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儿与丛林》森林田野

1、第一章

　　每周六下班后，林小兰就直接从公司坐公交车往家赶了。这个江南小县城不大，从东到西，由南到北，自驾都不过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但是公交车还是要转来转去两三趟才能到靠近大山下的小村庄里。林小兰的驾照已经躺在她的衣柜里好几年了，她的车技也一直“英雄无用武之地”渐渐的退化为零。她的阿Q精神时常安慰自己，坐公交又环保又省钱还不用出了车祸让她担着，是件一举多得的事情。当然除了在回家这件事情上非常麻烦以外。
　　每次回家，她母亲李婶已经早早的把饭烧好了，然后坐在她旁边，用话套话的方式想把她这一周的近况掌握，核心宗旨就是搜寻关于男朋友的信息。但她觉得有些好笑，可能一周的时间，在母亲的想像中，她的女儿应该是在丰富多彩中度过的。见了很多人，特别是男人。做了很多事情，特别是男女关系方面。但只有她自己清楚，每一周除了完成那些机械性的工作，她直接窝在自己租的小房间里，在电脑上听听音乐，看看电影，叫一叫外卖或者简单的做些食物，吃些垃圾食品，有时会去商场逛一圈，吃杯人人都能享受得起的奶茶，再拎回一大袋垃圾食品回小屋。像地球绕着太阳走，周而复始的轨道，规律得出奇，并没有超出这条轨道。
　　同时，她想她母亲应该也清楚，为什么她会有这样的生活，一切不是从小她教她的吗？女孩子要规矩一些，安安稳稳一些，好好读书，不要搞一些不正经的东西，太于时髦的不要去弄，素一些。读书的时候，更告诉在学校里不要和男孩子嘻嘻哈哈的，像什么样子的。看看谁家的女儿，从小不怎么读书，那么小就和男孩子谈恋爱，让村里人指指点点的，闲话太多了，让她父母操心死了。正是一种耳儒目染的氛围下，林小兰从小就知道，她做为一个女孩子要规矩一些，传统一些。具体要怎么做，变成什么样子一切好像是水道渠成的。她的脑袋从小就形成了一整套她自己的流程。什么是可以做的，什么是不能碰的，什么是想都不应该去想的。一旦她的潜意识超越警戒线，亮了红灯，她的意识就把它抹杀掉，然后又回到正常的轨道上来。
　　讽刺的是，长大后，特别是她谈婚论嫁的这几年，她母亲和她讲的话完全颠覆了从小给她灌输的思想。她说原来你看某某家的女儿那么小谈恋爱都让她父母操碎了心，现在倒是让她父母合不拢嘴了。现在嫁了个大城市的大老板，自己管管账。那老公都见过，很是体贴的。每年赚大钱，住别墅，生了个儿生，还有保姆带着。她的父母都享福享死了，女婿贴心得很，帮他们在县城也买了房子，每年还几万几万的零花钱给着。原来以前挑来跳去也是好事情啊。现在村里人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他们。
　　林小兰质问母亲是不是也让她去傍个大款？她母亲对这点倒又是清醒的很。她说，我呀从来没指望你能嫁个有钱的，毕竟我没那种命，你也不会有那命的。我们的性格都是实在的，不会来事，不会花俏，找到了，你也拽不住的。我的意思是，咱们虽然羡慕人家嫁得好，但也明白这种事情怎么砸也砸不到我们头上的。我就是在想，小时候你这么乖巧懂事，除了稍微个子不那么高外，长得也不是特别差，某某也没有多好看，怎么你找个男朋友就那么难的呢。我们要求也不高，普普通通的，人看得过去，人品好些可靠老实点，有份正经工作，愿意吃苦的，两个人一起打拼，安安稳稳的过好日子也挺好的。
　　对于母亲的想法，她也是能理解的。羡慕别人嫁的好，人的理想之情。希望自己的子女过得安稳踏实，是凭她们年长经验得出的现实之事。
　　但唯一让她越长大越困惑的是，从来没有人告诉她，人生是不是还有更多的可能。而是只有一条所谓正常的路走到头，才算是人应该有的宿命与终点。

　　她不是不婚主义者，也不是各种其他的所谓世俗眼中“不正常”者。相反，她从小就知道，她一定会像她的父母一样结婚，养育孩子，然后像奶奶外婆一样老死，且一定会有子孙后代的送葬人员哭天喊地的不让她离开的场景。
　　现在她同样认为，她还是会按照正常的人生一样，走完这平凡的一生。
　　在这个正常的人生路上，应该到的节点而没做这些节点应该做的事情，把她和她母亲都变成了所谓的分裂者。她母亲一边是一不切实际的幻想，一边是可以实现但好像也一直实现不了的现实。而她则一边是明知道自己一定是正常道路走完一生的“正常人”，一边又幻想人生是不是还有更多出路的“虚幻者”,再加上浸润在周围社会环境里，使她们像在沼泽中深陷，透不过气来。
　　也正因为此，她与母亲的关系也越发的紧张，沉默是最好的良药。除非是姐姐携带两个孩子到来的时候，家里才会充满欢声笑语。矛盾不能消解时，转移矛盾才是明智的。虽然矛盾依然存在，但是总算能够喘些气过来。
　　她的姐姐就是这个正常路上的正常人。上完大学，没工作几年，到了结婚的年纪，也没有个男朋友。用她母亲的话说，也是个不会谈恋爱的人。父亲是水泥匠，到东家家里做工，东家看到老实能干。聊天聊开了，发现家里他家有个待嫁的女儿，赶忙撮合自己的侄子和他女儿。
　　她父亲一回家，把这个事情和男方的条件与她母亲说。男方大学毕业，在城里工厂做着一份技术的工作。男方还有一个姐姐，邻镇的乡下有三间装修好的新房，两间老房子。男方父母虽不是大富大贵的人，但胜在很能干。一个做裁缝，一个做木匠，一年到头收入蛮可观的。而且用农村的话来说，父母也全是为儿子做的，以后都是他们的。再加上小两口，以后的工作，四个人赚钱，养小孩轻松的，总不会吃苦。
　　她姐姐一开始当然是不从的，虽然她性格偏软，但女孩子总是幻想有个骑白马的王子过来拉着她逃离这平凡的生活，像童话的结尾，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这个婚姻也完全与想像中的样子截然相反，没有浪漫的遇见，只有这生拼硬凑的配对。她父亲在外人看来是个老实本分的人，但是对于自己的女儿，他还是要发挥出作为一家之主应有的威严。他发狠的说，要是你不答应嫁给这个人，我们马上断绝父女关系。这架势她姐姐哪里遇见过的，只能含泪答应了。
　　看上去也些悲情可笑的一幕，竟然在多年后，成为别人津津乐道的事迹。当然他父母更为满意，甚至连她姐姐自己好像看上去也没有什么不幸福的样子。生完一个孩子后，过了两年再生另一个，一儿一女，婆婆又带孩子又赚钱。她平常上班，休息时带孩子，家里四口人赚钱，养两个孩子。车子也买了两辆，一人一辆代步。老公也兢兢业业的上班下班，除了爱打点小游戏，不怎么带孩子外，吃喝嫖赌也不沾，好像也挑不出什么的毛病。生活中没有争吵，看上去也算是恩爱。她没问过姐姐的心路历程，她姐姐也从来不透露什么。但她明白，不出意外，姐姐一定会按这个既定的道路走到尽头的。
　　最近，鉴于她和母亲的紧张关系，每次回家前都会先和姐姐确认，假如她们要来，那这个周末是晴天。要是没有时间来，她也直接就像之前一样，窝在小屋不回家了。她母亲马上改变了策略，从最初的被动化为现在的主动。既然你说你找不到，那我来帮你找的架势。想当初哪个女孩子的婚姻由她自己作主的，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约。想当初她自己的婚姻连对方的面都没见，现在不也好好的携手一生了吗？虽然中间的日子，时常意见不一争吵和抱怨，但习惯了，发现头也白了，这不也算是白头到老了。外人看来也是和和美美的过完一生了。现在的小姑娘读了点书，自由恋爱才多少年，就开始不自觉的得意起来了。说起道理头头是道，那是吃了太多幻想的甜，没有吃过生活的苦。所以作为父母，是有义务教导她们的子女走正常的道路，可以避免他们掉入生活中那些使人泥足身陷的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