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妇在上》爱吃酸橘子

64、成婚第五十四日

　　寒风于夜间大作，又悄悄沉匿，翌日清晨只留下寒。

　　孟光在昨日傍晚就打听到了消息，当下又急又气，火急火燎地赶回府，要尽快将此事告诉他家大少爷。

　　奈何童明朗一直呆在屋里头，白嘉禾带着童元白也在。揣着那样的事儿，孟光是没胆子当着大少奶奶的面将大少爷叫出来。

　　日后事发，大少奶奶定要记恨他的。

　　可不敢在这个时候露面。

　　忐忑不安了一宿，终于在清早寻着机会告诉了大少爷。

　　童明朗愣怔了数息才回过神来，抬脚就要往外走，眼看着朱红的大门就在前方，他却临门转身，往大夫人的院子去了。

　　这回，他不能再退让，定要说服他娘。

　　孟光小步快走一直跟在后面，脸上的愁苦就没消失过。

　　才不到二十，这就有了几分他爹的影子。

　　此时，大夫人已用罢早饭，正用茶水漱口。

　　丫鬟进来通报，说大少爷来了。

　　大夫人连忙用帕子沾了沾唇边的茶水，“还愣着做什么，快请大少爷进来，外头正冷着呢。”

　　童明朗进门，走到大夫人面前，撩起衣摆直接跪下。

　　顿时，屋内一片寂静，丫鬟婆子眼观鼻鼻观心，踮脚低头轻声出去，将门从外面带上。

　　大夫人收了笑意，脸色慢慢沉下来。

　　儿子向来沉稳，这副做派极为少有，上一回还是三年前。

　　“请母亲允许儿子将阿如接进府。”

　　果然又是为了那个女子，大夫人眼中划过一丝了然与厌恶。

　　堂堂男儿，跪天跪地跪父母，如今她的儿子竟为了一个女子跪了她两次。也不知那女子都有什么手段，竟让她儿子牵肠挂肚这么些年。

　　念着儿子没几日就要离家，大夫人也没舍得说重话。

　　“地上凉，你起来说话。”

　　“娘倒不是反对你纳妾，只是眼下科考要紧，我儿应当把精力放在读书上，万不可贪图后宅欢愉。况且如今元白尚幼，后宅早早添人对孩子影响不好。”

　　“娘！”

　　童明朗跪在地上不动，眼中有痛苦和挣扎。

　　“当年是您说阿如的家世配不上童家正妻之位，也是您许诺将来会让我接阿如进府，我才答应娶知府千金。”

　　“阿如为了我白白蹉跎了几年岁月，您又怎能在这个时候反悔？”

　　儿子是她最大的底气，也是她一生的骄傲。如今看着儿子为了一个女子对她这样说话，大夫人只觉痛心。

　　“亲家老爷才迁官不到一年，你就要纳妾，日后叫你岳父怎么看你！”

　　童明朗痛苦地闭上眼睛，一行泪水从脸上划过。

　　“娘~阿如怀了我的孩子——”

　　大夫人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嘴唇气得直哆嗦，抄起手边的茶具就往童明朗身上砸。

　　哪怕是气急了，她也下意识避开他的脸。

　　若是伤了脸面，日后便与科举无缘了。

　　童明朗闷哼一声，原地跪着没动弹。

　　“荒唐！实在是荒唐！”

　　“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竟然与人无媒苟合！”

　　这着实是很重的话了。

　　大夫人指着童明朗的手指头都在抖。

　　此刻她满心想着都是，待童明朗去书院，就派人将那个女子弄去沉塘，好洗净儿子身上的污点。

　　到底还是她心不够狠，若不然三年前就该处理了那个贱人。病死也罢，嫁人也好，总比如今跳出来恶心人强。

　　童明朗没看到他母亲眼中的狠厉。

　　他只觉得对不起石妗如。

　　当年她爹病重，将女儿托付给他，他却迟迟没能给她任何名分。

　　他不后悔那日酒后失控，只自责如今害她未婚先孕。

　　那日他就该向母亲坦白，将人接进府中。

　　“母亲！阿如一日不入府，儿子便一日不去书院。”童明朗伏下将头抵在地上。

　　事到如今，也容不得再拖了。

　　他甚至不惜拿学业前途威胁大夫人，也要尽快给阿如一个名分。

　　大夫人满眼失望，浑身泄了气一般，瘫坐在椅子上。

　　孩子大了，长本事了，都会威胁母亲了。

　　孟光在院子中等着，本来听不真切，可是方才大夫人大声责骂大少爷的时候，他听得明明白白，心惊肉跳。

　　现下屋里头安静下来，他不但没放心，反而更紧张了。

　　大夫人多久没出声，童明朗便在地上伏跪了多久。

　　这会儿子，大夫人倒是没工夫心疼儿子跪在地上着凉了。

　　她这半生啊，从未得到过夫君的偏爱，儿子也为了旁的女人顶撞自己。

　　不由得自嘲地笑了笑。

　　“罢了，你起来吧，别真把自己冻着了，耽误去书院的日子。”

　　童明朗抬头看她，有些担忧地叫了她一声，“娘-”

　　大夫人叹了口气，撑着脑袋揉了揉太阳穴，“我年纪大了，不比你们年轻人精神，你自己去跟你娘子说罢。她若是不愿受这份累，你就自己找人雇轿子将人抬进来。”

　　“左右只是抬个妾而已，算不了什么。”

　　这话也不知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故意刺童明朗一句。

　　童明朗听着有些不是滋味儿，却没再说什么。

　　“那娘您休息吧，儿子先走了。”

　　见他家大少爷全须全尾地走出来，脸色轻松许多，孟光才狠狠松了一口气。

　　看来此事在大夫人面前算是过了。

　　回夕晨院的路上，童明朗一直在斟酌，该如何开口与白嘉禾提此事。

　　或许有些突然，时间也仓促。

　　但在他印象中，白嘉禾是个贤惠识大体的人，应该不会闹得太难看。

　　毕竟...她已经占了正妻之位。

　　他却连平妻的位子都不能给阿如，只能一顶花轿将人抬进来。

　　童明朗在门前站了片刻，只听到白嘉禾偶尔轻声跟儿子说话。

　　推门进屋，就见白嘉禾一脸惊喜地望向他，手里拿着皮毛和针线，儿子坐在软榻上正啃着果脯，满下巴的口水。

　　“相公怎么突然又回来了，可是忘记带什么东西了？”

　　童明朗微微点头，“确实有些事。”

　　他掏出藏蓝的帕子给儿子擦了擦口水。

　　童元白瞪着圆溜溜的眼珠子看他，还把果脯往他嘴边送。

　　“爹吃。”

　　“爹不吃。”童明朗的神色稍微柔和了几分。

　　“把孩子抱回房，我和大少奶奶说事。”

　　白嘉禾就叮嘱奶娘把孩子的衣裳穿好了再抱出去。

　　童明朗坐在桌边，倒了杯水。

　　看着杯口徐徐热气，他缓缓开口，“四年前我与一位姑娘意外相识，相知，她自小没了母亲，家中只有父亲，后来她父亲病重，将女儿托付于我。”

　　听到这，白嘉禾便有了不好的预感，脸上的笑意有些勉强。

　　她却没有打断，任由相公说下去。

　　“只是我母亲她，她觉得那姑娘家世不好，童家算不上高门，却也是大户，断不会允许这样的女子为正妻。”

　　“没多久她父亲病逝，家里也开始安排我与你议亲。”

　　“那时我已经有了喜欢的姑娘，自然不愿再另议亲事。”

　　“可那时她守孝期，而母亲坚决不同意我娶她，只松口将来娶了正妻，可以接她进府。”

　　“阿如只是想和我在一起，并不在意为妾。”

　　说到这里，童明朗停下了。

　　白嘉禾已经不由自主流了满脸的泪，心中酸苦得很。

　　自嘲道：“原来是我占了她的位子。”

　　怨不得成亲这两年，她总觉得相公待她不甚亲热，原以为是他性子如此，却没想到他心中早早有了旁人。

　　童明朗诚实道：“你没有占了任何人的位子，是我对不住你。”

　　他清楚，只要他是童家长孙，他的妻子就算不是白嘉禾，也会是张嘉禾、李嘉禾。可能是哪位富商之女，又或是官家千金，再不然，也有可能是哪位恩师的女儿孙女。

　　总之，家里不会允许他娶阿如。

　　白嘉禾拿帕子擦了泪水，端着身子，努力维持着体面的形象。

　　“相公今日这番话是何用意，直说便是。”

　　她这般坦然，反倒叫童明朗有些难以启齿。

　　可阿如一旦进门，有孕的事不可能瞒得住。

　　“那日我酒后失控，强行与她......那位姑娘如今怀了身子，我得负责。”

　　白嘉禾气得咬牙，泪珠子欲掉不掉。

　　酒后失控...强行...怀了身子...

　　一时间竟不知哪个字眼更叫她难受。

　　她想过日后相公考了功名做了官，后宅里可能会添人，但她没想到会这么早，更没想到事态发展至此。

　　仿佛左右脸各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人。

　　“相公可真叫人刮目相看，当年竟是我爹看走了眼了！”

　　童明朗亦觉得面上火辣，却并不争辩，这是他该得的。

　　看着面前公子如玉的一张脸，白嘉禾也恨当年自己被这好颜色迷了眼，看不穿他这个衣冠禽兽。

　　却又下意识觉得他不是那样的人，恨恨道：“你且说实话，到底是两厢情愿还是你真的......”白嘉禾说不出口。

　　童明朗不吭声。

　　见他这副模样，白嘉禾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只为自己前两年热脸坐冷板凳叫屈。

　　好你个童明朗，为了袒护外头的相好的，什么脏水都敢往自己身上泼。

　　嫁进来两年，在心上人面前装娴静，她都快忘记自己之前在家中是如何娇蛮的了。

　　亏得她爹还担心她会欺负读书人，原来嫁了个负心汉！

　　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