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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附录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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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孩子的科普绘本里,有一帧很有趣的画面:“你认为斑马是白底黑纹还是黑底白纹?”
要了解一个人是白底黑纹还是黑底白纹,到底需要经历多少?还要经历什么?
十个月二十二天,我经历了关系决裂、自杀未遂、抑郁症、网暴、抑郁症复发、被拯救、写小说、知道故事的B面,知道故事的C面,知道了底层逻辑,直到我伸手将洋葱的最后一片撕扯下来,泪流满面。
郭三五,拥有36万粉丝的网红PM,他抱着我说:“抑郁症不可怕,端午,我会陪着你好起来。”
我曾一度深信不疑,那个在微博上写千字小作文输出的有趣人格和深情人设,他在微博上写了很多有趣的小众经历,他写与前妻温暖又温柔的日常,他写团队氛围如何轻松合谐,他写他的爱好、他的审美、他的品味,粉丝们在评论区积极互动,我甚至从未看到质疑声。整整八年,我喜欢了他整整八年。
在他与我相处的过程中,我也不是没有过怀疑,比如那句脱口而出流利的像背床前明月光一般的“睡到就是赚到咯”,“怀孕了就是你要负全责的,以后你回应此事要记得加一句是你的全责”。
我始终主动忽视了这些闪现的片段,因为他会看似非常诚恳地道歉。“端午,我真抱歉”,那语气和眼神,像摇尾乞怜的小奶狗,而我又是如此意志不坚定的人。
直到这些闪现的片段被网暴事件无限放大和强调,“戏精女士”、“爱而不得的追求者”、“臭鼬的□□腺”
我原本天真地以为,他的污蔑和泼脏水仅仅是因为我们决裂过程中我揭穿了他的多线程任务和虚假人设让他恼羞成怒,狗急跳墙,我甚至尝试着去换位思考和理解,我甚至徒劳地想去同情一个自恋障碍人格患者。
我以为剧本是固定的,只是女生角色如旋转木马般变化,我曾对他对我编排的“养成教材”深信不疑,我真的以为有那么多的女生被他深深爱过或者深爱过他,我甚至写了《狩猎》想把这些他亲口告诉我的爱与恨的故事如数记录下来。
可我终究是天真了。
剧本是不固定的,人物也是。
郭三五会因人而异量身为每个女孩定制个性化剧本,在我这边,前妻是“躺平的,不肯迭代的,烧菜是调料拌饭,切肉切不来,切成巴掌大”,在另一个女孩面前,前妻是“烧菜烧的很好吃”,因为他常常利用他的前妻和前任的故事,来“教育”眼前的女孩。
有些故事是真的,有些细节也是真的,有些人也是真的,但是每一个故事,都是个性化嫁接“教材”,用来做什么?用来教育谁?
是用来教育和控制很多个“殷端午”
如果“殷端午”某个做法某个细节某个习惯不是他喜欢的,他就开始量身打造,他开始给“殷端午”讲故事举例子,比如“我的前任是怎么做的,我就是很喜欢她这一点,至今也很想念她”。
“我的女同事是怎么做的,这一点很好,这才是吸引我的点。”(希望“殷端午”们如何讨好他)
而微博上那些人设和经历,也是假的。可能这个经历是A女生告诉他的,他觉得哇塞好酷哦,写一篇小作文,可能那个经历是B女生告诉他的,他觉得哇塞好有趣,写一篇小作文,然后粉丝在下面激动得哇哇乱叫,恨不得给他生一窝猴子。
直到这些女生们看了我的小说:
“端午,我在你的小说里看到了我自己,我来告诉你事实是怎样的。”
郭三五:“她大胆又有趣,爱我爱得死去活来。”
女孩:“他当时死缠着要和我交往,我拒绝了,我找了个借口跑了。”
郭三五:“她来我的家门口来看我最后一眼,我没有开门,我觉得没必要,好聚好散。”
女孩:“我想上门打他,他躲着不出来。”
郭三五:“她为了我闹了好几次自杀。”
女孩:“没有的事。”
郭三五:“我在她抑郁症期间一直陪着她,如果我们继续相处下去,我们的抑郁症就都好了。”
女孩:“他在我抑郁期间pua我,并且鼓励我去自杀,并且说出了「抑郁自杀要悄悄的,不连累别人,这样才值得同情」的话。”
郭三五:“很多粉丝都来约我,我都不见,上次勉为其难见了一个,就睡了一次,那个女的一般般,主动说了不想搞炮友,主动删除,我想正好,我也不想和她再联系了。”
女孩:“我们就约了一顿咖啡……。”
郭三五:“她强烈要求约我见面多次,被我拒绝了。”
女孩:“他主动跨省来看我,我有男朋友他也知道的,我避而不见拒绝了他。”
郭三五:“我在xxx地方做了xxx有趣的事,这个体验超级棒!”
女孩:“这个体验是我当时告诉他的我的个人体验,他拿来写成自己的微博动态(用来博取粉丝好感)”
郭三五:“我从来不轻易跟别人发展长期关系,一般都是短暂亲密关系。”
女孩:“他当时追着我要和我发展下去,我跑了。”
郭三五:“她当时出轨了别的男人,可是我并不介意,还是很喜欢她,想把她追回来,我在这方面很有包容性。”
女孩:“他又没跟我确定男女朋友关系我为啥不能和其他男生约会。”
郭三五:“我很喜欢她,对她念念不忘。”
女孩:“他并不喜欢我,他对我很差。”
郭三五:“我不想耽误你,所以我不能睡你。”
女孩:“因为ED,他根本没有那个能力。”
网暴戏精女士殷端午,谁说是诅咒?其实是祝福,更是劫后余生。
我的“银爹”曾在我的“驯养”过程中为我准备了十万余字的pua故事教材,这些故事也就是今天的《仲夏夜之梦》和《狩猎》。
我重新打开了那些曾经拍下的视频和照片,视频上他的音容笑貌,他的侃侃而谈,我突然明白了女孩们说的“可怜”。
我看到了他衣冠楚楚的底下早已松弛的肌肉和下垂的皮肤,我看到了他刘海上的白发,我看到了他起皮的嘴唇和早已浑浊的眼白,我还可以想象,想象他脱完衣服后的三层肚腩和满背的湿疹,想象他用这样苍老的身躯去祈求一个女孩接受他,想象他用带着口气的嘴巴凑到女孩跟前,他甚至没有自信去开灯。
我突然明白了“悲悯”。他曾无数次在我们面前强调自己是全国顶尖PM,全国第三也好,第一也好,无数次无数次重复着他的才华他的天赋他的自尊心,无数次无数次强调他的优秀他的有趣他的不普通,就像是……
一个乞丐拼命安慰自己还有蓝天白云,一只蝼蚁拼命想要够到他素未谋面的阶层。
真是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