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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报国赴香严琦归 ...


  •   低云密布,阴冷潮湿,破竹声中,白挽满目,低声啜泣不绝于耳,放眼望去一片缟素。送葬人群排列起浩荡长龙,林祎凯和陈小蝶跟着送葬队伍缓缓移动,马群耀每次暮然回首时都能与林祎凯视线交汇,林祎凯总是会对他安抚一笑,正是这一眼这一笑,才足够支撑马群耀坚持下去。
      看着马发全的棺椁渐渐被土掩埋,直至消失不见,一代商业天骄的传奇一生也终于走到了尽头。
      在场的每个人心中都感慨万千,都有无数的心绪期望能够宣之于口。
      “父亲,儿子定能承你遗志,将马家发扬光大,杀害你之人,定要报仇雪恨。”马群杰在心中暗暗起誓。
      陈小蝶看着心爱之人的痛心疾首,仿佛能感同身受,她想替他分担一二,终是没有身份。杨麟儿从人群中走出,一身黑色短旗袍衬的她格外的肤白如雪,她仰首来到马群杰身边,跟他低语着什么,看上去仿佛是羡煞旁人的一对儿。
      陈小蝶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他的身边会有我的位置吗?”虽然一直有这样的疑惑,可这一刻却更清晰,她突然对他们之间的感情该何去何从犹疑不前。
      “父亲,你安心去吧,我一定会努力协助二哥,保护好家人,和爱人,不再让他们受伤害。”马群耀心里想着眼睛却不自觉看向人群中的林祎凯,看着他,马群耀眼里流转着万种温情,只有看到他,马群耀才会心安。
      林祎凯慢慢抬头看向天空,仿佛看见了梅婉清,“梅姐姐,你们终于可以在另一个世界相遇了,这一次,你们谁都不要放开彼此的手,那里应该再也没有伤害了。”林祎凯将视线从上空收回再慢慢移向那个熟悉的背影,“我也不会放开你的手,群耀,无论世事艰险还是人心险恶,我们都不会重蹈前人覆辙。”
      隐身于送葬队伍之中,有一个久未出现之人,帽檐低垂,不让人轻易看清面容,他一路跟随着直到马发全下棺封土。“马兄,严某永远感念你的知遇之恩,今日前来送你最后一程,严某向你发誓,你未完成的梦想我定不负嘱托。”严琦拢了拢大衣,压了压帽檐,转身离开。
      忙完马发全身后事的马家兄弟前脚刚一回到家,后脚就有熟人上门。“少爷少爷,你们看谁来了。”
      两人抬眼望去,一个穿着黑色呢子长大衣,带着一顶压得低低的呢子毡帽的男人出现在门口,男人将头顶的毡帽取下,两人方才看清来人面貌,“老师。”“严先生。”两人惊讶地异口同声。
      马群耀激动地跑到严琦面前,一把抱住严琦,在刚刚经历丧父之痛后,能看到这个从小就被自己视作亲人,消失许久复而再次出现的人时,马群耀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他抱着严琦大哭起来。
      严琦看着这个自小就跟在自己身边的孩子,也不禁悲从中来,眼眶红了一瞬,便忍住了,拍了拍马群耀,“瞧你,这么大人了,还能哭成这样,叫人看见了不得笑掉大牙。”
      “老师不辞而别,群耀很是担心,可惜四处打听终是不得老师行踪,后面各种机缘下才得知老师是去投身革命了。”马群耀眼睛通红地看着严琦。
      “群耀,二少爷,能否遣退家仆,严某有话对二位说。”严琦小声对两人说道。
      马群杰对突然在这个关口出现的严琦也是充满疑惑,“严先生我们书房说话。”便引着严琦向书房行去。马群杰关上房门,“严先生,此处你可放心直说。”
      马群耀一脸狐疑地看向两人,“老师?”
      “那一年,日本突袭,满目疮痍,但国破山河终在,严某一腔热血,只盼能为国贡献一二,机缘巧合之下结识了一群爱国青年,逐离开家园,奔赴前线。可惜凭我等书生,势单力薄,无力抵抗。卢沟桥事变后,南京、上海先后沦陷,日军占领华北、华中大部分城市,并对我国的海岸线实施封锁,我国的战略物资无法运往各地。香港、澳门由于成为外国借租地,所以不在日军封锁名单内,广州便成了经香港运输战略物资的中转地,再从这里将物资经粤汉铁路运往全国各地。”
      “这一年我们与香港往来运输频繁,而父亲也几次往返香港,难道?”马群杰正在震惊自己的想法时,严琦便点头肯定了他的想法。
      “由于日军的多方阻挠,物资紧缺的我们只能依靠地势负隅顽抗,所以我们必须抓紧开通香港广州这条线,上方知道我是广州人且与马氏相识,所以便让我接管此事,我九月初回到广州见了你们父亲。”严琦说完便看向了马群耀,马群耀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
      “期初我原以为你父亲定不会答应,毕竟他只是个生意人,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他绝没有答应的理由,谁知他尽不假思索的应承下来,还借用自己身份亲自前往香港联络安排。”
      “每月都有大批经香港运过来的不明货物,父亲都找各种理由不让我插手,我虽有怀疑,可,万没想到……”
      “你父亲自知此事重要且危险,不想让你们涉险,所以一直要求对你们保密。”
      马群杰一直以为父亲比起爱自己更爱三弟,可当这一刻得知父亲尽自己只身犯险时,心中瞬时难受起来。
      “在你父亲的协调安排下,这条生命线终于得以开通,源源不断的物资才能够运往战争前线,日军得知后,便想方设法要切断这条战略生命线。”
      “所以父亲的死应该与日本人有关。”马群杰脱口而出这个毋庸置疑的结果,手指慢慢聚合直到指甲陷入肉里。
      严琦看着马群杰肯定地点了点头,“你父亲曾致电我说有人威逼利诱,让他不要再涉足此事,可你父亲一口回绝,宁死不屈,想必这才给你父亲招来杀身之祸,你父亲一死,这条运输线就会终止,日本人就是唯一的受益方。”严琦看着马群耀,“群耀,老师对不起你,是我让你父亲涉险了。”说罢,便低下了头。
      “老师切勿自责,父亲泉下有知,也不会责怪于你。”
      “是啊,严先生,我马家虽是生意人,但更是中国人,父亲既能这样做,就表示他已经预料到结果。那现在……”
      “我此次前来,既是送你父亲一程,也是有个不情之请。”说罢严琦扑通一声跪在两人跟前。
      两人急忙上前去扶,“老师这是为何?”“严先生有事尽请吩咐。”
      “严某想代表四万万国人恳求马氏再开运输,支援我等前线将士。”
      “严先生严重,我等国人定不负嘱托,继承家父遗志,竭尽全力,请先生吩咐。”马群杰向严琦抱拳示意。
      严琦看看马群杰,又转头看看马群耀,看着两兄弟坚定的眼神,深深吐出一口气,欣然一笑,“你父亲一死,香港那边的事物就断了,所以需要你们两兄弟去继续主持。”
      马群杰当仁不让,“我去。”
      “二少爷,你最好坐镇广州,不然就算香港那边事毕,一旦这边出了岔子,事情也会失败,比起香港,广州更需要你。”
      “既然这样,老师,那我去。”
      马群杰看向马群耀,急忙摇头,“不可,你未经世事,只怕处理不了这个,再加上香港本不是我们的地盘,我怕……”
      “二少爷放心,严某会一道前去,定护群耀安全。”
      “可……”
      “哥,别可是了,有老师在不会有事的,我想完成父亲遗志,也想为祖国尽到自己的绵薄之力。”
      马群杰看事情已别无他法,只得点头答应。一切尘埃落定后已是傍晚时分,马群耀此刻只想把今日所经历的所有事情告诉林祎凯,与他分享自己的所有情绪。
      马群耀来到四牌坊时,天已完全黑透,只有零星的烛光还在映射着这个尚有一丝生命力的城市。马群耀怕惊着众人,又实在是想见林祎凯,只得轻轻地扣动着门扉,期望能有人听到。
      从得知马群耀父亲离世,林祎凯就来到马群耀身边,而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连接几日,虽身有疲累,但心里却始终七上八下的,本想早早休息,可在床上辗转反侧,终难入眠,索性起身坐在床上,背靠着墙,听着猎猎风动吹着海螺发出的声响,突然听到若有若无的敲门声,一开始以为自己幻听,可声音断断续续,不绝于耳,林祎凯还是决定下楼一探究竟。
      来到楼下声音更清晰了,打开门,就看见马群耀,林祎凯将烛火抬起,看着马群耀更加棱角分明的脸庞,青涩的面上尽是疲惫,唇边长出了一层薄须。林祎凯心疼地摸着马群耀的脸庞,“你累了这么多日,怎么不好好休息。”
      马群耀用手覆盖住在自己脸上林祎凯的手,半响,只回了一句,“想你了。”
      林祎凯苦笑着并不说话,只任由马群耀定定的看着自己。
      “陪我去个地方吧。”
      林祎凯点头答应,对于此刻脆弱的马群耀,林祎凯知道自己有求必应。
      汽车一路行驶到一片没有人烟的空旷地才停了下来,周围一片黑暗,只有车灯在竭尽全力地照亮着这个世界,马群耀熄灭车灯后天地又只剩下黑暗,两人闭上眼睛适应了一会儿,马群耀打开车门,走了出去,林祎凯没有出声,只亦步亦趋地跟着。
      原来月亮也是可以照亮人们前行之路的,两人跟着月亮来到一片草甸上,马群耀铺了一大块油布,坐了上去,仰头看了林祎凯一眼,发现他并没有要坐下的意思,便拉了拉林祎凯的长衫,林祎凯这才陪着坐了下来。
      “这片草甸是有次我和二哥来附近办事偶然发现的,当时就心想有机会要带你来这儿看星星。”马群耀看着满天璀璨的群星,“父亲曾说我出生那晚也是这样的夜空。”
      林祎凯只静静地听着,看着,笑着说,“群星闪耀,所以才给你起了这个名。”
      两人不经意地提到马发全,都不约而同的安静了下来,两人不再说话,只剩心脏跳动的声音和呼吸声。
      “祎凯,老师回来了。”
      “你是说严先生。”
      “嗯,原来父亲和老师一直有联系。”
      马群耀这突然的一句让林祎凯云里雾里,马群耀将今日严琦到访之事与林祎凯悉数说道。
      “我原以为父亲是一个为了利益可以不择手段的人,所以我一直不想涉足生意上的事,没想到他可以为了国家做到这一步,祎凯,原来我一直不懂父亲。”马群耀内疚地看向林祎凯。
      林祎凯搂过马群耀,马群耀将头靠在林祎凯肩膀上,“你父亲不会怪你。”
      “嗯。”马群耀抬起头近距离地看着林祎凯,“祎凯,我明日一早就要和老师去香港了,可能要去几日,你自己……”
      “你就放心去吧,明日起店里要开门了,我又该忙了。”林祎凯安抚道,“群耀,你父亲未完成之事,就靠你了。”林祎凯心中又涌动起了当初见严琦时的那股子热血。
      马群耀把头往上移了几寸,蹭了蹭林祎凯的脖颈,“祎凯,幸好有你,如果没有你,我真不知自己能不能熬过。”
      林祎凯心中也有一句未说出口的话,“群耀,幸好有你,否则我不知道我的余生该怎么熬过。”
      冬日旷野的夜晚异常寒冷,虽是铺了油布,但身下的潮湿还是浸的油布冰凉无比,两人虽穿的厚实,可再是年轻的血肉之躯也抵不过寒意刺骨。马群耀将林祎凯一把搂过,让他把头枕在自己的臂弯处,两人紧紧地依偎着,慢慢身上有了温度,尽不知不觉睡着了。
      待林祎凯醒来时,睫毛上沾满了露水,他艰难地抖掉了上面的水珠,天并不清明,仍然朦朦胧胧的,但远处已有了人声,他转头看着马群耀睡熟的容颜,用手轻轻地来回触摸着马群耀的薄须,虽然扎手,但林祎凯却贪恋这种感觉,舍不得将手从马群耀脸上离开。
      “不扎手吗?”马群耀闭着眼嗓音厚重地问道。
      “好摸。”林祎凯仍然不停下手上的动作。
      “这几日太忙忘了剃,你既然喜欢,那以后就留着。”
      “我不喜欢长的,这样已是极限。”
      马群耀翻过身对着林祎凯,用手摸了摸林祎凯的唇角四周,“你怎么不长,每日都剃吗?”
      “不是,不知道为什么,我顶多就是绒须,不像你的扎手,平津还嘲笑过我,小时候戏院里的奶奶们都说我毛发少,福短。”林祎凯不以为然的说着。
      “胡说八道,这有什么关系,我看你福泽延绵。”
      林祎凯看着马群耀的义愤填膺尽不自觉笑了出来,“我都没放到心上过,你还生气了。”
      “谁让他们说你,如果真和这个有关,我一定福长,那我分你一半。”
      谁曾想当初的无心之语多年后尽会一语成谶,可究竟怎样才算有福,或许只有自己才心知肚明。
      天色逐渐放亮,听着远处的喧嚣声,马群耀看了看表,拍了拍林祎凯,“起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也该出发了。”
      两人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整了整衣服,收起油布,往停车处走去。马群耀本打算送林祎凯回四牌坊后再赶往码头与严琦会和,但林祎凯执意要送,马群耀只得同意。
      “严先生,许久未见,你可安好?”林祎凯朝严琦抱拳行了一礼。
      “你是,小凯老弟,你和群耀认识?”
      “机缘之下认识,听群耀说你回来了,特来相见。”
      “好好好,等我们事办妥回来,定要摆上一桌,和老弟再畅聊一宿。”
      马群耀阴云密布,一语不发地看着两人。严琦看出蹊跷,便对马群耀说道:“船要开了,我先上船,小凯,我们回来再见。”
      林祎凯待人走远了撞了马群耀一下,“什么表情?”
      “吃醋的表情。”马群耀说的义正言辞。
      林祎凯哈哈大笑起来。
      “你还笑?到底是来送我还是来见他。”
      “自然是来送你,这都能生气。”笑着说完这句林祎凯突然严肃起来,“群耀,路上务必小心。”
      马群耀郑重地回道:“我答应你。”
      林祎凯看着马群耀离去的背影,心下尽不安起来,“一定要保佑群耀平安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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