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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秦广王(二) ...

  •   叶兰生扶着晏青云从屋里走出来,看见这个场面有点惊慌,望着气势汹汹的谢予臻等人,不知道该怎么办,眼睛咕噜噜转,心惊胆战地想着对策。

      相比之下晏青云镇定得多。

      夜色如水,晏青云身穿就寝时的白色亵衣亵裤,站在堂屋前。

      衣料轻薄,半透明的缎子闪着光,衣袂在风中飘动,长发未梳起,如黑色瀑布般,随意地垂在脑后。
      白衣墨发,身姿如仙。
      眼神冷清,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和倔强。

      听见谢予臻的问话,晏青云抬眸望了一眼地上那瘫泥。

      眼中神色浮动,随即又被压下,什么都没有透出。

      秦广王瘫软在地,毫无生气,衣衫破碎不堪,露出斑驳的血迹和狰狞的伤口,脸上汗水与血水交织在一起,顺着额头滚落,滴在青石板上,发出细微的嘀嗒声。

      他被堵住嘴巴,瞪大眼睛看着晏青云,目眦欲裂,晏青云明白他的意思。

      “这不是今天送柴的樵夫吗?”晏青云故作不知,“他怎么得罪侯爷了,怎么变成这副模样?”

      “你真的不认识他?”谢予臻问。

      “一个樵夫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为什么要认识他?”

      “好,既然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你把他杀了吧。”

      谢予臻抽出身边暗卫的佩剑,递向晏青云。
      既然秦广王和晏青云都不说实话,那也没必要问了。
      “他夜里擅闯侯府,按罪当诛,既然你和他没什么交情,那他可以死了。”

      雪亮的剑伸向晏青云,剑柄一直顶到晏青云身前,晏青云低头看了一眼,伸手握住剑柄。抬头看看谢予臻,再看看秦广王,最后迈步向秦广王走去。

      秦广王浑身鲜血,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双手呈现不自然扭曲状态,精通医术的晏青云一眼就能看出,哪怕立刻救治,秦广王也未必能活,他伤得实在太重了。

      几个时辰前,他还在屋内喝茶聊天,他还说要回去劝劝楚江王不要误会晏青云是个无情无义的人。
      几个时辰后,他被人抓住,快要死掉。
      谢予臻是什么时候动的手?
      是在言笑晏晏用膳之时,还是更早些,跟自己颠鸾倒凤之际?他表面上毫不在意,实际上却早起疑心叫手下抓人。一边不动声色,一边背后下黑手,真不愧是谢予臻。

      晏青云将剑直指秦广王咽喉。

      他能看得出,此时杀了他,让他不再受零碎的罪,反而对他是种解脱。

      如果他不死,谢予臻有一万种方法使他生不如死。

      他自己显然也知道这一点,用祈求的眼神望向晏青云。
      他嘴里被塞了布说不出话,但他的眼神清清楚楚告诉晏青云:杀了我。
      快杀了我吧!
      再迟疑下去,会引起谢予臻怀疑!

      但是晏青云怎么可能杀了秦广王呢?
      他一直以来心心念念的是杀了谢予臻。
      此时,谢予臻就在身后,而他手中有剑。
      他可以选择去杀秦广王也可以调转方向刺向谢予臻……

      月色皎洁,庭院内的石砖被一层薄霜覆盖。晏青云站在谢予臻和秦广王之间,手中剑在月光映照下闪烁着寒光。
      他眉头紧锁,眼中交织着深深的挣扎。每一次剑尖的颤动,都牵动着内心的纠结。
      他站在一个十字路口,四周迷雾重重,无法看清前方的道路。

      在场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等着他的决定。

      气氛越来越压抑凝重。
      夜风吹过,带起衣角轻扬。
      必须要做出一个决定。
      然而,那个决定却是如此艰难。

      秦广王看出晏青云的想法,他的功夫比晏青云要高,当然能看出以晏青云的身手,此时若选择反水,必死无葬身之地,那晏青云一直以来的谋划全都白费。自己死不足惜,至少要保全晏青云,这样才能有朝一日为宁大哥报仇雪恨。

      秦广王赶紧摇了摇头,一脸慨然赴死之色。
      甚至自己向前挪动,希望能主动撞上晏青云的剑尖。

      晏青云见状,有了动作。

      “砰!”一声,长剑被他掷在地上。

      他选择不杀秦广王也不杀谢予臻。

      “侯爷,青云从来没有杀过人,”晏青云双眼一闭,用手捂住脸,仿佛不愿面对残酷可怕的现实,“就算他有再大的罪,青云也下不了手。”

      “好,那我来杀。”
      谢予臻拿起地上的剑。
      一步步走近秦广王。
      长剑奔向秦广王心窝,一剑刺出。

      “侯爷!”
      谢予臻身后传来凄厉的喊叫。

      长剑在秦广王心窝处顿住。

      谢予臻回头,只见晏青云不再以手掩面,而是直视谢予臻,眼神中再无一丝娇柔之意。
      他终于不做娇妻了。
      不做娇妻的他,才是谢予臻印象中真实的他。

      “侯爷到底为了什么如此大动肝火?”

      于是谢予臻也不再装,他上下打量了一眼晏青云,这是他的枕边人,他一生中最爱的人,连他的冷漠和不假辞色他都爱。为了这个人,他费尽心力,他一再破例,他容忍了许多以前不能容忍的事。他挖出心来对他,而他把他的心随随便便丢在地上,还要上去踩两脚,嫌弃地说一声,真血腥。

      “我为什么这样你会不知道?”谢予臻选择摊牌,“你是不是叫他带东西给宁知远?”

      谢予臻从暗卫手里拿起棉衣和药瓶,扔在晏青云脚下。

      “好好看看这是什么?这些就是你给宁知远的!宁知远还没死对不对?我上次叫十七去看见的坟墓是假的对不对?”

      谢予臻揪住秦广王的乱发,将人揪起来,雪亮的剑刃横在他颈边,怒视着晏青云:“说!说实话!”

      谢予臻用秦广王的性命威胁晏青云说实话。

      “你知道的,我此生最恨欺骗和背叛,我的小妾骗了我,我就杀了小妾。别逼我,青云,告诉我宁知远到底死没死。”

      此时,秦广王忽然有了动作。

      他用尽全身力气向前一冲。

      剑刃刺啦一下隔断喉管,继而嵌入颈骨。

      鲜血像喷泉般狂喷而出,谢予臻被溅了一脸血,血珠顺着面颊流淌。

      谢予臻手腕一用力,一颗人头就这样被割断,掉在地上,咕噜噜,直滚到晏青云脚下。
      秦广王无头的尸身轰然倒下,如同一座山峰的倒塌。
      从腔子里咕咕流出血液,在青砖上蔓延出触目惊心的红,血腥气一时大盛。

      没有人说话,连惊叫声都没有,似乎全被吓傻,又似乎早已司空见惯。除了第一次见到这种局面的叶兰生之外,其他人都很镇定。
      四周暗卫神色不改,平静得像一个个木桩,暗中站成一个保护阵势,拱卫着最中心的谢予臻。

      谢予臻对于秦广王的主动求死没什么太大反应,他曾经在战场上杀人盈野,对于一条生命的逝去,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晏青云紧紧握住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只有这样才能暂时抑制住内心的悲痛。他暗中咬紧牙关,努力控制着自己。
      他救不了秦广王,他什么都不能做。
      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情绪。

      秦广王死了,谢予臻该问的话还没有问出来。

      谢予臻回过身,将剑一指瑟瑟发抖的叶兰生。

      叶兰生一愣,吓得不知所措。

      “说。”
      这回谢予臻把剑横在叶兰生颈边。
      “你不说,下一个死的就是叶兰生。”

      叶兰生?
      他刚杀了秦广王还要杀叶兰生!

      “如果叶兰生不够,”谢予臻抓住想要逃走的叶兰生的手腕,叶兰生在他手底下像个小鸡子一样无力,根本无法逃脱,除了发抖,什么都不会。“那下一个是白青青。”

      还有白青青!
      他连白青青都不肯放过么?
      他疯了?
      没错,他本来就是个疯子。

      剑刃向叶兰生颈边压了压,一丝红线出现,叶兰生吓得“啊!”一声大叫。

      “别杀他!”
      晏青云开了口。

      如果再不开口,以谢予臻的为人一定会再杀人,秦广王已经死了,晏青云不想再连累其他人。

      如果开口说出真相,那么谢予臻会把矛头对准自己,从而放过叶兰生和白青青。

      以谢予臻对自己的宠爱程度,或许说出真相也不会引他当场杀死自己,只要不当场杀死,不管对自己有任何惩罚,都有把握活下来。

      活下来,才有翻盘的可能。

      一瞬间,晏青云把一切都想得清清楚楚。
      神情变得坚韧。
      压了压被风吹起的衣角,抬眸看向谢予臻,眼睛深邃莫名。
      “宁知远确实没有死。”

      风越刮越大,吹得树枝剧烈摇晃,发出呼啸的声音,残枝枯叶被风卷起,在空中翻飞,寒气从四面八方袭来。
      晏青云站在冷风中,发丝飘动。
      “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便是,何必迁怒他人?你先放了叶兰生,他是无辜的,什么都不知道。”

      谢予臻手一松,叶兰生趁机挣脱,跑向晏青云那边,晏青云立刻飞快把他拉到身后。

      “上次的坟墓果然是假的?”
      谢予臻艰难地开口。

      “是。”
      晏青云把叶兰生牢牢护在身后。

      “为什么要骗我?我做的还不够好吗?”
      谢予臻拿着剑,再没有刚才凶残暴戾的气势,反而有一丝不太明显的委屈。
      “你不是说过不会跟他联系吗……”

      谢予臻眉头紧锁,如同两道山峰相互挤压,中间形成一道深深的沟壑,他呆立在原地,一下子泄了气。

      这个刹那,晏青云甚至在他脸上读出一抹似有若无的脆弱。

      原来谢予臻也会有脆弱的时候。

      这让晏青云心中升起快意。

      原来让他痛苦如此简单,怎么以前没发现呢?

      于是晏青云继续说了下去。

      “我猜到你会叫人去鹰嘴崖查看,事先叫秦广王制作一个假坟骗你,你搜到的棉衣药物,是我要送给宁知远的,我成婚后一直和他有联络。你还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谢予臻想要抑制住愤怒,颤抖的嘴角则却泄露了他的内心。

      他的身影在夜色中显得那么孤独,暗卫和晏青云都离他很远,他独自站在那儿,没拿剑的那只手捏成拳头,又松开,既想发泄,又无力改变。

      谢予臻将剑指向晏青云。

      剑尖一直在发抖。

      被誉为大乾国第一勇士的谢小侯爷如今竟连一把普普通通的剑都握不住。

      他眼中的光芒被晚风吹熄,瞳孔深处化为一片死寂,只有深不见底的寒意。
      他失去了所有的生气,一点点枯萎下去。
      整个世界仿佛离他远去,留下他一个人面对无尽的冰冷。

      晏青云知道自己又一次押对了。

      仰脸看他,一双黑漆漆的眸子闪着晶亮的光,亮如星耀,白衣飘飘,纤尘不染。
      他并没有哀求。
      也没有露出被抓包后愧疚的模样。
      他只是用那双黑曜石般的眼,静静看着他,等着他的裁决。

      谢予臻的剑怎么也无法刺下去。

      谢予臻从来没有任何一刻比此刻更加明白晏青云对自己的重要性。

      他感到太阳穴一抽一抽的,跳着疼。

      最终还是放下了剑,“把晏青云关进地牢。”

      说完这句话,他紧紧闭起嘴巴,步履沉重地走向夜的更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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