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攻略手册》十字方糖

21、过去

　　言卿雪一直倚着的巨石，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

　　月光下，那些密密麻麻的小眼睛正一眨一眨地注视着她，卫衍不敢大声提醒，只能张合着嘴巴，无声地让她远离。

　　言卿雪装作若无其事地抬起胳膊，干笑道：“啊，突然感觉浑身又充满了力量，卫小公子，咱们继续寻人去吧！”

　　话刚说完，拉起卫衍就往反方向跑。

　　她真的不知道该说他们俩的运气好，还是该说他们倒霉，一年前在仙曲山脉初相遇时，被漠月狼追，被毒火魔蝎蛛抓进巢穴，而一年之后的幻境里，他们俩再次初相遇，竟然又是被漠月狼追赶，再次碰到毒火魔蝎蛛。

　　一年前，言卿雪因为睡到昏迷，没有亲眼见到毒火魔蝎蛛，此时卫衍一句“你身后有蜘蛛”，让她第一反应就想到了这个仙曲山脉的霸主。

　　她活了这么多年，最讨厌的就是蜘蛛。

　　看到那满脸的小眼睛，言卿雪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巨大的毒火魔蝎蛛甩着长尾，舞动着长钳追了上来，长满锯齿的口器中向他们喷出一团巨型物。

　　言卿雪挥剑，凌厉的剑气将那团巨型物在空中劈成两半，从中竟掉落成千上万的小蜘蛛来，这些小蜘蛛掉落在地上，同样挥舞着长钳朝着他们涌了过来。

　　眼看着所有退路都被这些小蜘蛛包围，而他们慌乱中竟跑到了一处断崖边，没了前路，只能迎敌。

　　言卿雪将储物戒中的所有长剑都取了出来，“卫小公子，你修为如何？”

　　卫衍面色凝重：“半步筑基。”

　　很好，一个半步筑基，一个完全没有实战经验的筑基大圆满，对上一个金丹期大圆满的毒火魔蝎蛛和一堆恶心人的小蜘蛛。

　　之前有【新手保护机制】，让她逃过了毒火魔蝎蛛的毒爪，到底是天道轮回，又让她落入它的手中。

　　不过，坐着等死并非言卿雪的性格，她在储物戒里找到一把匕首，塞到卫衍的手里，那是先前白鹤予在浮舟上给她的，后来一直忘了还回去，此时倒是派上了用场。

　　“保护好自己，我来解决这些蜘蛛，找到机会就赶紧往城里跑。”

　　卫衍连忙说：“那你怎么办？”

　　言卿雪掐了一个繁复的手诀，所有的玄铁长剑瞬间燃起赤色的火焰，“只要你活着，我就不会有事。”

　　长剑燃着火光，在黑暗之中穿梭，无数蜘蛛跳上来又被斩落，带着星星点点的火焰再次归入黑暗。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全世界只剩下长剑来回穿梭的破空之声。

　　卫衍怔怔地看着言卿雪的背影，此时的她因为第一次控制这么多把剑，消耗了太多的灵力，开始有些力不从心，明知道那些蜘蛛是冲着他来的，却依然不顾一切地挡在了他面前。

　　她大概也想不到，身后的卫衍会在这时候突然记起了所有的事情，包括曾经那些要杀了她的话。

　　幻境中的人死了，现实中那个人也会随之死去。

　　现在，他只要走上前去，将手里的短剑送进她的心口，他所有的愤怒、不甘甚至是怨恨都会随着她的死亡而散去。

　　只要一剑。

　　卫衍握着短剑，沉默了许久，终是神情复杂地放下了短剑。

　　“既然如此，为什么当初会放弃我呢？”他轻声呢喃。

　　手中的匕首泛着刺骨的凉意，卫衍看着那些源源不断的毒火魔蝎蛛，神情冷漠。

　　上辈子，他便是在这里开始了杀戮的一生。

　　他本是槐柳巷中的孤儿，因为半妖的身份从小到大受尽欺凌，只有王成轩等世家公子对他关怀备至，从不因他是异族而另眼相待。

　　卫衍本心怀感激，以为这是上天对他的恩赐。
　　谁知所谓的朋友、所有的关怀都是早有预谋。

　　他们对他好，不过是看在他天赋高，处境又艰难，略施小恩小惠便能收为己用，成为他们世家收服妖族的走狗。

　　曾经他为了活下去，拼尽全力越阶杀掉了这些毒火魔蝎蛛，又寻遍整座山头，摘下了山崖之上的八瓣幽昙花，在天明之时回到了城门口，却撞上早已等在门口出的王成轩一行人。

　　他们身上干干净净，脸上丝毫没有被妖兽追杀的慌乱，悠然自得得仿佛只是出门游玩了一趟，全然不在意人群之中少了一个他。

　　他所在位置隐蔽，没有人看到他，而当有人无意中提起他时，王成轩，这个卫衍曾经当作最好朋友的少年，脸上的神情、说出的话令他终身难忘。

　　王成轩嫌恶地皱起眉，像是碰到垃圾一般：“妖族生来血脉肮脏，更别说他那个半妖，若不是为了我王家大业，就他也配和我们一起？”

　　从那一刻起，卫衍的血便彻底凉了。

　　一开始是毒火魔蝎蛛，后来是沐泽城中那些欺凌过他的人，再到后来不问缘由便追杀他的仙门中人，他一路杀，一路踩着这些人的尸骨慢慢往上爬，到最后，整个华清洲无人能敌，无人再敢杀他。

　　别人修仙，他却任自己沦为魔道，成为魔修之中最为强悍的尊主。

　　他本该畅快淋漓，却无意中窥见天机，他所处的世界不过是万千小世界中的一个，而创造他的神，却早已在他困于毒火魔蝎蛛的巢穴之时放弃了他。

　　他与另一个魔修一起，倾尽所有修为，设下逆天大阵，将时光倒流，将神拉入这个残忍的世界。

　　他想杀了她，却又在这最后一刻怎么也下不了手。

　　这边，言卿雪咬牙控制着剑，掐着剑诀的手已经开始微微颤抖，这些毒火魔蝎蛛好像无穷无尽似的，怎么也杀不完，烧死了一批，就有新的一批不管不顾地冲上来。

　　这里似乎灵气十分匮乏，她体内的灵气在十几把剑的飞速穿梭下几乎要耗光，再这么下去，她和卫衍恐怕真要死在这里了。

　　一只手突然握住了言卿雪颤抖的左手，她转头，对上少年卫衍的眼睛，他的瞳孔漆黑似深渊，藏匿了太多复杂的情绪，和先前少年清亮的眼睛完全不同。

　　言卿雪心中一个咯噔，完了，这是突然记忆恢复了吗？

　　她现在灵力枯竭，对上他铁定死无葬身之地，不知道现在把他推进蛛群还来不来得及？

　　“不用浪费力气了，这些东西是杀不完的。”卫衍看着她，语气算不上好，也算不上不好，干巴巴的十分别扭。

　　“那怎么办？”言卿雪下意识问道。

　　他们要怎么出去？

　　卫衍转身看向源源不断往他们逼近的毒火魔蝎蛛，神情冷漠：“这里是我的梦境，只要我醒来，你就可以出去了。”

　　言卿雪诧异：“你不杀我了？”

　　卫衍僵硬地岔开话题，“你还要不要出去了？”

　　“要要要！”言卿雪连连点头，虽然不知道这人怎么突然就想开了，但是想开了好啊，她也不用担心被人莫名其妙惦记上了。

　　卫衍将匕首收起来，走到断崖边，抬起头看她，“那就走吧。”

　　言卿雪一脸茫然，“怎么出去？”

　　话还没说完，言卿雪的手腕便被握住，卫衍看着她，突然笑了起来，笑容清浅就像黑夜中的月光，“只要从这里跳下去，我就可以醒来了。”

　　不等言卿雪反应过来，整个人便被拽着落下了断崖，灵力枯竭，她现在连最基本的御剑都做不到，而拉着她的卫衍似乎并没打算做些什么，两人就这么径直往下坠落。

　　他跳下去就可以醒来，可为什么要拖着她一起下去？

　　这个狗东西还是想杀她！

　　亏她还这么相信他，觉得他虽然有病，但还没有病入膏肓，还能有救！

　　言卿雪愤愤地瞪着卫衍。

　　卫衍见状反而更开心了，风声灌耳，他的嘴巴一张一合，无声说：“我原谅你了。”

　　原谅你曾经放弃我，原谅你根本不记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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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卿雪一个激灵，从地上坐了起来。

　　“言师妹，你醒了？”身旁，白鹤予捧着一本书正看得入神，听到动静，便朝她看过来，在他另一边身侧，躺着仍在昏迷的姜柏。

　　“白师兄？”言卿雪环顾四周，视线所及皆是枝繁叶茂的参天古树，没有不见天日的洞穴，也没有累累的白骨，“我们这是在哪里？”

　　白鹤予将手中的书递给她，修长的手指在书中某处指了指，“如果我猜得没错，这里应该就是赫连川祖师爷在他仙殿外的迷雾林亲自布下的幻阵，我们此刻都在幻阵之中。”

　　玄天剑宗开宗之祖赫连川，天赋卓绝，不过百岁便得证大道，飞升成仙，飞升前留下了他的仙殿作为宗门秘境给予门中优秀弟子奖励，又担心有人心怀不轨，于是在仙殿之外布下了幻阵，幻阵会探知到入阵者内心最黑暗的角落，以此形成梦境，借机考验一个人的人品心性。

　　通过考验的人，即可顺利走出幻阵，而没有通过的人则会被直接传送出去，交由现任宗主处置。

　　“其他弟子大概被传送到其他地方去了，我醒来的时候只看见你和姜师兄躺在地上，索性拿本书一边看看一边等你们。”白鹤予又取出一本书，放在了腿上，“姜师兄怕是还需要一会儿时间，师妹你若是无聊，我那本书先借你看。”

　　“谢谢师兄。”言卿雪面带笑容地看着他，少年穿着玄天剑宗统一的服饰，眉宇之间蕴含着浩然正气，天赋过人却不骄傲自满，依旧勤奋刻苦，孜孜不倦地钻研剑术和法术，她突然好奇：“师兄，你的梦境是什么？”

　　白鹤予十分淡定地翻过一页书：“一片白茫茫的什么都没有，走着走着就醒了。”

　　这也行？

　　“说来也是惭愧，你师兄我活了二十年，虽年幼时父母双亡，却幸有街坊邻居照拂长大，后来入了玄天剑宗，被师尊收作弟子，修行之路也是一路坦途，五年来未曾遇到过什么特别难的事情，所以也不曾有什么执念或者放不下的东西。”白鹤予以为她不信，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言卿雪语气诚恳：“师兄你听过‘凡尔赛’这个词吗？”

　　白鹤予诚实地摇头：“未曾听过，是哪个宗门的比试名字吗？”

　　言卿雪微笑：“噢，那没什么，我瞎说的，师兄你继续看书吧。”

　　没过多久，一旁的姜柏幽幽转醒，看向白鹤予和言卿雪的眼中充满了茫然与无辜，“我是谁？我这是在哪里？”

　　白鹤予合上书，语气深沉：“你叫姜饼，这里是冥界。很抱歉，因为您操劳过度，活活累死了。”

　　“啊，你说的是真的吗？”被改名成“姜饼”的姜柏面露悲伤，垂然欲泣，“我真的死了吗？”

　　言卿雪拉了拉白鹤予的衣袖，在他耳边悄悄说话，声音不大却能让在场的另外两人都能听清，“白师兄，姜师兄演技好差哦。”

　　白鹤予连连附和：“师妹你说得没错，你看他，连眼泪都没挤得出来。”

　　“就是就是，太假了。”言卿雪啧啧摇头。

　　姜柏秒切换了神情，斯条慢理地爬起来，慢慢抚平他衣服上的一条条褶皱，“那我下次继续改进。”

　　言卿雪看着他的样子，脑海里突然浮现一句话：人菜戏瘾大。

　　这句话用来形容姜柏实在是过于贴切。

　　“这里是哪里？”姜柏整理完他衣服上的褶皱，环顾四周，“以前没见过这样的宗门秘境。”

　　白鹤予将先前对言卿雪说过的话，又向姜柏复述了一遍。

　　“我们既然都从梦境里醒来，那就出幻阵吧。”白鹤予将书放回储物戒里，也站了起来。

　　迷雾林中有阵法禁制，不允许御剑飞行，他们只能大致辨别着方向，在林子里摸索前行，终于赶在日落西山之前，走出了这片迷雾林。

　　林外是一片陡峭的悬崖，悬崖前方的云海之上，一座辉煌的宫殿若隐若现。

　　“这大概便是师祖赫连川的仙殿了，”姜柏抬头，目光悠长，“果然不同凡响。”

　　言卿雪试着掐了一个剑诀，玄铁长剑颤抖着凌空而起，飞到一半却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狠狠地拍在了地上，她连忙松了手，术法的反噬让她脸色有点难看：“这里也不允许御剑。”

　　那他们要怎么上去？

　　白鹤予神秘一笑，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物什来，“别担心，我们有这个，不用御剑也能上去。”

　　那物件往地上一丢便立即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巨大的木舟，那木舟有三层楼高，上面雕梁画栋，美轮美奂。

　　姜柏诧异：“这不是赤嬅的那只浮舟吗？”

　　白鹤予点点头：“正是。”

　　那日回到玄天剑宗之后，这件上品灵器便被送到了广宁峰峰主唐冶的手中，唐冶一番敲敲打打之后，抹掉了赤嬅的印记，收入了玄天剑宗的宝库之中。

　　没想到，宗主直接作主给了白鹤予。

　　姜柏感叹：“宗主对你果真是寄予厚望。”

　　白鹤予长叹一口气道：“没办法，谁让我不到五年便结金丹，天赋实在是太高，不给我还能给谁呢。”

　　姜柏“啊”了一声，转头问言卿雪：“师妹，我突然有些耳背，你刚才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言卿雪掏了掏耳朵，一脸茫然地摇头：“没有啊，师兄。”

　　姜柏恍然大悟：“没有就好，那咱们上船吧。”

　　“好的，我们赶紧走吧。”言卿雪连连点头。

　　两人自顾自地沿着扶梯走上了船舱，理也不理身后的白鹤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