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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遇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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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星子的大脑反射区大概和其他人不一样,她的记忆系统很混乱,经常有些悲伤的记忆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出现,然后在她一些难得的发自真心的快乐的时候想起来。比如当她在夕阳无限好的浪漫氛围里去模仿摄影师口中的泰国永夏城快乐风格时,氛围太好,她对着镜头笑得松弛美丽,明朗动人。夕阳西下,拍摄最好的光源消失后收工,她有点黯然。她因为白天摆了太多与人体工学背道而驰的,对脊椎十分不利的,做作造型以后,腰酸背痛地拿起快蹂躏萎靡的外卖玫瑰。然后以前往往在这时候会糊里糊涂地跑入她的脑海,冲散她为人平顺张扬的快乐。她叫那些事以前,她逻辑混乱,比如零星闪过的五岁或者六岁的时候在家属楼学前班被那个蹲级的八岁的,高他半头的男孩以及他的跟班们围住,然后理所当然到天经地义地从她书包里掏出散发着廉价葡萄香精味的新橡皮。三岁看到老,大概陶星子真的是一个骨子里没有反抗精神的人,她的武器是嚎啕大哭,而不是咬他们和自发告老师和家长告状。没完没了的哭吸引了不耐烦的看管阿姨,同时也让她能合理对陶星子家里最近一两个月的疑惑进行解释“这孩子难道是突发小儿麻痹了吗?怎么天天丢东西呢?”
了解了事情原委的她妈妈理所当然且如蒙大赦地和她爸说:“随根,随你们老陶家窝囊的根了。”仿佛她人生的不得志的根源全部找到了科学且合理的解释。但他忘了陶星子爸爸骁勇善战的一面,比如喝多了以后勇猛地冲进她表面仍旧操着国骂但实际胆战心惊锁上的门,几轮涉及爹妈生殖器的经典国骂之后,他挥拳在他的脑门上恶狠狠地问她啥时候把工资卡还给他,全然忘了结婚的时候是他妈好说歹说求他老婆管钱说他不会理财。那几拳不轻不重,重不到让她产生拨打110,在医院验伤成功,然后记吃又记打地光明正大地和他离婚的决心,毕竟,她的工资还是挺高的;又足够重到让她产生畏惧心。他并非心理变态靠日夜打老婆产生满足感,如此大戏在他们婚姻的前十五年大抵两三年一次,在他们婚姻最低谷濒临破灭的那一年也有过三四次。原因从押错结果到荷兰队而不是英国队的4000块的足球彩票到和朋友喝酒二十多个未接来电。陶星子都记得。但她小时候不懂根源指向的是父母在三十岁的催婚压力下认识三十天就草草结婚的相亲婚姻在柴米油盐的种摧残下自己的爆发。陶星子只懂得害怕。然而婚姻“濒临破灭”,却“没有破灭”的原因是因为利益难分割,名声不好听,再找难。却硬生生地在陶星子面前拐个大弯变成了“你还不好好学习,爸妈都是为了你不离婚。就看你是个女孩,怕你挨欺负。”在亲戚面前变成了“人啊,活到这个岁数了,都是命,都是缘。”他爸爸绝口不提为了哀求陶星子妈妈不离婚而下跪的种种情节。陶星子大概小时候真的是小怂包。她对抗她混乱的童年的方式,是哭。虽然这招不像对付不耐烦的幼稚园阿姨一样好使。
于是她在使了十七八年以后终于烦了,在她父母最后一次闹离婚以后她的眼泪像流干净了一样,她变了。改变开始于家庭,比如在和她妈打视频电话里看见她爸大吼“滚你妈逼,操。”干净利落,而她爸躲回了一边,不再像她小时候唯唯诺诺的时候口不择言重拳出击。也不局限于家庭,她逐渐在社交里改变,张扬她骨血里的矛盾和重叠,对想占她便宜的大学室友学会了三言两语地绕弯子,直接把社交局面摆成她想要的状态。而不是像高中一样笑得像个傻子一样的讨好。
人真的是奇怪的,在她前十七八年得得瑟瑟瑟缩如同松鼠一般的胆小身体里的骨血深处却流淌着叛逆的疯狂和有生命力的不羁和放肆。也许是被压多了。本以为一辈子老实,但身体却还在倔强地生长着,按照基因写就的计划,有条不紊地告诉你,还没有结束。
但她和高遇的见面却不像她的记忆那么混沌,是她为数不多较为清晰的回忆,不深不浅地刻在了她的脑海里。那天是刚开学,她从钱途一片光明的计算机学院转到了美术学院,为此在家没少挨诸如学艺术的全是精神病,以及学艺术只有王思聪配学等等冷嘲热讽。艺术,向来和过日子这三字犯冲,五行不和。但她没管,转到了从小心向往之很久的看起看起来光明伟岸宏大又听起来毕业吃不起饭的美术学院。学着朋友圈里最放肆张扬半手臂纹身女孩的样子,她照猫画虎,却不敢完全地放纵。穿着黑色深v露脐上衣,勾勒出还不错的少女曲线。她其实对自己身材挺自信的,在她低眉顺眼穿着土气保守的高中时代就有小饭桌的同屋睡的女孩告诉过她这件事。只不过那时候她喜欢慌张地摆手“没有啊什么啊。”然后默默记在心里开心。然后害怕不符合“社交礼仪”咬着嘴唇对着对方堆起来的小肚子没话硬讲“嗯,你也很瘦。”,然后对方脸抽了几下,尴尬得没话讲。而现在的她下身穿着廉价的购物软件上二三十块上写的撕裂风性感黑色牛仔超短裤。脖子上戴着狗链子一样层层叠叠的几层铁链子,呼应着耳朵上银色的大螺旋型耳夹,夹得耳垂微微发红倒其实有一些映衬了她的心虚,脚上穿的是黑色棋盘格vans,乍一看很符合某书上的甜酷嘻哈风格,但其实用哪怕读过几本小说看过几幅名画的成年人的审美仔细看是会笑出来的程度。但组合在一起并不影响她那个年龄段偏执的自信,她身体很白又很有曲线的瘦,虽然搭配很丑但人是好看的,配上她骄傲又隐约从眼底看出的不安,有一种矛盾而诡异的魅力。成功帮她吸引了新环境里周遭的不少目光,她有数,略有骄傲,然后故意在捧着书本等待一会去考试的人群里假装陈冠希的不羁,比如动作轻松的攀上了二楼的栏杆往一楼看。就在她一个转身的时候,看见了一头银色头发的高遇边笑着看她便往里走,一直走到她身边。后来高遇回顾这段见面时总觉得惊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