵使活下来,也是生不如死,他是有这份骨气的,当不致此。
      既然是这样,那梁子翁,灵智上人之流就更无可能,杨康已不再是昔日势利,他们没可能为他得罪桃花岛。
      那,杨康的帮手究竟会是谁?
      一个可怕的人名,渐渐地浮现在黄蓉脑海,她被这猜测吓得连退四步。
      穆念慈停下来,不再哭了,开始盯着她。
      刹!
      身后有人!黄蓉立刻就要回头。
      不够快,颈后一凉,已被制住命脉,她惊得连声尖叫,几欲摔倒:“欧,欧阳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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