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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女皇 ...

  •   德·基督山伯爵将从监狱长那里拿到的信件展开,她的目光落在了签名落款之上,她扶着额,想起了自己在案卷中看到的检察官对自己案件的定性签字。
      “此人穷凶极恶,建议终身监禁。”
      她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果然呢,当年的那个人所推断出的一切都是对的。
      没有一点错误的地方。
      她忍不住想起了十年前的那个夜里,她割断了自己手腕的大动脉,想要一了百了的夜。

      “这么急着去死么?年轻人。”
      趴在地上的少女看着肮脏的地面上蔓延开的血迹,一点点地渗透进长满青苔的地砖里,她淡金色的眼睛里瞳孔微微地扩散开,初春冰冷的空气似乎还能结出冰碴。
      “完全放弃希望了么?”来者说道,“你明明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应该还有大把的人生可以尝试的。”
      在这种地方吗?
      暗无天日的地牢里,既感觉不到时间,也几乎感觉不到季节的更替,没有人和自己说话,也得不到任何外界的消息。
      被困在这么狭窄的地方,一日三餐只有冷水和黑面包。
      很少有人可以拒绝死亡带来的甘甜滋味吧。
      “你是死神吗?”她微微地偏过头,问道。
      “不,只是一个倒霉的,挖了十年地道发现挖到了隔壁的死囚罢了。”对方盘腿坐了下来,抓起了她的手腕,“没有人告诉你,割腕绝大多数人是死不了的吗?”
      “你为什么知道这件事?”她问道。
      “我姑且算个医生。”对方说,“你等一下,我记得上周那个狱卒为了报答我治好他老婆的恩德送给我了一小瓶烧酒。”
      等一下。
      在这里的囚犯,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死囚很快就回来了,并且带来了一个玻璃瓶子,他将烧酒慷慨地倒了出来,“如果想死的话,可以试试在上面的栅栏上吊死自己,虽然也是很困难了就是。”
      少女眨了眨眼睛,失血让她的大脑混沌一片。
      “为什么要救我?”她轻声问道。
      “因为我已经十多年没有人说话了。”死囚熟练地处理着伤口,“你是我这么多年来唯一见到的除了那些狱卒之外的活人。”
      少女的睫毛垂了下来。
      “不要一副要死了的样子么。”死囚不满地说,“你看,我比你年长得多,徒然花费如此多的时光,但是却只挖到了隔壁的房间,但是我还在坚强的活着呢。”
      “那你为什么不去死呢?”少女无意识地问道。
      “因为自杀是犯罪。”死囚说道。
      “听上去你好像没有犯罪似的。”少女无意识地自言自语道。
      死囚愣了一下,“这么直率还真的很让人伤心啊,女士。”
      “如你所见,我曾经是个神父,”死囚认真地说,“如果说我犯下了什么罪行,无非就是在混乱无比的意大利党争里选了比较愚蠢的派别。”
      “这么说你是个大人物了。”少女轻声说道,“在政坛上,玩弄棋子的那一类人。”
      “可以这么说,但是也同时被人当作棋子玩弄着。”死囚打了个哈欠,“好了,女士,我既然如此坦诚了,你也可以说说你的故事了。”
      “据我所知,如果和政治没有什么关系的话,很难来这么个鬼地方吧。”他说道,把少女扶了起来,让她靠在了床上,“你是什么贵族的女儿吗?”
      “不是。”少女垂着头,“只是个普通人罢了。”
      “普通人可来不了这里。”神父抱起双臂,审视着她,这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中年人,虽然身上的衣服很破旧,但是脸上和眼睛都很干净。
      不由自主地会带上几分,属于大人物的威严出来。
      “他们说我是拿破仑的间谍,想要帮助他越狱。”少女轻声答道。
      “唉,”神父抬起了一根手指,“你等等,拿破仑什么时候进的监狱?”
      “有一段时间了,也不知道他出来了没有。”少女倦怠地说,“我本来并不认识他,我在一艘商船上做大副,然后生病的船长托付我将一封信送给拿破仑,拿破仑又让我拿着一封信给某位叫努瓦蒂埃的先生。”
      “我不认识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她轻声说,“然后我就被抓走了。”
      “你没有申辩吗?”神父挑起了一根眉毛,“据我所知,法国的公检法系统虽然有很多可以取笑的地方,但是你这种小人物没有必要一定要被做掉。”
      “我有申辩,”少女吐出了一口气,“当地的德·维尔福检察官说,他会帮我记下的,但是这么久过去了,可能是忘记我了吧。”
      神父闻言愣了一下。
      然后他笑了起来。
      他笑得很张狂,就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乐子一样,笑得仿佛年轻了二十岁,回到了在混乱的意大利纵横捭阖的年少轻狂之时一样。
      “有什么好笑的么,神父先生。”少女微微张开了眼睛。
      “没有。”他收敛了笑意,“但是的确很好笑。”
      “果然对于每一个国家来说都是一样的,”他的目光中透出了几分厌弃和怒意,“绝大多数的官僚果然都是这副德性。”
      “小人物不过是一条虫子,有时候无聊了会找来捏死,而挡在自己面前的,绝对要毫无心理负担的铲除。”神父看着少女,他的眼睛里透出了一丝淡淡的玩味,“女士,你应该如何称呼。”他夸张地行了一个礼,“我要问你一个问题。”
      “你是选择作为一个家畜一样,毫无知觉的死去,还是在地狱之中加冕为王呢?”他鞠了一躬,“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会玷污你那纯白如纸的心灵,种下恶毒的花枝。”
      “这种情感也许会驱使你从此走向地狱,万劫不复。”他说道,“仇恨亦或是复仇,你从前想过这种事么?”
      “没有。”少女金色的眼睛睁大了。
      “你愿意直接面对真相吗?”神父问道。
      少女点了点头。
      “即使不再是主的羔羊?”神父询问道。
      少女点了点头。
      “请告诉我,您在笑什么吧?”她轻声说,“我姓唐代斯,您可以叫我埃德蒙。”
      “我当年在政坛的时候,曾认识过一位名为努瓦蒂埃的风云人物,唐代斯小姐。”神父笑着说,“努瓦蒂埃·德·维尔福。”
      少女坐直了身体。
      “德·维尔福?”
      “据我所知,法国贵族的姓氏可没那么容易重复。”神父笑了笑,“所以我猜,这位年轻的德·维尔福检察官,计算一下年龄,应该是他的儿子吧。”
      “所以,你知道努瓦蒂埃先生有一封旧日皇帝的来信,”神父慢慢地说,“就成为了德·维尔福先生所恐惧的证人。”
      “他不会来救你的。”神父居高临下的宣布道,“他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渴望你变成一堆白骨。”
      少女张了张嘴,但是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几乎要被这件事刺激的昏过去,然而神父并不打算这么放过这个少女。
      “所以,德·维尔福检察官大人,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呢?”他笑着问道,“你的船上有什么结怨的人吗?”
      “我唯独和一个人吵过架,”少女喃喃地说,“会计丹格拉尔,我看到过他的账目出问题,并且威胁他如果有下次我就会把他的事情告诉老板。”
      “他知道你手上有这封信吗?”神父微微地弯着腰,前倾着身体,眼睛中似乎掺上了一丝悲悯。
      “知道。”少女的眼睛里失去了高光,黄金的色泽仿佛什么名贵的皮草,虽然美丽无比,但是却被剥离的生命的痕迹。
      “还有什么其他的结怨之人么?”神父问道,“这种会计大多胆小如鼠,如果没有人怂恿,是不敢的。”
      “还有一个人,可以算得上一定想让我死了。”少女的声音恢复了平静。
      “是一个叫做费尔南的渔夫,”她喃喃地说,“他有个一直在追求的女孩子,但是我路过的时候听到过他和丹格拉尔商量将她灌醉之后生米煮成熟饭,我说我会告诉她的。”
      “你还真是个傻乎乎的年轻人。”神父忍不住笑了一声,“即使想要制裁什么人的罪恶,也不能在动手之前告诉他们啊。”
      “无论是发现那个会计做假账也好,还是发现那个渔夫想要图谋不轨也好,这就叫做打草惊蛇。”神父笑了起来。
      “您倒是可以尽情嘲笑我。”少女闭上了眼睛,但是却没有流出眼泪来。
      “我为什么要嘲笑你呢。”神父蹲了下来,让自己的脸和她同高,“如果世界上都是你这种傻乎乎的年轻人的话,这个人间就是伊甸园本身了。”
      “但是没有任何武装的正义是最脆弱的东西。”神父在一边坐了下来,“虽然我是个老油条了,但是年轻的时候也想过什么宏图伟业。”
      “后来呢。”少女问道。
      “入狱了啊。”他坦然地说,“想复仇吗,唐代斯女士。”
      “想要把灵魂出卖给魔鬼吗?”
      “为什么复仇是把灵魂出卖给魔鬼呢?”少女问道,“上帝也说过,父债子还直至第七代。”
      “答得好。”神父鼓起了掌,欢快地说,“想不到我的余生,居然还能再当一次上帝的仆人。”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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