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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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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傍晚,“风暴”以它25m/s的速度沿着预定的路径成功靠近A市外围,距离220公里处。
福利院后院的水位已经积到脚踝上下的高度,并在不断地缓缓升高。院长赶在晚饭前又疏通了一遍那堵矮墙下方的缝隙,还用木板把所有的花坛都盖住了,上面用砖头压得结实。这样就减少了泥沙的堆积。
秦皓已经在食堂坐了两个小时,他的手机静静地放在餐桌上,在两个小时内没有任何动静。而周围的餐桌上,已经整整摆放好了所有小朋友的餐具,他已经不知道该做什么来度过接下来难熬的每分每秒。
福利院里就只有院长、小施和阳阳不是bate,两个小的年龄太小对信息素的感知还很微弱,院长在裴林路上楼后没多久过来查看了一番。
秦皓不清楚学长有没有把情况跟院长说明,也只能拿淋了一早上的雨可能身体不适搪塞过去,而后院长拿来了预防感冒的胶囊,秦皓也没敢送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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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两个小时前的那通电话,才是真正让他陷入六神无主的罪魁祸首。
“临时标记啊。”
话筒对面的人以一种极其轻松的语气说出口,让秦皓一时都哑然得不知该作出什么表情。
“你如果想迂回着来,就先要时刻守在对方面前。”
“知道雏鸟情结吧,症状到最后一步的敏感期,患者会对第一眼见到的人触发印随行为。什么是印随行为?”
“就是通过频繁的接触,眼神交流,来认定你是否值得信赖。”
“但有区别动物的印记行为,A患者的认定结果有两个,要么全然交付,要么就是死命抵抗,他们抵抗的不是其他A的接近,而是那种心态上带来的巨大落差。”
“可准确地说,这两种选择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从始而终的。”
对方说道:“我最近刚巧碰到一个案例,跟着老师在对那位A患者进行心理疏导,目前来看,只能说抵抗所带来的影响不容乐观,患者的固有思维很难攻克。”
“他们还是一对要好的竹马,患者一开始已经接受了他竹马对他的临时标记,而后的相处也和正常,无人发现患者有何反常,但上个礼拜天,患者进餐的时候把刀子划向了自己的手腕。”
话筒中的声音隐隐透着一股疲惫,而对方讲述的案例成功让秦皓沉默了许久。
等他再次开口询问,嗓音变得凝涩:“有现状良好的案例么?”
话筒那边似乎翻开了书页,十几秒后回复:“有,两个,我把大概回访的文字记录发你邮箱吧。”
秦皓郑重道过谢,紧接着在收到邮箱提醒后,用了二十分钟将短短几行文字看了数遍。
患者A,原本性情温润,在病症显明前就有一个A女友,两人相处关系基本未变,患者症状稳定;
而患者B的职业比较特殊,是一名年轻的心理医学博士,两年前病症初显后除了必须的社交其余时间都呆在实验室,但是患病前有个Omega爱人,死于意外。最后一次访问记录显示状态良好,底下却用红色小字备注着随着显性特征突出,该患者性情疑似显露第二人格。
秦皓的堂哥为表谨慎,在最末写明以上案例不具参照性。
此时,正是这两个案例完全把秦皓的思维束缚住,进入了一个被动的境地。
***
“哇!大哥哥,你都把我们的餐具摆好了!辛苦啦!”
秦皓的思绪被一声夸张的惊叹声打断,他朝后扭过头,是阳阳和跟在后头的小施。
等两人坐到自己身边,秦皓思忖片刻,抬头一人给了一个摸头。
阳阳膝盖跪在凳子上,手肘撑住餐桌,愉悦地眯了眯眼:“大哥哥,林路哥哥呢?”
秦皓看着小姑娘脸上的天真无邪,倏然心头一动:“他在楼上,但是生我气了,不愿下楼吃饭,怎么办?”
阳阳登时睁大了眼,似乎不可置信:“啊,大哥哥你做了什么事?”
就连小施也是好奇地注视着年轻人,似乎疑惑有什么事会惹他们的林路哥哥生气到连饭都不吃了!
秦皓问完就耷拉下了肩膀,内心一阵自嘲,他清晰地知道自己是急病乱投医了,顿时满嘴的苦涩。却还是组织了下语句,认真地回复了小姑娘的疑问:
“我对他说了很多谎话,他估计再也不会相信我了。”
印随行为只有完全信任才能达到依赖,而他一开始就自作聪明隐瞒了靠近的真相。
阳阳对“很多”这个量词再次感到了惊讶,小姑娘埋头苦思,蹙着眉一副深究的老成模样。而小施瞧了瞧周围逐渐多起来的人影,自告奋勇拿过大家的餐盘,一骨碌下了座位:
“我去给你们打饭菜吧!”
秦皓站起身没来及拦住男孩,想跟过去帮忙,被阳阳小姑娘拉住了衣服:“大哥哥!我想到了!”
秦皓一怔,竟鬼使神差停住了脚步,半蹲下身,看着面前女孩的眼里闪过一抹隐约的亮光:“你想到了?那大哥哥该怎么做?”
阳阳歪了下脑袋,声音还带着稚气:“我们老师说谎言有两种,一种是为了欺骗别人不好的,还有一种是善意的谎言。大哥哥对林路哥哥说的谎话是不好的那种么?”
秦皓思索了几秒,摇头。
阳阳松了口气,小脸上恢复笑意,显然被之前大哥哥所说很多的谎话吓得不轻。
“那大哥哥说的谎言,林路哥哥都知道了么?”
秦皓迟疑片刻,不确定地说道:“应该能猜到一点。”
“老师告诉我们,选择善意的谎言也要看情景,陌生人之间给予的善意会被很好的接受,如果两个关系密切的人,多余的隐瞒反而会造成误会和不信任,就算是善意的也不行!”阳阳说得一板一眼,表情严肃,“所以你要把说过的谎言都告诉给林路哥哥!”
秦皓忙不迭点头,一口应下:“好!还有么?”
阳阳像是老师对着孺子可教的学生一般欣慰地笑了笑:“还有就是做了错事就要弥补!弥补就是林路哥哥喜欢什么你就要满足他!”
“比如,林路哥哥小时候就特别喜欢吃糖~嘿嘿嘿”小姑娘抖着机灵露出一抹期待。
“不行!阳阳你已经有蛀牙了,不能再吃糖了!”
没等秦皓应承下,那头小施端着两份餐盘稳稳地放到两人面前:“大哥哥,这是你的,大人可以多加一份菜,我给你多舀了一勺红烧排骨,可以么?”
阳阳一个激灵,扮了个鬼脸,赶紧转移话题:“我也要排骨!”
小施回头去拿自己那份时飞快地安慰了一句:“安啦,有给你拿排骨。”
秦皓谢过小施,把自己那份移到阳阳面前:“给你这份,阳阳。”
小姑娘反倒不好意思了,安静地坐下拿起了自己的一份,摇摇头:“我跟小施闹着玩呢,大哥哥的太多了,我吃不完的。”
秦皓犹豫:“我现在——”他在刚刚与阳阳的交谈中想到了最后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正想到一个没人的地方,然而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又重新坐回了位置。
他看着面前丰盛的菜肴,朝两个小朋友歉意地笑笑:“我知道你们的规则,好好吃饭。”
***
进餐结束,秦皓趁小施去添饭的时候,悄悄凑近了小姑娘:“大哥哥先去向你们的林路哥哥承担错误了,你的糖果给你记着,嘘~”
他比了个手势,对着激动不已的小姑娘再次道了声谢,拿起手机塞进兜里便朝着他所惦记的方向走去。
在迈上楼梯的那一刻,年轻人想了想还是收回了脚,去了那间有落地窗的休闲室。
秦皓踏进室内,顺手稍稍阖上室门,刹那间耳边的喧嚣似乎被隔离在了门外,而一眼就见着窗外肆意的风雨,刮在窗上像是播放的无声记录片段,整个室内静谧地只能听见他的动静,还有被放大的心跳声。
他身形顿了顿,在下午青年所坐的位置蹲下盘起腿,按亮了手机屏幕。
没有迟疑,通讯录第一个号码被拨出,让秦皓猝不及防的是,对方也几乎在拨通的那一刻接起了电话。
秦皓愕然了瞬间心理防线骤然崩塌,眼睛同时被一股温热的湿意模糊住了视线。
“喂,学长。”他的语气稍滞,调整了下凝噎在喉咙的气息,“我来跟你坦白,你……你还要听么?”
话筒里传出轻微类似翻身的窸窣声,他握着手机的五指无意识地捏紧,手背青筋微凸。
就当他怀疑刚刚屏幕上显示的被接通是否是他错觉,就听到一声清晰的“好”字,轻柔地淌过耳畔,温柔缱绻。
***
秦皓的西南方言说得那么标准,是因为他爷爷故乡就是在那块儿。小学六年,秦皓从小豆丁到少年的过渡,就是在爬树掏鸟蛋、光膀子下溪水、泥地里摔土炮中和一群山里的孩子一起捣蛋着长大的。
他的个头也跟着过量的运动猛蹿,六年级结束被父母带回A市,后来进了一所私立国际中学。
秦皓的声音古井无波,就像在叙述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他们上的英语课都是老外来上的,而我小学外语启蒙老师还没有考过四级。就连我们的语文课,也会用听不懂的语言让我回答问题。”
“入学第二天我就被叫了三次家长,一次是英文作业没做,一次上课偷看课外书,第三次是因为打架。”
手机的扬声器传出略微加重的呼吸声,但是语气却被放得很缓:“……打架?”
秦皓:“因为被嘲笑了口音问题。”他说得轻描淡写,还带了些笑意,“是不是跟学长剧本里的转校生很像?”
他没说的是,这个打架是一群人围殴一个。
秦皓带着点揶揄的口吻:“虽然我没有一个像班长这样的同学,不过我有护短的杨女士。”
被老师的连环夺命call赶回来的秦母扔下一张银行卡留了一句经典三字国骂,直接在对方一串叽里呱啦的告状中带人离开了学校,全程脸上带着不失礼貌的微笑。
之后少年秦皓还担惊受恐了好久,发现秦母忙不迭又离开了A市,没说教也没嘱咐,只是发了一条讯息说是会给他再安排一个公立学校试试,就杳无音信了,说实话那时候的秦皓是既感动又失落的。
不过他复杂的心情在一个礼拜后收到一个U盘并看完里面的视频后,就恢复淡然了。
秦皓回想了下:“你知道她有拍video blog的爱好吧,我的书柜上有学长9岁之前、15岁之后她在这里拍的所有短视频存储卡。”
学长应该十分震惊,因为秦皓已经听到了来自对方抽气的声音,还有一声被呛住的咳嗽声。
秦皓担心了一下,在对面回了“没事”两个字才继续:“她觉得我情绪低落是因为失去了可以一起玩闹的朋友。”
照杨女士的想法,美名其曰让儿子通过云交好友,排解寂寞。虽然初衷和真相截然不同,但秦皓真的很感谢那段时光有个亦师亦友的纸片“友人”,把他扯出泥潭,赋予新生。
国际中学有钱人多,虽然他只去了几天,但即使已经离开了,也不乏混子私下接触。那些人不学无术,整天只揣摩如何逃学去网吧,当劳什子社会一哥。
秦皓被纠缠了好几次,在那个环境下,与学校氛围格格不入的他,能被另一个团体接纳的诱惑成了他摇摆不定的源头。
恰好时宜,秦母把刻录了裴林路视频的U盘,放到了秦皓的桌上。
视频里,在一群叽叽喳喳奔跑的人群中,他一眼便见到了那个微笑着站在最后,只着一身简单的T恤裤子,就能占据他全部目光的身影。
一股熟稔的感觉充斥在秦皓的心头。
现在回想,原来彼时已是他们的“阔别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