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刀》木双小白

4、我真的杀人了？

　　“记得什么啊?”王城城坐到床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因为哈欠的缘故眼睛里一时间聚集了大量的水汽，再加上茫然的神色，像极了麋鹿闯进迷雾森林：“我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嗓子疼、背疼、屁股蛋疼，头昏脑涨恶心想吐，然后发现门口还坐着个警察。幸亏警察叔叔你睡着了，不然我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事了呢。”

　　说完后他发现靳胤庭一直在用一种审慎地像看犯人的目光盯着他，瞬间炸锅：“不会吧不会吧，我不会真的犯了什么事了吧警察叔叔。我确实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东西，脑袋也一直昏昏沉沉的。”

　　“你叫什么记得吗？”

　　宁寻已经对那杯水进行过化验，所料不差，就是GHB。据靳胤庭所知，GHB过量服用确实有致人暂时性记忆丧失的可能，所以又被称作“失忆水”。不过GHB导致的记忆丧失通常是不记得服用前后一段时间内发生的事情，要说连自己都忘了，这就太连续剧了。

　　“这个当然记得，王城城，我叫王城城，三横一竖王，土成城。”王城城嘟囔道：“我又不是失忆了。又不是演电影电视剧，正常人类哪那么容易失忆啊。”

　　没有失忆，那就是只是忘记了事发前后的事了：“你回忆一下，你能记起来的最后一件事是什么？”

　　“最后一件事，我想想，”王城城咬着手指思考，“我接到一条短信，要我去什么地方。哦，不是，是我做家教那家的小孩家长打电话让我过去，原本那天是小孩姥姥过生日，那小孩不在家所以家教课取消，但之后又通知我去。”

　　王城城的话有一些混乱，但靳胤庭听懂了。家教课取消，小孩不在家，家长还是把王城城叫了去。这个家长，显然是蔡昌元。

　　“你不相信？”看靳胤庭没有说话，王城城说道，“我手机里应该有通话记录。哎，我手机呢？”

　　靳胤庭从桌上的警包里掏出运动挎包递给王城城，“这是你的包吧，手机在里面。通话记录好说，我问你，你在蔡赟齐家里做家教的时候，蔡昌元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蔡昌元？你说蔡赟齐他爸啊，嗯，他看我的时候眼神色眯眯的算不算不对劲，不过我没太当回事儿，这种眼神我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谁让我好看呢。”王城城从包里掏出手机解了锁，翻到通话记录后给靳胤庭看，“你看，我没说谎吧。”

　　靳胤庭拿过手机，确实有一条昨天下午4点多蔡昌元打给王城城的来电纪录，不过他还要确认了这确实是蔡昌元的号码才能下定论。他没有就此说什么，蔡昌元的号码齐丰那就有，他用王城城的手机拨打了自己的之后将手机还给了王城城。王城城的包和手机他都检查过了，没有可疑的地方，不需要当成物证送到鉴定中心。

　　“没当回事？所以对你不怀好意的人你都不会戒备的吗？”

　　“什么意思？”脱口而出这句话后他扯开衣服低头看了看，又拿手机照了照脖子，背上屁股上自己看不到，但能感觉到疼 ，“所以……是蔡昌元对我做了什么是吗？”

　　靳胤庭眼看着王城城一瞬间变了脸，由刚才说自己好看时的嘚瑟表情变成了皱着眉像生吃了苍蝇吐不出来犯恶心的模样。

　　“这个变态，我身上的伤就是他打的？！”骂完后王城城缩着身子钻进被窝里，应该是查看身上其他部位的伤。

　　“是不是他只有你自己想起来了才知道。”靳胤庭说。

　　“如果真是他我一定……”王城城信誓旦旦的说了几个一定，可是越说越泄气，好像是他发现自己奈何不了对方，他什么都做不了。

　　“不管你想对他做什么，都做不了了。”王城城没有说话，等着靳胤庭的下文，然后他听见靳胤庭说，“蔡昌元已经死了，不止蔡昌元，还有他老婆以及情妇。”

　　王城城张着嘴，痴痴呆呆地，一脸的震惊和不可置信，尔后他似是又想到了一种可能，脸瞬间变白，他抬眼用询问的目光看向靳胤庭，弱弱地问道，“是……是我杀了他们？”

　　靳胤庭没有回答，只是在观察着他，过了很久他才反问道，“你觉得呢？你觉得是你杀了他们吗？”

　　“我……我不知道。”王城城跌坐在病床上，像被吓到了。

　　“真的是我杀了他们吗？我杀了人？”他看着自己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可是……可是我平时……我平时连一只蚂蚁都不会伤害。”

　　靳胤庭看着他陷入了自己可能杀了人的假设的漩涡中，没有伸出援手，反而步步紧逼，“那你可知道有人一边很热爱小动物，一边却屠杀了几百万人，一个种族几乎因他灭绝。”

　　“不，不，不，人不可能是我杀的。”王城城很快恢复了理性，“虽然我确实脑袋很昏，不知道什么原因忘了一些事，但我知道自己绝对不会杀人的。”

　　他看向靳胤庭的眼神开始变得警惕，“你是在给我挖坑，故意引导我对吗警察叔叔。”警察叔叔几个字声音逐渐升高，几乎有点咬牙切齿，“我跟你今天是第一次见面，所以你不了解我，但是我了解我自己，我有我自己的底线和原则。我这个人很记仇，而且有仇必报，但我从不会做法律底线以下的事情。如果非要杀人才能泄愤，我肯定也不会脏了自己的手。”

　　靳胤庭好像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无意义地轻笑了一声。就这短短时间的相处，他发觉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充满了矛盾。一分钟前还因为奈何不了一个可能凌ru了他的人而泄气的像个瘪了的皮球，下一分钟就言语凌厉的像换了一个人。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他呢？还挺有趣的。

　　“你挺聪明，不过你误会了。我没有给你挖坑，我只是表述了一个事实，他们三个人都死了。然后你就进入了我是不是杀了人的自我怀疑中。我只是没有救你，就成了给你挖坑的人了？”

　　王城城咬着拇指回忆了一下，好像确实是这样。等等，这是什么？

　　靳胤庭看他突然愣住，脸变得惨白惨白，脸色比刚刚他怀疑自己杀人了更加难看，问他：“怎么了？”

　　“警……警察叔叔，你看，看这是不是血迹？”

　　“什么？？！！”靳胤庭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床前弯下腰，将王城城的右手拉到眼前，拇指指腹和微微凸出的指甲之间确实有一丝红色，不明显，应该是被擦拭过，不仔细看的话看不出来。指腹背面的缝隙里也有，不可能是手出血了。

　　靳胤庭后退一步，直直地盯着王城城，那目光好似一把利剑，几欲把他穿透。

　　“我……我难道真的……杀了人？”王城城的手剧烈抖动着，刚刚说着自己绝不可能杀人的他似乎已经动摇。

　　“谁知道呢，”靳胤庭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夏天天亮的早，这马上7点了，天早已大亮，“可能用不了多久就知道了。”

　　病房里一阵沉默，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王城城坐在床上低着头一直看着拇指，靳胤庭则在看着王城城。凭他向来很准的直觉以及对凶手的体貌侧写来看，面前这个年轻人不太可能是杀害那三条人命的凶手。从一楼那两个人的致命伤来看，凶手作案手法极其专业熟练，快准狠一点都不拖泥带水，而王城城，他看过了，手细皮嫩肉，一点点茧子都没有，手腕非常细白，像个女孩子，可以说是手无缚鸡之力之人。靳胤庭对凶手身高的定位和他自己差不多，可能比他还壮，显然不是眼前之人的模样。

　　但这人是否完全清白，是否只是单纯的性/虐受害者，误入凶案中，这就不好说了。

　　“不用过于纠结了，如果是你杀的，法律自会惩治你。不是的话，我们也不会冤枉你。”靳胤庭打破了沉默，“话说你一夜没回你家里人或者朋友同学的没有人着急找你吗？现在时间不早了，差不多都该起床了。你该回电话的回电话，该回微信的回微信。”

　　谁知王城城惨然一笑，摇了摇头，声音很轻：“没人找我，也不会有人找我。没人会管我的死活。”

　　早上8点徐岩来接班，靳胤庭给宁寻通话后开车直奔金瑞豪庭蔡昌元家别墅二楼发现王城城的房间。

　　他打开衣橱一件衣服一件衣服仔细查看，果然在一件黑色T恤的里侧发现了血迹，血迹不多，看起来都是擦拭手指甲留下的。这也证实了王城城拇指上的确实是血迹。

　　王城城虽然浑身伤痕累累，但没有任何出血的伤。那么这血迹就是别人的了。会是施虐人的吗？

　　靳胤庭打电话给年凤华：“年主任，您帮忙检查下蔡昌元身上有没有一些抓痕、掐痕、挠痕之类的。”年凤华直接给出了否定答案。

　　没有……

　　那会不会是凶手的呢——如果真的存在第五个人的话。

　　靳胤庭思考被下过GHB的王城城在昏迷中清醒过来，然后撞到凶手/枪口上还能活下来的可能。四个字：微乎其微。

　　所以，不太可能是凶手的血。那只剩下一种可能性了——三位死者或者其中之一的。可惜王城城手上的血迹太少，衣服上的血液也已经干了，均无法提取。那就只能等指纹鉴定结果了。

　　倘若王城城真的接触过死者的血，会是在什么情况下？

　　靳胤庭回到一楼，宁寻已经到了，正在检查大门上的血迹。大门上血迹斑斑，宁寻通过血液的喷溅痕迹以及血液喷溅的高度判断，门上的血应该是蔡昌元的。蔡昌元尸体所在处没有任何拖拽拉扯等移动痕迹。

　　看到靳胤庭过来，宁寻看他一眼说：“蔡昌元是被正面割喉的，从血液喷溅痕迹来看，我站的这里应该就是蔡昌元被割喉的地方。我们当时发现他的这个地方应该是他的第一死亡现场。割喉之后几乎是原地死亡。按说他应该会挣扎几分钟倒在离大门远点地方。”

　　“开门就直接被门外的人割喉，他大概自己都懵了没反应过来。谁能想到自己只是普通的打开门，就被杀了。”靳胤庭说。

　　“有道理。”

　　现场几乎没有任何打斗痕迹，似乎是凶手一进门直接结果了一楼的这两人。靳胤庭蹲在沙发跟前仔细查看血迹，摇摇头。他又朝着大门的方向走了几步停下，脚下一些血液痕迹呈点、喷溅状，而不是沙发上的那一滩。所以那个面目全非死在沙发上目前身份还未查明的女人应该是在这里被刺伤颈部动脉的。

　　“看见蔡昌元被杀后，她竟然不是逃跑而不是跑过来给凶手送人头。这莫不是真爱？”宁寻说。

　　“小寻你懂什么是真爱啊？”靳胤庭笑着说。

　　宁寻推了推眼镜，向来温温柔柔的眼睛横了靳胤庭一眼：“那你懂啊。”

　　“我不懂，所以才问你。”靳胤庭活了三十年，要说从来没谈过恋爱，那绝对是不可能的。但他从来没有过心动的感觉，所以也一直搞不懂他哥和他嫂子那种为生为死此生不渝的情感。

　　只是当一种情感炙热到了极致，就像烟花一样绚烂一瞬后，徒留一地的灰烬，永久的沉默，以及一些人永远抹不去的伤感和意难平。

　　这样的情感没拥有过也罢，没什么遗憾的，至少他还好好的活着不是吗？

　　“叔叔阿姨……”

　　“别提他们，”靳胤庭迅速打断宁寻的话，只是语气再不似过去那么激烈抗拒，毕竟有些事情已经过去五年多了。时间自会冲淡一切。

　　“可是叔叔阿姨真的已经变了。我上次回家见到叔叔，明显显老了。看见我之后还旁敲侧击的问我关于你的。还有念念，胤庭你真的不能连见都不让叔叔阿姨见一面。”

　　“再说吧，好啦小寻。”靳胤庭快速结束了这个话题。

　　靳胤庭站在门口，他有一点强迫症，站在了正对着门缝的位置。他站在那里，想象着蔡昌元刚打开门，连对方的脸都没有看清，就被人对着喉结给了一刀。靳胤庭又仔细查看门上的锁，指纹锁没有任何被破坏的痕迹。

　　“蔡昌元为什么要走到门口……是因为听到有人按门铃？如果是蔡昌元自己打开的门，那是不是说明站在门外的人他认识。指纹锁……指纹……也不一定是蔡昌元打开的门，他或许只是听到了动静跑过去透过猫眼查看，结果门竟然从外面被打开了。”

　　“张晨香……”靳胤庭和宁寻不约而同喊出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