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Chapter 6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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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走一步，他都极力遏制住想要退回去的冲动。他的脑海飞速运转着，突然，有那么一丁点线索连接起来了。
海军，汤姆逊，诺伊曼......夏佐......
他已经无比确信救走夏佐的是安德里亚斯了，尽管没有证据，但他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自己的想法不会有错。那么诺伊曼呢？他是安德里亚斯的人吗？
他只觉得难以置信，呼吸不过来。
站在巴黎圣母院前，他推开了门，走进了礼堂。
安静，没有子弹传来。
月色通过主殿四周的五彩玻璃照耀进来，变得色彩斑斓，落在成排的木质长椅上。两排长柱直通屋顶，让人产生靠近天国的幻觉。灰白相间的菱形瓷砖上落着一道淅淅沥沥的血迹，蜿蜒而清晰，就像一条可怖的蛇。
坐席足以容纳数千人，高高的讲台后，三座雕像沐浴在圣洁的光芒中。路易十三和路易十四分立两侧，怀着温柔且悲伤的眼眸，注视着中心的圣母哀子像。
耶稣宁静地横卧于圣母膝上，圣母的神情哀伤，犹如月光。
约阿希姆放轻脚步，持枪缓慢朝前走着，斑斓的光掠过他的肩头，轻抚他早已湿润的眼眸。他看向教堂最前方的十字，那日日夜夜所惧怕的审判，他将亲自走向他。
黑暗，静谧的黑暗。礼堂里漂浮着松木的清香，混杂这一缕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他每一步走得是那么艰难，他知道他就在这里。没有唱诗班的吟诵，只有微弱的呼吸声，在空旷的礼堂中，就像一声声令人心碎的啜泣。
然而他还抱有幻想，他甚至希望前方传来一颗带着敌意的子弹。
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那熟悉的呼吸声，浅浅的，就像那人的眼眸。
约阿希姆的心碎了，他看到靠近前排的长椅上，坐着一道身影。清幽的月色下，他是那么宁静与平和，背对着自己，熟悉，而陌生。
他怔怔地落下了枪。
站定，他的喉结上下涌动，嘶哑而带着哽咽的，他叫出了那个名字。
“诺伊曼。”
他颤抖着，听到前方传来一丝微弱的声音。
“约亨。”
“哦，上帝！”约阿希姆如遭雷击，朝后退了几步，瘫坐在了地上。
“约亨，过来......抱抱我......”
诺伊曼盯着前方，意识仿佛在下一秒就要离他而去。他的眼睛被血糊住了，他看不清，但他能看到前方的圣母雕像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温暖而明媚，能抚去一切伤痛。他多么希望这圣洁的光芒也能宽慰他的约亨。
那从地上爬起来，踉跄地朝他跑来的约亨。
他抱住了他，被他身上的血液所吓到。那可怖的枪洞是他下达命令一枪枪开出去的，他没想到这些滚烫的子弹会没入他心爱的男孩儿的身体里。
他哭着，是那么悲伤，叫诺伊曼感到心痛难忍。他的怀抱是那么温暖，他能听到他的心脏在铿锵有力地跳动着。
“诺伊曼......为什么是你......我的诺伊曼......”
约阿希姆感觉自己快疯了，他的男孩儿浑身是血，他想帮他止血，可那四五个枪洞已经让他感到绝望。生命如流水一般正在从他的男孩儿身上流逝，他紧紧抱着他，绝望而无助地哭着。
血液顺着长椅滴落在瓷砖上，就像一朵盛开的彼岸花。死亡的气息在蔓延，咸腥的芬芳。
“为什么？诺伊曼，为什么？”他抚摸着男孩流泪的眼角：“为什么是你呢？我亲爱的。”
“约亨......我要死了，我能感受到，请你听我说......好吗？我的时间不多了......”
诺伊曼艰难地翕动嘴唇，他望向约阿希姆的目光带着温柔的焦急。
“好，好！我会仔细听，每一个字我都会仔细听！”约阿希姆呜咽着，眼泪划过面颊，落在诺伊曼发间。
他看到诺伊曼笑了笑，嘴角渗出的血迹刺痛了他的心，约阿希姆扯下手套，用指尖温柔地抚去。
“我......我不是故意接近你的，因为......遇见你是一个……美丽的意外。我感谢这个意外，亲爱的，你......知道吗？那一晚......你吻我…我好幸福......你总是担心我怕你，但我从不怕你.......因为，约亨，我......我爱你.......”
“我真切地爱着你......”
一阵剧痛袭来，仿佛说话耗费了他太多力气，男孩忍不住咳嗽几声，鲜血就从喉咙里一股一股地涌出，约阿希姆慌张地掏出手帕，无助地为他擦拭着脸上的血迹。
“不，诺伊曼，你不要再说，我带你去医院，好吗？我会救你，你不是答应过要和我去度假？要和我一直在一起的吗？求你！我求求你！”
“约亨，你还记得我说过......我小时候差点......差点死了，有人救了我，他对我很好......我那时就发誓要为他献出生命.....亲爱的，原谅我不能告诉你他是谁......但请你答应我，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了他是谁，请不要伤害他的性命，我这样求你，因为我也这样求他。”
“你们，都要好好活着.......”
“诺伊曼......我答应你，我答应你.......”约阿希姆抱着诺伊曼，泣不成声，他的男孩儿即使到了这种地步也要保持自己的忠心，他明白的，他明白的！
那高贵的精神，是刻在日耳曼民族优越的血液之中的。他贴着诺伊曼的脸，感受着他的温度，他深爱的温度。颤抖，仿佛永无止息，他的啜泣听起来就像一首绝望的歌。
“约亨？”
“嗯？”
“你爱我吗？”
“我爱你，很爱很爱。”
“约亨......吻我，然后开枪，给我一个愉快的……结束。”
诺伊曼双眸晶亮，盯着约阿希姆。月色下他糊满了血液和眼泪的面庞变得圣洁，就像天使。
他一直是他的天使。
“不！我不能......我怎么能伤害你呢？上帝啊！我求求你！救救他！”
约阿希姆绝望地哭着，他那张俊美的脸因为悲痛而变得扭曲。他看着前方的十字架，多么希望被收走的是自己的生命！他卑微地祈求上帝，祈求那充满慈爱的造物主，给他的男孩儿一丝活下去的希望！他愿意拿一切来交换！
诺伊曼在他怀里艰难地摇了摇头，他轻轻抓着他的军服，感受军服下的温度。那是他眷恋想要一辈子拥有的温度。
如果一生的长度只到今晚的话，那他也算心愿实现了。男孩咧开嘴笑了笑，纯情而真挚，带着几分乞怜，与撒娇。
“约亨，我很怕疼的......那些人，不都在外面吗？他们知道我和你关系很好......你得摆脱嫌疑.....我亲爱的，给我解脱吧，我好疼......”
“哦，不……诺伊曼.....”
“求你......死在你手下，我很幸福。”
约阿希姆快要融化在诺伊曼祈求的目光中了，他只觉得所有的理智都要离他而去。他要抱着他的男孩儿冲过他下属的包围，来到医院，挽救他。可是......他的男孩儿会被带去审讯，去往他最害怕的地方！
不！他不要诺伊曼遭受那样的折磨！他宁愿坐上审讯椅的是他自己！
他颤颤巍巍地握紧了枪，他盯着诺伊曼的眼睛，那双弥漫着幸福与爱意的眼睛，那张殷红，他无比想念的嘴唇。他曾亲吻过他，他还想要亲吻他。于是他紧紧抱着男孩儿，俯身吻了下去。
柔软的舌尖缓慢地交织在一起，就像月色弥散在黑暗里。他们仿佛成为了彼此，又忘记了彼此。彼岸花盛开在教堂里，鲜红而艳丽。造物主温柔地垂目，天使们张开了圣洁的羽翼。
一切都没了声音。
约阿希姆颤抖的枪口落在了怀中男孩儿的心口上。
他能感受到男孩在微笑，那嘴角上扬的弧度，是满足而幸福的微笑。
千斤重，食指落不下来，可他知道那是他想要的，也是自己最后能为他做的。
战胜触不可及的旖念，忘却不该有的幻想，送心爱的人步入天堂。
砰。
硝烟刺鼻，带着圣洁的花香。
怀中的身体猛地一颤，随即变得柔软，全然地被他拥在了怀里。
依旧是滚烫的，滚烫的爱意，滚烫的悔恨，滚烫的眼泪。
约阿希姆呜咽一声，双唇久久不肯分离，他吻着诺伊曼，那柔软甜蜜的唇，再也无法笨拙回应他的唇。
他做到了，他也快死了。
男孩儿的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淌下，染红了他那笔挺整洁的军装。他曾想过审判的到来，却未曾想过会是这样一种撕心裂肺。有那么一瞬间，他举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可那沉默却耀眼的十字架仿佛审视着他，让这个恶魔在畏惧中放下了枪。
他呆滞地抱着诺伊曼，不肯松开，世界一切都离他而去。酒馆里红着双眼的初遇，公寓里加泰罗素馨弥漫的芬芳，塞纳河畔晨间的咖啡浓郁香气，公寓里的那一抹毫无偏倚的清澈晨光，还有那一晚丧失理智后的唇齿缠绵......
一切都离他而去，抽离了他的灵魂，叫他变得空洞，变成一座寒风呼呼作响的山谷，空空荡荡，风过无痕，什么都留不住。
他忘记了时间，忘记了所有，抱着他的男孩，怔怔地盯着前方，迎向那那至高无上的造物主，落在自己身上的，审判的目光。
枪声依稀仍旧回荡在偌大的礼堂中，久久不肯消散，敲击着活人的心，撕扯着他不堪的魂灵。
他笑了，月光下笑得悲哀，继而又哭，哭声回荡在一片圣洁当中。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朵泡沫，只消轻轻一触，就会破碎，不复存在。
低头，那朵鲜红的花儿绽放得更大了。
男孩儿依然在笑，是那样恬静。
他抹去他眼角的泪，微笑着，在他耳边说。
“我爱你，诺伊曼。”
再无回应。
“我爱你，很爱很爱你……”
他不停嗫嚅而又重复着，对着再也无法回应他的人，逐渐冰冷的人，诉说着爱。
这一晚，恶魔受到了无比残酷的审判。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Chapter 6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