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初探宫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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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的大半个月倒也平静，府里各自相安无事。云瞳每日里也就是吃睡谈笑，闲时也看书写字，好在从前学过一阵书法，使起毛笔来勉强还有个样子，不至于辱没了这大户人家喜好用来装饰门面的那点斯文风雅。
唯一让云瞳有些纠结的是一同过来的奶母越嬷嬷，别看平日满脸春风暖意融融的，真教导起云瞳来可是一丝不苟毫不留情。
“女有四行，一曰妇德，二曰妇言，三曰妇容，四曰……四曰……”
“诶哟”，云瞳嚯的缩手，还是吃了重重一尺，抬头看越嬷嬷正面带愠色。
“小姐若再不专心，老奴只得狠心了”，越嬷嬷正言道。
救命呀，云瞳叫苦不迭，怎么摊上这么个嬷嬷，看来不成功地培养出个贤良淑德的大家闺秀，越嬷嬷是不会甘心的。见了鬼了，这班奶奶为了教育广大封建女性真可谓“鞠躬尽瘁”，还自编了教材《女诫》来害人害己，云瞳一个二十一世纪接受高等教育的新女性如今却要乖乖地把这些当成经典背诵，此种场合让云瞳想起一首应景的歌：《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正愁眉苦脸，突然发现一个小厮在门口探头探脑。越嬷嬷轻咳了一声，那小厮冲着她傻傻一笑，想是有话通传。
“进来说话”越嬷嬷放下手里的戒尺。
“是。老爷请小姐去书房，说是有事嘱咐。”云瞳大喜，见了救星似的提了裙摆就往外奔，全然顾不得身后越嬷嬷无奈的训斥。
书房燃着沉水熏香，云瞳一踏进去便觉头脑一涨。隆科多正靠在椅背上，只手摩挲着光光的额头，见云瞳进来了，便努努嘴示意她一边坐下。
“云惠啊，算着日子选秀也将近了，心里可有什么盘算的？”
云瞳低头不语，心里冷笑，‘盘算？你姑奶奶倒是不想去趟那个混水，可现在有什么办法，秀女这名儿是说不要就能不要的么’。
隆科多哪里晓得云瞳这些心思，只当她是未出阁的姑娘家，怕羞。于是倾身笑言：“不打紧，莫说皇上故去的孝懿皇后，就是现如今圣眷日隆的佟娘娘也是我佟佳氏一门，你虽姓马佳，但论起亲分，佟主子也算是你的长辈，日后进宫必然待你亲厚……”
这算怎么说，云瞳搔头，佟家没有适龄女子可以送进宫了么，听他一席话，仿佛是笃定要他这个外甥女入宫，日后若有造化，在皇帝身边就又多了一个说得上话的自己人。好一手啊，云瞳算是明白这“佟半朝”是怎么得的了，个顶个儿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眼下云瞳要头大了，无意闯入这个空间，却变成了待选的秀女，人身自由算是指望不上了，小命保不保得齐也得看运气，难道还真要代替马佳云惠去完成她的家族使命，做一个老死深宫的可怜女人？
嘚嘚的马蹄声在清晨的街路上有节奏的响着，云瞳坐在摇晃的车里一言不发，还在回想着两天前隆科多在书房里的话，末了又告诉云瞳说，宫里一干贵主娘娘们请了旨要邀些待选的秀女去小聚。果然一大早就有宫中的内侍来接人了。
云瞳第一次看见太监，好奇心驱使，一出门就眯眼盯着那个传旨太监瞧，还不时扯着嘴角偷笑，直把那女里女气的公公看得身上发毛，伸出兰花指头一点：“放肆”，云瞳立刻就红了脸，憋着笑钻进车。
马车渐渐慢下，最后吱吱悠悠停住，外头有嬷嬷打起帘子，搀云瞳下车。也不知是到了什么地方，只知道是进了道宫门，前头有嬷嬷引着，两边刺目的朱红色宫墙高高地耸立，碧蓝的天空在头顶被裁成窄窄的一长条，一种压抑憋闷的气息让云瞳觉得很不爽。
低头走了很久，七拐八弯，云瞳还没适应花盆底鞋，脚掌硌得生疼。嬷嬷忽的停了，云瞳一个急刹险些撞在她背上。“姑娘这边请”，嬷嬷挑了门帘把云瞳让进去,“姑娘先歇着，一会儿自有人来吩咐”，说罢恭敬地退出去。
云瞳拣了张凳子坐下，环顾四周，挺大一间屋子，暗沉的木质床椅桌凳透着古朴凝重，透过纸糊的菱格窗子依稀可以看到外面的院子。这就是故宫里的房子呀，云瞳半张着嘴，扭着脖子到处看，没有想象中奢华。
“姑娘万福”，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立着个小宫女，草绿色的袍子，圆脸大眼睛，模样跟碧梧有几分相似，先前因为不能带贴身婢女还有些不安，见了她倒平静了。
小宫女打千道：“奴婢蓝儿，见过姑娘。”
“不必客气，我叫马佳云惠。”云瞳赶忙去扶她起身。
小宫女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连连告谢，“主子折煞奴婢了”。云瞳顿时有些可怜这些宫里的仆役，打出生起就被教育着怎样做一个奴才，一个忠实的奴才。这就是紫禁城了，尊卑严明不容逾越，云瞳心情有些沉重，不知道前路上等着自己的是什么。
“姑娘，这里是景仁宫偏殿，暂派给姑娘歇息，待会儿会有嬷嬷来领各位姑娘们去见娘娘……”，云瞳从蓝儿口里得知这次请的秀女统共二十多位，各人被分到了不同的地方暂住，听说隆科多的妹妹佟娘娘也住景仁宫，不知道有没有缘得见。
不多会儿嬷嬷到了，一来就唠唠叨叨开始讲宫里的规矩。什么走路不随便回头啦，笑不露齿啦，遇到品阶高的要让路啦……又给云瞳换了秀女统一的浅蓝色宫缎旗装，梳了简单的辫子，然后领了出去。
又是不停地赶路，云瞳心里抱怨，那么大宫殿，又没有自行车，电动车代步，行动全靠两条腿，像骡子一样。
“姑娘，御花园到了，惠主子，荣主子，宜主子，德主子带着各位贵主娘娘在园子里等着见各位姑娘们呢”，嬷嬷笑着示意云瞳进去。
果真是皇家园林，那叫一个气派啊，彩石铺路，绿植掩映着红栏翠瓦的亭榭水阁。已经有好些秀女到了，三三两两，好奇地互相打量着。
云瞳舒畅起来，美女配着美景，的确养眼啊，于是细细地看过来，脑子里挨个儿地评价，‘唔。这个身材正点；那个皮肤真好；还有那个，长得像某港姐啊；这个也不赖……’，忽然发现好些秀女怪怪地盯着自己，云瞳忙收回目光，意识到不能这么直接地傻看着人家。
管事嬷嬷来了，三下两下把秀女整好了队，排着队走到浮碧亭。宽绰的廊里坐了四个雍容的贵妇，身后一群宫人穿红戴绿的，照着嬷嬷吩咐，二十多个人齐刷刷地跪倒，“奴婢给各位娘娘请安，娘娘千岁”，什么时候也成了“奴婢”了，云瞳自嘲。
“都起吧”，左首边的惠妃先抬了手，右边的荣妃宜妃淡淡地笑着，右首的德妃抿着薄薄的嘴。
云瞳偷偷打量着这几个妃子，虽说年岁不小了，但仍旧韵味十足，惠妃鹅蛋脸，像是画上的古典美人，德妃尖尖的下颌，眉眼细长，斯斯文文的样子，荣妃宜妃具是杏核眼，只是宜妃的弯眉乍看有些凌厉。
这一帮后宫佳丽们此刻也正打量眼前的秀女们，哪里是什么聚会，分明就是这些皇帝的老婆们打着幌子审阅一下今年的秀女，看看有没有哪个可能威胁到自己的地位，哪个可能为己所用，早做准备就不会被杀个措手不及。云瞳看得一清二楚，额头上冒了些冷汗，千万不要被选中才好。
“大家不必拘束，一同赏赏这园子吧”，上头发下话来，成群的秀女嫔妾贵人们谢过恩便四散开来，语笑盈盈地赏景聊闲话去了。云瞳不想跟着掺和，便趁大家不注意，悄悄地一人找了块僻静的地方，坐在假山石上，望着湖面，静静地出神。
“喂，别傻坐着，过来帮忙！”突如其来的喊声惊了云瞳一跳，一个十来岁的男孩从假山后面闪出来。
“去去去，一边儿玩去，别烦我”，云瞳一向不怎么喜欢这样年岁的小孩，总觉得他们太烦人，于是气呼呼地乜了一眼那个男孩。
大约是被云瞳的语气唬了，小男孩先一愣，后皱起了两道浓浓的眉毛，“你是哪来的，这么不懂规矩。”
“你又是哪里来的，姑奶奶的事轮不着……”，话还没说完云瞳就后悔了，她瞥见了小男孩腰里系着的黄色腰带。“黄带子”：清代宗室成员的标志，云瞳记得在网上见到过。这下好了，刚来就把人得罪了，谁知道他是哪个皇亲国戚的孩子，又或者更坏直接就是老康的儿子，完了完了，小命不保了。
云瞳一抬头，猛的装出一副谄媚表情，“我,不，奴婢……请问这位爷有什么吩咐？”话一出口连自己也恶心到了，那个男孩更是倒退三步，惊恐地看着云瞳，“你，你干吗笑成这样！”
“奴婢，有笑得很恐怖吗？”云瞳作天真状反问道。
男孩很肯定地点了点头，忽而又恢复了正经样子说：“那么……你去塘里把我的弹弓捞上来。”
‘什么！捞弹弓?塘里？’云瞳头皮一阵发麻。
瞥了眼身后的池塘，塘水呈现一种厚重混浊的绿色，云瞳极其不情愿地望着男孩，用一种近乎恳求的语气说：“奴婢，奴婢不懂水性，只怕帮不上……”。
“去捞！”，声音很果决，“这水塘还不至于淹死人呢。”
这屁孩，白长这么可爱，一点都不讨喜，云瞳咬着唇，白了他一眼，默默捞起裙摆塞进腰间，甩了脚上的绣鞋，撸了袖子扶着石头蹲到池塘边。
云瞳探着身子，一手攀着岩石，一手伸进水里左右划拉。男孩寻了块高些的石头蹲在上面朝下指挥，“这边，诶，那儿那儿，不对，诶呀，笨死了”。
弹弓没捞上来，云瞳已经是大汗淋漓，被一个小孩指手画脚地差使，心里顿时烦躁异常。
“闭嘴！小王八蛋，再吵我揍你！”云瞳终于忍不住劈头一声暴呵，男孩僵在石头上，脸色变得很难看，大概从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话。
“哈哈哈哈”，身后假山下晃出一高一矮两个身影，云瞳和那男孩不约而同地朝他们看去。
“真想不到十四弟也有怕的时候啊”，高的那个背着手一脸调侃，旁边稍矮一点虎头虎脑的跟着大笑。
“九哥十哥。我，我才没有……”，男孩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云瞳忽然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十四弟”、“九哥十哥”，再怎么蠢也猜得到这几个就是传说中康师傅的九阿哥胤禟，十阿哥胤䄉和晚年最宠爱的十四阿哥胤祯了。‘猪头啊！’云瞳在心里骂了自己一万遍，怎么就给老九老十撞个正着，这下等死好了。
抱着破罐子破摔的信念，云瞳就傻蹲在地上，想着自己是怎么个死法，杖毙？绞刑？……凌迟总不至于吧。
“九哥说笑了，闹着玩儿呢”，云瞳没料到他会这样说，有些疑惑，但转念一想又似乎明白了，小小年纪居然也知道要面子。
九阿哥抿嘴一笑，继而正色看着云瞳，冷冷地问：“你叫什么，哪个宫的，怎么如此不敬，非让你主子好好治治不可。”
“回九阿哥，奴婢不是宫女”，三个人都盯着云瞳瞧，“奴婢马佳云惠，是娘娘们请来做客的秀女”。
“咳……”九阿哥轻咳了下，一旁的十阿哥却饶有兴致地又咧嘴大笑：“呵，这会骂粗话的秀女倒是头回瞧见，稀奇。”
“奴婢无礼，让阿哥们见笑了”，明知道老十在笑话自己，云瞳也不好反驳，毕竟骂人不对，况且骂的还是个阿哥。
“你回吧，宫里不比外头，自个儿注意着些规矩”，九阿哥摆摆手，上来牵了十四阿哥道：“今儿皇阿玛准了一天假，兄弟们聚着热闹热闹……”，十四走了一段又扭头看了一眼云瞳，刚发现不用死了的云瞳异常庆幸，于是又一个冲动之下对十四阿哥扮了个鬼脸。气得十四哼得别过头去。
“咝——”云瞳捶捶蹲麻木了的双腿，缓慢地穿好鞋爬起来，整完了衣裳，假装什么也没发生，重新踱回了浮碧亭附近。
晌午时惠妃几个又在御花园赐宴款待，因嫌着气氛不够热烈，于是召了几位公主来陪。五公主，六公主，八公主年龄与秀女们相近，又尚未出嫁，因此少不了陪着妃母们一起接待这些日后可能成为他们庶母的秀女。
八公主是亡故的敏妃章佳氏所出，如今刚过了十三岁，比起两个已近成年的姐姐要活泼可爱得多，一双乌溜溜的杏核眼直在秀女里头打转，目光落到云瞳脸上就停住了，愣愣看了一会儿，突然对着云瞳莞尔一笑，弄得云瞳一头雾水。
宴罢，嬷嬷丫鬟引了宫眷秀女各自返回，云瞳低头正跟了嬷嬷走，没成想后头有人轻呼，不自觉放下脚步。竟是八公主。
“姐姐可是马佳云惠？”，想是打探清楚了来的。
“嗯…唔…”云瞳不知八公主用意，一时支支吾吾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姐姐的姨丈可是隆科多大人？”这话听得云瞳颇有些耳熟，一抬头撞见八公主晶亮的眸子，蓄满了笑意。
几日前人声鼎沸的街道、清秀的少年、怒目的大汉，还有臀部触及地面的疼痛……一时间蜂拥而至。
“哦——你……”云瞳一下子全明白了。
“正是”，八公主一步抢上前，一把捂了云瞳的嘴小声道：“姐姐一人知道便好，可万万别说漏了。”这鬼丫头，云瞳微微笑着点点头，示意她放下手。八公主玉手一挥，支开了跟着的嬷嬷和宫女。
“我叫赫哲，皇阿玛的八公主。我比你小几个月份，往后就叫你云姐姐了……”赫哲一连气自报了家门，云瞳站在对面嘿嘿地笑。这个赫哲，不像禁宫长成的金枝玉叶，反倒有几分江湖儿女的侠气。
“赫哲妹妹有礼了”，云瞳嬉笑着略略福身，见这个八公主性情爽朗，云瞳也放下拘谨。
“赫哲妹妹原来‘不爱红妆爱男装’呀”，云瞳打趣道。
赫哲翘起粉嫩的小嘴，佯装微怒，语气却截然相反，“云姐姐不也是么，怎倒教训起妹妹了”，两人四目相对，“扑哧”一声都笑了。
“妹妹当时为何要出手相助”两人携着走在御道上，云瞳不经意间问到。
赫哲偏头笑着，“还不是十三哥，看出姐姐是女孩儿来了，偷偷告诉我，我瞧着你跟我一样，心里就觉着亲近，所以……”。见云瞳一呆，赫哲拍了她一记，“哪有爷们儿扎耳洞的啊”，云瞳噢的回过了神，伸手摸摸耳垂上三个整齐的小眼，又想起那日立在赫哲身旁一直未语的少年，他就是十三阿哥么？怡亲王胤祥？料不到这样心细如尘。
看云瞳不语，赫哲又自顾自地说话，“谁知道二哥会不允呢，真是，还好四哥帮着说话，不然可就……四哥想必也发现了，一定是，他那么精明的人……”。
“你说四哥？”云瞳插了句嘴。
“嗯，四哥。就是四贝勒。姐姐撞上的是我太子哥哥。”
这下云瞳不知该喜还是该惧了。老天还真是特别优待啊，才来这几天，就赏脸见到了这么些风云人物，妃嫔阿哥公主，一个不落，还有个未来的皇帝。记忆里陡然浮现那日街上长身玉立的清俊男子，眉角似有化不开得郁结，淡然的话语却力胜千斤。他是胤禛？心狠手辣，不恤手足的雍正？脑子里惊得回不过神。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初探宫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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