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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千里命驾 ...

  •   妙玄一言不发。
      “如果想找你下棋了,怎么办?”
      妙玄画了道符给他,“念我的道号,我去见你。”
      “无论天涯海角?”
      “你还能到天涯海角?”
      玉逍遥一笑,“那你们呢。”
      妙玄沉默。
      玉逍遥看着他脸上淡淡的符文伤痕,“你没醒的时候,妙缘君问我要不要把太牢还回去——他已经把凶还回去了,说灵识天没听到什么风声,估计都冲着帮你们顶罪的那个人去了。”
      “……你怎么说?”
      “我让他还——”
      “你让他还了?!”妙玄难以置信地打断他,“师兄没告诉你——”
      “他说了,我大概知道国师在炼什么,所以才让他还回去。”
      妙缘告诉他这件事时,他仔细地问了与国师在一起的那名女子的着装与衣服的颜色。
      “你知道?!”
      “你知道驺虞幡吧?”
      “紫宸天为拱卫司马家王气而炼制的驺虞、白虎二幡?”
      玉逍遥点头,“楚王发难时,贾后动用了驺虞幡,”他竖起两根手指,然后倒下一根,“国师在重炼,当然这是我的猜测,但可能性最大。”
      “可他!——”
      他咬住话头。
      无论如何,他不能接受那个所谓的国师用牺牲道家前辈的方式来重炼驺虞幡。
      “别担心,我虽然让妙缘君还回去,但不是还给国师,而是还给紫宸天,再附赠一份有关国师的小报告。”
      他准备了两份小报告,各有侧重点,左手给灵识天,右手给紫宸天。
      弄不死那妖孽。
      “……你想借紫宸天的手对付国师?”
      “我尽力了,希望紫宸天给点力。”
      妙玄轻轻冷笑。
      从太牢中抱走那位道人时,他震撼地发现那是玄玑子师叔。
      紫宸天掌教天玑子的师弟。
      要当心紫宸天的天玑子。难道是这个意思?
      作为掌门,他竟然与妖道联手坑害同门?!
      但此事与逍遥无关,他会用自己的方式解决。
      玉逍遥问,“昨天玄帝来过,你想好接下来怎么办了吗?”
      妙玄又沉默了。
      对九重天而言,劫走道法天尊的是天命,偷礼器的也是天命。
      但玄帝知道他们参了一脚。
      因此,他们最好不要再抛头露面,即使玄帝得知了劫狱的事,也会以为他们也躲进了归墟,以防他在这件事上做文章,更连累灵识天。
      想到此处,他嘲讽地笑了一声,“早知道当初就不透露天命的事,陪师尊一起进去了。”
      玉逍遥轻叹,“妙玄君,我算是认清你了,天尊自己都不愿意你们跟他进去,摊上你这么一个自作主张又不服管的徒弟,真的很伤脑筋。”
      妙玄的容色忽然黯淡下来,“……连你也这样认为吗。”
      “你昨天那个态度,真是让我大开眼界,我要有这样的徒弟,还救什么,打死算了——说笑,天尊其实挺顾着你的,最后了还惦着给你炼法宝,还有他给你说什么死道友不死贫道,自己却为了你不顾生死,看来很矛盾,其实不,嵇中散大夫刚烈不羁,坚决不与司马氏朝廷合作,给儿子绍的遗言却要他不要忤逆上意,谨小慎微,是一个道理——”
      他停下来,因为感觉妙玄又要哭了。
      “尊师确实是一位值得景仰的人,你很幸运啊。”他笑了笑,站起来,仙风掀动流光的衣裳,翩翩舞动。
      “妙玄君,小隐隐陵薮,大隐隐朝市,俗人玉逍遥,在尘世间等你。”
      “我不会入世。”
      “你前面才答应陪我下棋,这么快就食言了?”
      “我自然有办法不下山也能见到你。”
      好吧。
      “到时你可要好好地乔装一番,别让玄帝的人抓到蛛丝马迹。”
      “只怕到时连你都认不出来。”
      “我拭目以待。”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听鹤群在身后发出悠扬的鸣叫。每一声都仿佛在心头回响。
      如果可以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
      但妙玄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又要告别了吗。”
      “比上回好,生离永远比死别好。”
      妙玄轻笑,知道玉逍遥这句不仅是说他与他,也是说他与师尊。
      “逍遥,生离是为了再度活着相见,而不是死别。”
      “何出此言?”
      “欲挽狂澜者,其身先倒;欲扶大厦者,其命先倾。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你只是一个人。”
      “妙玄君,”玉逍遥眼中光芒灼然,“我有志同道合者遍天下,还有你这位云中君为友,怎能说是一个人呢?”
      “既然遍天下,为何人间仍有如此之多的辛酸与苦楚、愚昧与无知,是你过于盲目乐观,还是你们的力量太渺小。”
      “越是黑暗,越需要灯火,越是黑暗,就越有燃起灯火的意义。”
      “人性永远是慕强与软弱的,你的敌人很强大,你的同盟很脆弱。”
      “在火面前,草永远是脆弱的,但就是这么脆弱的东西,不管怎样烧,永远会再长出来。”
      “逍遥,你可能有很多朋友,”妙玄君慢慢地说,“但我只有你。”
      玉逍遥不禁低头看向他。
      “你曾说无法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朋友去送死,我现在能体会那种心情了。”妙玄君望向无边无际的瀛海,那些丝丝缕缕变幻着的光芒与色彩美得动人心魄,其下却没有感情。
      这是天地与人的差别。
      “我无法阻止你对吗,”他有些哀伤地轻笑,“就像你曾经也无法阻止我。我们各自有着自己的坚持,谁也无法说服对方。”
      “妙玄君,你想得太严重,也太悲观了,逍遥不会随便送死,像你上回那种蠢事,玉逍遥是不干的,毕竟,要实现理想,活着,是第一要务,孟子云,防祸于先而不致于后伤情,知而慎行,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焉可等闲视之。”
      “可你还是豁出性命救了师尊,救了我们。”
      “你在说什么傻话,我怎么可能不救你,”他顿了顿,立刻换了种置身事外的口吻,“那是因为有一线成功的希望,否则玉某人肯定明哲保身,反正我又不是没给你写过祭文,大不了捡回来再用一次,上回你死的时候我可一滴眼泪都没流。”
      妙玄抬头,日光在玉逍遥的头顶变幻着华彩,他看不清他的脸。
      “谢谢你。”他诚恳地说。
      玉逍遥笑了一声,朝他伸出手,“要起来吗?”
      他慢慢伸出手。
      玉逍遥一把抓住他,拉起来,“谪仙,你轻得跟云一样,感觉手一撒就飞了。怪不得我第一次见你时,你能靠在那么细的竹子上而竹子居然还不弯……”
      妙玄没有理他,“回去了。”
      他带着他穿越层层薄雾时,玉逍遥还在唠叨,“你看,这就是风露吃多了的后果,把身体搞得这么虚,我就没见过你好好地站着,不对,你是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然后永远要靠着什么东西,有榻靠榻,有柱靠柱,有门廊靠门廊,有竹子靠竹子,刚才坐地上还要靠着块石头……等你来洛京,我请你吃汤饼,吃它个十天,保管你面色也红润了,腿脚也有劲了,腰板也直了,走路也带风了——”
      “我松手了?”
      “我闭嘴。”

      数日后。八荒重返北邙山,再访伏羲得图之遗址。
      他记得那个隐藏的阵局,原本打算在寒琴忌日那天再来祭拜,但那日于海上瀛洲遇见“玉逍遥”一事令他极为意外,无法克制地想返回此处确认——
      他慢慢地落下去,不可思议地看见隐阵之中竟站着一个女子。
      他认得她。
      她是寒琴的侍女,曾请求他将一块神秘的玉石交给寒琴。
      她端庄地站在那里,双手交握放在身前。
      似乎正在等他。
      “别下去,”她轻轻地说,“如此,将来或有相见之日。”
      她并未做出阻止的动作,如果他不肯听,硬要下去,她不会拦他。
      他沉默良久,纵身离去。
      如果他不是直接返回邪域,而是选择去洛阳城中旧地重游,就会碰见有人在街市中抚琴。
      此人琴技高超,吟哦动人,闻者无不感怀,听者无不流泪,一夜之间传遍了京城。
      隔日,开始有人聘请他去府上表演。
      被他拒绝。
      于是酬金加码。
      他继续拒绝。
      然后报酬的形式逐渐变得大胆起来。
      他表示很有趣,但还是拒绝。
      终于有人问,你想要什么?
      他说,想请动他,必须是当朝名士,且必须主人亲自前来,否则,他宁愿抚琴给明月清风,鱼贩走卒。
      一个弹琴的这么狂已经很过分了,更过分的是还真有名士配合他。
      那日临近傍晚,宵禁即将开始,他抱着琴正要离去,一驾厢车碾着石板,缓缓地行至面前。
      下人掀开车帘,一个身着素衣的年轻人飘然而下。
      “先生请留步。”
      两人相互行过礼。
      “何事?”
      “不知卫璪可否聘得先生。”
      “兰陵郡公为何想聘在下?”
      “我方才路过,听见先生抚琴吟唱,”他看进他的眼,慢慢地说,“让我想起一个朋友。”
      他微笑,回应着他的眼神,“那位朋友还好吗。”
      “我不知道,但我想,他一定和先生一样,在什么地方抚琴自娱,洒脱自在。”
      预示着宵禁的钟鼓声远远地传来。
      “那我不如他,弹琴可不能当饭吃。”
      “如先生不弃,还请屈尊移步蔽宅,让我可以招待先生。”
      “卫公打算招待我多久?”
      “先生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卫璪做出请的手势,下人打开车帘。他抱琴上车,似乎没有站稳,身体摇了一下,卫璪很自然地扶住他的手,他也很自然地让他扶着,就像这件事两人已做过无数次。
      “先生怎么称呼。”
      “贱姓夜,夜风的夜,”他看着卫璪的眼睛,似笑非笑地说,“夜惜缘。”
      卫璪淡然地会心一笑,“惜缘先生,与君初相识,宛若故人归。”
      车帘盖住两人的轻言,车轮转起来,朝卫府驰去。

      楼光篇·上阕·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5章 千里命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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