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想什么》一步邀月

5、她的修罗场

　　周五于桓出门上班的时候，闻到对门里飘出来烤红茶酥的味道。
　　他想了一下自己为什么知道，从回忆里调到一副蓝色的图景。
　　浅蓝、天蓝、灰蓝……在一百五十平不到的房子里，撞了七种蓝色。
　　第一次去周凌玥家，她爸爸做饭，周凌玥烤曲奇。
　　烤的时候整个家都是那股红茶与黄油混合物的香味，晾凉以后，周凌玥夹起一块尝味道，半晌，似乎对自己很满意，满脸得色，眼睛弯得像餍足的猫，又夹起一块给他。
　　确实很好吃。
　　可惜周凌玥就做过这么一次。
　　于桓有点馋了，但他拿出手机看了看，还是没和周凌玥提，摁灭手机，匆匆搭电梯下了楼。

　　八月上旬没什么好电影。
　　于桓不死心地检查过了每一部电影的详情，也去看解说，实在没挑出什么能看的。
　　他还在苦恼，没想到周凌玥先给他来了消息。
　　「Lion」：周六我请朋友吃饭，他想见你，你来吗？
　　于桓一愣。
　　他知道周凌玥是个他/她/它、的/得/地强迫症，这个“他”竟然是一个男生。
　　她有男性朋友吗？
　　「Hyne」：谁啊
　　界面上方的正在输入显示良久，不知道是在斟酌，还是光标停住以后，去做别的事了。
　　「Lion」：以前好像跟你说过，是我大学实习的人事经理
　　「Lion」：还有他兄弟
　　「Lion」：以前跟他兄弟关系比较好，经常一起唱歌
　　「Lion」：你来吃的话，结束以后，我们去玩剧本杀？
　　于桓工作所在的小组团建就玩过剧本杀，算是他比较感兴趣的活动类型，于是痛快答应了。

　　周六一早他去小区门口接她，远远看见她已经等在那了。
　　这可真是稀了奇，周凌玥的约会迟到率高达90%，更何况现在是她最讨厌的夏天。
　　她打了一把阳伞，认出他的车，微微抬起伞沿，作了个手势。
　　意思是：我穿马路过来，不用去前面掉头了。
　　于桓就靠边停下，等她过来。
　　她今天穿了一条缎面的黑色长裙，阳光照上去，暗纹波光粼粼，在风里翻得像浪，把她的气质都衬得有些不一样了。
　　真好看。
　　就是黑色太吸热，她还披着头发，估计是要热死了。
　　于桓默默调低了两度空调，又觉得不妥，调高了五度。
　　温差不宜过大，还是等她擦完汗再调低吧。
　　周凌玥到了。
　　于桓递给她纸巾，周凌玥轻声说了句“谢谢”。
　　“你怎么啦？”听出她话音里的情绪，于桓一愣。
　　“没睡好。”
　　周凌玥绑好了安全带，随手擦了擦汗，把头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
　　她在不高兴，一不高兴就两三个字地往外蹦。
　　为什么？
　　于桓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又比了下自己的：“没生病吧？昨天不是好好的吗？”
　　周凌玥偏过头看他，含着意味不明的笑容：“你怎么知道我昨天好好的？你又没有看见我。”
　　她好像更不高兴了。
　　于桓抿了抿唇：“那你昨天生病了吗？”
　　周凌玥先没回答，还是那个姿势，一直看着他，眼眶居然渐渐地有点发红。
　　她不会要哭了吧？！
　　于桓长这么大，都没有过惹哭女孩子的经验，慌乱之下，摘了自己的眼镜，拉起她的手放在她手心。
　　周凌玥低下头看着随眼镜一起放到自己手心的手指。
　　他的手又瘦又长，周凌玥曾经感慨过，这像是一双弹钢琴的手，不过拿来敲键盘也很不错。
　　于桓说：“给你，不要不开心啦。”
　　“噗。”周凌玥终于有了真心的笑容，“我又不是想要你的眼镜，我是……”
　　周凌玥不说了，替他戴上眼镜。
　　虽然手腕纤细，手指也长，但她的手型和于桓的完全不同，指骨并不突出，几乎笔直，没有握笔而生的茧，润得像敦煌飞天像里那双反弹琵琶的手，碰到皮肤时触感非常舒服。
　　周凌玥说，那是因为她吃不起苦，标准的握笔姿势硌得她手指很疼，所以她用三个指腹握笔，幼儿园和小学的好几个老师一直试图纠正，都没有得到成效。
　　于桓看得出来，现在她暂时消气了。
　　车子发动了，缓缓驶入车道，周凌玥开始说起另一个话题。
　　“于桓，我是你第几个相亲对象？”
　　“第一个啊，怎么啦？我就见过你一个。”
　　“那你就选了我了？”周凌玥的声音听起来并不惊讶。
　　“是啊。”
　　“为什么不再接触接触别人？”
　　“因为后来我们在一起了呀。”
　　“我的意思是，同时接触也可以。”周凌玥说，“就像我当时和你聊天的时候，我也同时在接触别人。看电影、吃饭、聊天，大家都是一样的流程。相亲不是谈恋爱，没有谁是非对方不可。”
　　于桓不能完全认同最后一句话，但是他选择保留意见：“我知道，我听阿姨说年轻一辈只有你不排斥相亲，所以好多人都在帮你介绍。”
　　于桓没有说，阿姨走的时候还嘟囔“都大了七岁了，不知道小姑娘要不要？”，搞得他狠狠尴尬了一把。
　　“是挺多的。”周凌玥笑，“多到我也不知道你是第几个了。”
　　“我一开始也不喜欢你，你应该看得出来？你约我我也不出来，聊天也动不动不回你……”
　　周凌玥说着说着，忽然住了口。
　　“你会一只手开车吗？”她没头没尾地问了句。
　　于桓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她什么意思：“应该不行，我没试过。”
　　“哦。”周凌玥说，“你都开了五年了，为什么还是这么菜？”
　　“这样开车不安全。”于桓解释。
　　“我有个朋友，一年多都没开车了，还在我面前双手离开了方向盘。”周凌玥说，“就是那个要见你的。”
　　于桓注意到她换了一个动词：“想”和“要”是不一样的。
　　“那他要是被拍到的话，估计要扣很多分吧。”于桓说。
　　“你真可爱。”周凌玥靠在车窗上，又被逗笑了。
　　于桓从后视镜偷看了她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化了淡妆，今天的周凌玥很有攻击性，不像平时背上书包就让人分不清是学生还是老师的那样温和无害。

　　见到徐毅恒的三分钟后，于桓验证了自己的猜测。
　　他见到周凌玥的第一句话就说：“你怎么好像胖了嘛。”
　　于桓感觉周凌玥的头顶“蹭”地窜出一团火，她伸脚去踹，徐毅恒没有躲，结实挨了一下，被他旁边笑呵呵的胖子扶住。
　　“你们怎么还是见面就吵架。”胖子叫刘煦，就是周凌玥说的那个经理，周凌玥叫他煦哥。
　　周凌玥说话冷冰冰的：“你怎么不问徐毅恒为什么老是惹我。”
　　徐毅恒说：“你讲道理吗？你自己长胖了怪我？”
　　周凌玥磨牙，于桓帮她说了句：“她不胖啊。”
　　徐毅恒好像才发现还有他这个人，笑着看过来，下颌一抬：“这你男朋友啊？”
　　于桓看了那么多影视剧，这场面再熟悉不过了，只不过他没有想到自己也会遇到，他还以为他的竞争对手只有那些“好妹妹”。
　　周凌玥说：“徐毅恒，你没有礼貌。”
　　徐毅恒说：“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
　　于桓打断他们的斗嘴，问道：“你们拿号了吗？”
　　刘煦马上来打圆场：“拿了拿了，还有三四桌，我们坐下来等吧。”
　　四个人往等位的椅子那里走，于桓主动去牵周凌玥的手。
　　周凌玥冷冰冰的脸这才化开来了，和他十指相扣，凑到他耳边说了一句：“今天这么主动。”
　　她把这句话的语气说得好像于桓今天主动献身了。
　　于桓也到她耳边悄悄说话：“他是不是喜欢你啊？”
　　周凌玥又跟他悄悄说：“我觉得他是后悔当初拒绝了我。”
　　于桓微微瞪大眼睛，悄悄说：“居然是你表白的吗？”
　　周凌玥也悄悄说：“是啊，我表白了三次呢。”
　　于桓悄悄说……
　　他没能来得及说话，徐毅恒拉了周凌玥一把：“你们能不能不要挡着别人？”
　　周凌玥把于桓的手指扣得很紧，这是徐毅恒没有预料到的，他拽动了周凌玥的小臂，但周凌玥的手还是跟于桓紧紧扣在一起。
　　他有点愣住了，所以周凌玥很轻易地就用左手把他的手拨开，跟于桓手拉着手坐了下来。
　　刘煦把这些都看在眼里，他拉了徐毅恒一把，向他摇了摇头，让他坐下。
　　徐毅恒坐下来，眼睛又找到周凌玥，一直看着她。
　　但周凌玥没有给他一个眼神，而是悄悄问于桓：“你干嘛一直看着他？”
　　于桓也用手遮掩着悄悄回答她：“他一直在看你。”
　　周凌玥说：“我知道，但是我现在喜欢你，不喜欢他，我今天是来和他说再见的。”
　　沉默了一下，周凌玥又说：“他应该不知道会变成这样。”
　　徐毅恒又开始发表他的不满：“你们不要当我们两个不存在好伐？周凌玥你谈恋爱就是这样的咯？”
　　周凌玥没有一开始那么浮躁了，也许是因为她已经彻底想起来了今天的目的。
　　她用一种很平静的口吻，既不冷淡，也不热切：“徐毅恒，我们今天好好说话，你不要这么幼稚，你都32了。”
　　于桓想，周凌玥从来没对他说过：你都31了。
　　她只是一直夸他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