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只翅膀》安竹

4、第 4 章

　　第四章
　　“正男？你这是怎么啦？”刚推开房门的男子吃惊地望着满身酒气伏在桌子上的正男，不由得就开口询问。
　　“勋？是你哦，”正男睁开眼睛，透过眼镜片和茶褐色的发丝看刚由门口走进来的被他叫做“勋”的男子，“没怎么，今天遇到点不大顺的事情，找你说说话。”
　　“不太顺的事？”勋皱眉：“你病了？”
　　“我病了就去找大夫了，还找你？”
　　“丢钱了？”
　　正男怒，“那我还不如找警察。”
　　“被打了一顿？”
　　正男叹气：“本来想好好跟你说话，你还是死性不改。逮谁调笑谁。”
　　“那你只说了是不大顺利的事，又没告诉我具体是什么。”
　　“那我也没要你胡猜吧？”
　　“说吧，”勋坐下来，自己这位平时几乎都是极品男人样的老友，很少这样一身酒气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今天这个样子真是反常，勋不由得担心起来：“到底什么事？”
　　“我刚才在厕所里掉了一个硬币进马桶。”
　　“……？”勋莫名其妙地皱皱眉头，“那你至于喝这么多……？”
　　“谁说我喝多了？”正男抬起了头，理了理头发，扶好眼镜，正视勋，一张白皙而英俊的脸上看不到半点酒气。
　　“你……？”勋为自己白为这个老友操心而又气又无奈，只好笑了：“那你装什么醉？还有，这酒味儿哪里来的？”
　　“我只是想试试醉的感觉，但是又不想真醉，就……用一分顶十分。”正男的脸上露出了孩子一样的微笑：“想不到居然把你给骗到了。”
　　勋两条英气的眉毛拧了一下又松开，“正男，你好好的淘什么气？”
　　“啊？”
　　“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
　　“什么什么事？”
　　“什么事让你在这里模仿醉鬼？”
　　“硬币掉到马桶里了嘛，没什么事。”
　　“你还嘴硬……”
　　“其实真的没什么事。”正男粗略收拾一下桌上的酒瓶，“我只是看见了婀娜而已。”
　　“你好象好久没遇见她了。”勋好象有些感慨。
　　“是啊，”正男用手指敲敲头，思索了一下：“大概……十四个月零二十一天吧。”
　　“你算的好精确。”勋的语气说不上是感叹还是称赞还是两者兼有：“怀疑你是一天一天数着过来的。”
　　“婀娜变了。”正男长长叹息着感慨道：“再不像一年以前那个满头幻想的小丫头了，那个时候的婀娜真是又单纯又天真，纯洁得让人都不忍伤害。”
　　“我常见她，”勋道：“好象还没什么感触。”
　　“我想看她表情丰富的脸，但她一直是一百零一号的表情，我本想听她抑扬顿挫的声调，但她现在说话好象电脑输出数据一样，到了语言学院这一年，她变了太多了，变的都不像我梦里的那个婀娜了。”
　　“失望了吗？”
　　正男摇头：“好象没有。”
　　勋表情很郑重地坐到正男身边：“正男，我说。”
　　“恩？”
　　“你到底想和她怎么样？”
　　“我和她？什么怎么样？”
　　勋转了个角度：“你不是说要照顾桃子么？”
　　“照顾桃子又怎么样？桃子把她的第一次都给了我，我当然要对她负责了。”正男有些嗔怪勋的“明知故问”的表情：“现在她又病成那样，我不能丢下她吧？”
　　“那你现在最在乎的人呢？”
　　正男闭上眼睛，但是没有丝毫的犹豫：“这话让我怎么回答。”
　　“自己的心情，自己还不知道吗？”
　　正男的眼睛没有再睁开，勋知道这是正男一贯为难时候的表情，皱着眉，闭着眼，于是他也静了下来，看着天慢慢暗淡，傍晚来临了。
　　“婀娜她为什么要去语言学院？”
　　勋轻叹：“你是不是希望她说是因为你？”
　　“我只是觉得，她这样很痛苦的。”
　　“只要她觉得好就好了。你现在与其凭空猜测她是不是痛苦是不是适合语言科，倒不如你现在想一想你下一步棋应该怎么走。”勋也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一边慢慢啜着，一边有些担忧地看着正男：“你知道我的脾气，我是个心里存不住话的人，只要是我觉得对大家好的话，我就会马上说出来。桃子的身体你是知道的，过不了多久，你和婀娜就必须要再见面了。你现在想要什么，到底心里最重要的是谁，然后，你会怎样面对婀娜，下一次，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只是见一面而已了。你有没有想过，婀娜为什么那一次那么拼命，那件事情，她完全可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她那么努力是为了什么？结果……”
　　“我都明白，所以我一直愧疚。”
　　勋停了口，他直视着正男，好象要把正男看穿似的，良久，他叹了一口气：
　　“正男，你和平也是我最搞不定的人。偏偏我还和你们成了好朋友。”
　　这话不说还罢，正男突然抬了头，好象突然想起了什么，：“呐，勋，你说平也那家伙会好好照顾婀娜吗？”
　　勋叹气：“婀娜会好好照顾平也的。”
　　正男无言地笑：“你觉得平也连自己也搞不定？”
　　勋的眼睛里洋溢起一丝担忧：“我一直都那么觉得。”
　　“你现在又是怎么想？”正男用手指指东方，“关于平也的不告而别？”
　　“还能怎么想？你知道我这个人，心里存不住事，有事的话一定会跟你说的。”
　　“怪他么？”
　　“怪他干什么？”勋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哀怨：“我就当他是一个幽灵，活了几千年，现在功德圆满，成佛去了。”
　　正男看看勋，勋一撇嘴角笑开了，笑的有点苦。
　　“其实，我以为……”正男低头想了一想，才决定了直说：“我以为你已经不在乎他了。”
　　“那怎么可能？如果换了是你，你能说忘记就忘记吗？”提起平也，勋还是很是哀怨甚至激愤：“你们都见到了，我做了多少。我为他学说中文，学下围棋，知道他是背井离乡地来这里求学，我就用尽最大努力去帮他，他高兴了，我就跟着他一起高兴，他说他很开心有我这个朋友，我觉得那比所有的仙乐都好听，我们上街一起买过的T恤，多少年前就已经过时了，我还藏宝一样保存着，时不时拿出来看看，就好象他就又在我身边了一样，还有以前住在同一间宿舍里的日子，我陪他购物，陪他吟诗做对，陪他做所有他开心的事，可是这结局是什么？我一觉醒来，飞机都飞走了，结果那天那顿做给两个人吃的早饭让我等到下午六点，等来的却是一个电话，说，勋，我到中国了，不能回去了你自己吃吧，我现在时间有些急，没通知你，真是不好意思，好啦，长途很贵的，我先挂电话啦，再见。十秒就把我解决了，我当时那心里就那一个念头：你这死人，为什么当初……飞机没有掉下来……”
　　正男静静地听着勋这怨妇一样的一大篇话，他打量了两下勋，笑了：
　　“还来劝我呢，自己也是一提到重要的人，就变身成碎碎念的高手了。”
　　勋叹气。
　　“呐，勋，你对中国古代的诗歌有研究吗？”
　　勋对正男突然转变了话题有些疑惑，他看了正男一眼，然后才说：“为了平也，学过一点。”
　　正男推了推眼镜，意味深长地一笑：“两千年前，中国有本诗集，叫《诗经》，那里有一篇，叫《氓》。”
　　勋一愣，“什么意思？”
　　正男笑着摆手：“这话就到此为止。”
　　“你都在说什么啊？”
　　正男脸上淡漠了微笑，指指自己的心，又指指勋的：
　　“我们的心里，其实都有最怕冷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