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狂》起行

18、情难自已携手行

　　和梁博谦不欢而散后，陈小蝶来到了马氏洋行前，一直等在楼下，或许是看到马群耀的大胆表白，或许是听到王宇仁的苦口婆心，总之陈小蝶就是不想再等，无论怎么样，她只想让马群杰知道自己的心意，至于马群杰最后会怎么选择，这似乎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了。她一直等到下班时间，看着人们陆陆续续从洋行走出，直到空无一人，都没有等到想等之人。
　　陈小蝶拖着失望的身躯漫无目的地四处闲逛，或许是不想把悲伤的情绪呈现在亲人面前，或许是想偶遇某个让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她就这样一直走着走着，走到自己都忘记了疲累。

　　马群耀正在房间学着因为陪林祎凯回中山而缺失的知识时，就听得马群杰回房的声音，他起身开门问道：“哥，怎么你就回来了？”
　　马群杰疑惑这个平时从不管事的弟弟，今日怎么会关注起自己什么时候回家，但还是耐心地解释道：“哦，今日秦部长宴请，我平时一向不喜那些应酬，刚好周叔叔喝多了，所以就借故送他离开了。”
　　“你没有见到小蝶吗？”
　　许久未听到这个名字，马群杰硬是愣了三秒，“小蝶？”马群杰转而苦笑了起来，“她大概恨我都来不及，又怎会再让我见到？”
　　马群耀一听二哥这番话，心想要么是错过，没见到，要么是小蝶又临时变了主意，不管是什么他都不想让两个相爱的人再错过，所以他避开了他的表白，避开了王宇仁那一番情真意切的话语，只避轻就重地说道：“今日我们一起去白云山，在回来的路上，梁博谦突然就对陈小蝶表白了。”
　　马群杰光听到表白两字就心中一滞，只淡淡地说道：“挺好的，梁博谦虽纨绔些，但对小蝶却是真心，他们在一起挺好的。”
　　马群耀看着自己二哥摇了摇头，“我话还没说完呢，小蝶拒绝了。”
　　马群杰眼中突然有了一丝希冀的光芒，可想到两人最后的不欢而散和种种阻碍，那丝光芒便又暗淡下去了。
　　马群耀将二哥所有的表情都看在眼里，心中也有了一丝难过，“送小蝶回家的路上，她让我送她去找你。”
　　“什么？”
　　“二哥，人的一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如果一辈子要让我和一个我不爱之人在一起，我定是不会幸福的，找到相爱之人已是不易，为何还要放开他的手，我做不到看我爱之人娶亲生子，你也做不到看你爱之人嫁为他妇，所以去紧紧抓住他的手，不要让自己后悔一辈子。”马群耀第一次这样无比坚定地对着曾经惧怕的二哥说出这些话。
　　“可……”面对马群耀的坚定，马群杰依然犹豫不决。
　　“别可是了，哥，你为这个家做的够多的了，你可以为自己活一次。别放开小蝶的手，别让自己将来后悔。”
　　马群杰终于放下了一直压在自己身上的枷锁，扶着马群耀的双肩，笑着说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说完便跑着离开了。
　　马群耀看着向大门外驶去的二哥，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意，“哥，你一定要幸福。”

　　来到陈小蝶家门口，马群杰一直徘徊不前，他不知道该不该敲门，见到陈小蝶又该如何诉说，烦乱的情绪让他停不下脚步，只能不停地原地打转。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向他走来，待双方都看清这个自己朝思暮想的人时，均呼吸一滞，心跳加快，陈小蝶忽然失去了当初的决心，惊吓到只能转身离开，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马群杰，如果马群杰拒绝，自己又该如何承受。
　　心乱如麻的马群杰在见到陈小蝶的那一刻，放下了自己所有的顾虑，他快步上前，一把抓住陈小蝶的手腕，将人整个的揽入怀中，用极温柔的声音在陈小蝶耳旁轻声说道：“小蝶，我逃不开，也不想逃了，无论将来怎么样，我都不想放开你的手。”
　　陈小蝶从被拉手腕到被马群杰一把抱入怀中，再到他的呢喃耳语，身后炙热的身躯让她只感觉到一股酥麻感从脚底贯穿全身，若不是马群杰在后抱着，她大概已经瘫软在地了。
　　马群杰将陈小蝶扳转过身来面对自己，“小蝶。”温柔如水的眼睛定定地看着陈小蝶。
　　“可是我们……”
　　“不用有任何顾虑，一切都交给我，你只要乖乖待在我身边就行。”
　　陈小蝶扑进马群杰怀中，声音颤抖地回道：“嗯。”
　　林祎凯在楼上看着一切，欣喜感动，或许我们都可以战胜阶级的障碍，冲破身份的禁锢，跨越性别的局限，收获幸福，祝你们，也祝我们。

　　马家的早餐桌上，早已貌合神离的一大家子各怀心事地吃着早餐，这样压抑的氛围让马群耀如坐针毡，他抬头看着日渐憔悴的父亲，高傲掘强满头银丝的奶奶，在父亲面前沉默不语的母亲和面上永远镇定自若的二哥，再是殷富之家又如何，终抵不过寻常百姓家的茶米油盐所带来的幸福感，这一刻喘不过气的他只想逃离，逃到林祎凯身边，只有在他身边，仿佛他才是他自己。
　　“群耀，你这个假期多跟你二哥一起，学学生意上的事。”马发全低头喝着碗里的粥，并没有抬头特意的对着马群耀说。
　　“知道，父亲。”
　　“学习上的事也别忘记，别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耽搁了学习才好。”马老太太虽是对着马群耀说这话，但话里话外都是说给自己的宝贝儿子，言外之意便是马发全不值当为了一个那样的女人而疏远了和自己的母子关系。
　　马发全皱着眉听完了老太太的话，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自己最爱的人，对母亲的深厚感情迫使他维持着最后的隐忍。“群杰，我今天要去香港一趟，这里的事就由你全权负责，群耀未涉社事，你多带着他点，以后总是要靠你们两兄弟的。”说完马发全就起身离开了餐桌。
　　马群耀看着父亲离开时并不挺直，稍有些佝偻的脊背，心中突然多了一份酸楚，再看向二哥时，马群杰坚定地看着自己，冲自己点了点头。
　　在前去洋行的路上，马群耀怔怔地看着窗外，这一路的风景似乎没变，又似乎有什么不同了。
　　“父亲终是老了。”
　　马群耀莫名地看着二哥，“哥。”
　　“梅婉清的死让父亲失去了以前的争强好胜，群耀，马家今后怎么样，得靠我们。”马群杰拍了拍马群耀的手。
　　马群耀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他从没想过自己能让马家兴盛不衰，从来他都有强势的父亲和能干的二哥为他遮风挡雨，他只想自由自在，特别现在他就只想和林祎凯浪荡江湖而已，他不敢看二哥，也不敢在此刻将自己的心事诉说。
　　“哥，你和小蝶？”如果二哥能跨越阶级，或许他就能理解自己和林祎凯的感情。
　　“我们在一起了。”
　　马群耀看着这个一向面若冰霜的二哥此时展现出来的甜蜜，自己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马群杰看着窗外，还有一句未说出口的话，“小蝶我不会放弃，但马家才是我的一切。”嘴角扬起了一抹苦涩的冷笑。

　　一结束工作，马群耀就迫不及待的朝四牌坊奔去。刚到门口就碰到准备出门的陈小蝶。
　　“你来我家也来的太勤了吧。”陈小蝶打趣道。
　　“还不是特意看看我二嫂。”马群耀一脸坏笑地看着陈小蝶。
　　陈小蝶噘着嘴，着急地跺着脚，“谁是你二嫂。”
　　“原来是二哥自作多情，那我可得告诉他，小蝶不愿当我二嫂。”
　　“你，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你是我谁啊。”
　　“我告诉你二哥，你欺负我。”
　　这一句倒吓着马群耀了，便赶忙赔罪到，“我错了错了，你可别告诉我二哥，不然他可得抽我，好二嫂，求求你了。”
　　“那你以后别这么喊我。”陈小蝶害羞地扭着头。
　　“二哥都说你们在一起了，我早晚得喊你二嫂不是。”
　　陈小蝶立马看向马群耀，“他说我们在一起了？”
　　“是，我的好二嫂。”
　　“我去上班了。”陈小蝶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跑着离开了。
　　马群耀在后面看着落慌而逃的陈小蝶，哈哈大笑起来，随后便上楼去找林祎凯了。谁知没见着林祎凯，只看到六子。马群耀知道六子对于林祎凯的意义，说话间对六子便多了一份尊重，“六叔。”
　　“是三少爷啊。来来来，坐。”吃惊的六子急忙拉出一个木凳，用袖子擦了擦。
　　“六叔，我是来找祎凯的。”
　　“小凯一大早就出去了，说是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活儿。”
　　“那我等他吧。”
　　“要不你去他房间等吧，外面也没有个坐的地方。”
　　“嗯嗯，六叔，你去忙吧。”说完便推门进了林祎凯的房间。
　　狭小的房间摆放着两张木板床，马群耀坐到林祎凯床上，看着虽有些破旧但折的端端正正的被褥，枕头上还有一块凹陷的印记，他躺了上去，枕在林祎凯枕过的地方，闻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淡淡的皂基味，耳畔尽是海螺被风吹起撞动的乐章，一股温暖和甜蜜包裹着马群耀。只有在林祎凯身边他才可以如此放松，他感觉身体越来越轻，似飘起来一般舒服，尽不知不觉睡着了。
　　冬日的傍晚，天黑的格外的早，林祎凯刚一回到家就听六子说马群耀在房间等了他许久，便急忙上楼，刚一推开门就看见黑暗中一个熟睡的身影，林祎凯轻轻地关上门，蹑手蹑脚地来到床边，蹲在地上，将下巴抵在床上，听着马群耀均匀地呼吸声，感受着他鼻腔发出的灼热的鼻息，借着月光，用手指轻轻地摩挲着马群耀的五官，手指停在马群耀高挺的鼻梁上，指腹轻柔地来回触摸着。马群耀伸手握住了林祎凯的手，“回来了。”带着些鼻音，更显得蛊惑。
　　“嗯。”林祎凯抽出手，用指尖一下下地轻刮着马群耀的小臂。
　　马群耀闷哼了一声，再次抓住林祎凯的手，“别闹。”
　　适应了黑暗的两人就这样紧紧地看着彼此，马群耀手上不自觉地用了劲儿，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马群耀慢慢地凑近，就在嘴唇将要贴上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小凯，三少爷，饭好了，快出来吃饭吧。”
　　林祎凯看着马群耀失望的表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还笑。”
　　“好了，快起来。”
　　马群耀将手伸向林祎凯，林祎凯宠溺地摇了摇头，握住马群耀的手将他拉了起来。
　　“三少爷，快坐，都是些粗茶淡饭，也不知合不合你胃口。”
　　“真是麻烦你们了，说等祎凯，谁知尽睡着了。”
　　林祎凯拉了凳子坐到了马群耀对面，对着马群耀甜甜一笑，“快吃吧。”
　　马群耀伸出脚勾住了林祎凯的脚，林祎凯紧张地抬头瞟了马群耀一眼后又迅速低下了头，灼热感一阵阵袭来，耳朵脸颊瞬间红成一片，马群耀观察着林祎凯的不自然，眉毛轻轻一挑，玩味一笑。林祎凯看到马群耀的暗笑，自知他有意捉弄，狠狠地踢了他一脚，马群耀吃痛地闷哼一声，抬头看着大家若无其事地苦笑了一声。六子几人感受着两人暧昧不清的气氛，不说话，只闷着头扒饭。
　　“你刚刚为什么踢我？”刚出家门，马群耀就立马质问林祎凯。
　　“谁让你不好好吃饭，捉弄我。”
　　“那谁让你在房间时先撩拨我。”
　　林祎凯一把捂住了马群耀的嘴，看了看四周，急忙否认，“谁撩拨你。”
　　马群耀伸舌舔了舔林祎凯手掌，林祎凯慌忙收回了手，手心处尽是被舔过后的灼热，“你属狗的吗？”
　　马群耀怡然自得的大方承认，林祎凯见他如此，佯装生气地说道“人狗殊途，你请自便吧。”说完就要离开。
　　马群耀这才收住了笑意，一把拉住林祎凯，“好了，好了，我错了，来了一天都没有好好说过两句话，好不容易有独处的机会，你还不和我好好说说话。”
　　“走吧。”林祎凯只得无奈地回道。
　　马群耀五指紧扣住林祎凯的手，两人并肩，向着巷子口的亮光走去。
　　“六叔说你去找事儿了，你也别找了，这个假期我都要跟着二哥，不若你来我们洋行，这样我就能日日、时时见到你了。”
　　林祎凯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面对着马群耀，“我不想去你家洋行。”
　　“你前面不是还说去码头吗，那不也是我家的。”
　　“去码头搬运靠的是自己的力气，去洋行你定会给我个虚职，我不想在你的庇护下成为一个好吃懒做的人，留人话柄，我想靠我自己。”
　　马群耀无法否认林祎凯的话，他确实只想让林祎凯在他身边安逸的生活。“那你准备找什么活？”
　　林祎凯深吸了一口气，“其实我今日已经找到了，有家卖卤肉的刚好找个杂工，收收洗洗，我才说明来意，他们就同意了。”林祎凯说完这句也不再说话，他在等马群耀的反应，可半响，马群耀都没有开口，林祎凯有些着急，又补充了一句，“老板还说如果我想学，可以教我。而且那店离家也近。”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停住了。
　　马群耀虽有心疼，但他知道林祎凯的倔强和尊严，握紧了拉着林祎凯的手，“我尊重你的决定，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站在你这边。”
　　林祎凯上前一步紧紧地抱住马群耀，将头埋在马群耀的颈窝处，双手环过马群耀的腰，马群耀则一下一下轻柔地拍着林祎凯的脊背。
　　远处的街灯似乎近在咫尺，又似乎远在天涯，黑暗中相拥的两人好似伸手就能触碰到光明，可光明又好似永远都照不到两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