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尼岛1940》美岱

39、Chapter 39

　　“你……怎么回来了？”

　　看着眼前头发汗湿，从军帽里散落几根粘在满是惊慌的面容之上的安德里亚斯，夏佐挤出一抹僵硬的笑，他的心狂跳不止，下意识地倒退了几步。
　　眼前这幕场景是他完全没料到的，他怎么回来了，还是这副表情，连军装都是凌乱的，沙恩霍斯特号不是被炸了吗？他不是在布勒斯特港口吗？
　　所有问题一拥而上，夏佐只觉得脑子发昏，难道……

　　不！不可能！夏佐还想找点什么别的理由来说服自己时，安德里亚斯从电梯里冲出，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干什么？！”夏佐惊慌地想要撇开安德里亚斯的手，安德里亚斯却像一只抓捕住了猎物的凶兽一般死死钳住了他。
　　他捏得他手腕生痛，夏佐完全慌了，他还想装出一副轻松的态度蒙混过去，但在安德里亚斯那道审视与不可撼动的目光当中，夏佐的第一直觉得到了证实。
　　“不！你不能这样！不！安尔！”

　　安德里亚斯全程无言，他冷着脸，死死抓住夏佐的胳膊，连拖带拽，把他推进了501，关上门后，他迅速锁上门，将夏佐扔在房间里。

　　“你让我走！不！求求你……求求你……”夏佐拼命央求着他，安德里亚斯就站在门口，仿如一道坚不可摧的铁门。他沉默不语，眼睛只是看向不断冲向自己哀求着的夏佐。

　　不能让他走！不能让他去自投罗网！安德里亚斯平静的面容之下，心里却声嘶力竭地喊着，哪怕他会恨死自己，哪怕他会杀了自己，也不能让他走！

　　夏佐快要发疯，哀求无果后他恨恨地挥起拳头朝安德里亚斯打去，却被安德里亚斯轻松化解又打了回来。眼见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夏佐看向安德里亚斯的眼中满是仇恨与怒火。
　　“让我走！”他大声吼道，再度冲向了安德里亚斯。

　　安德里亚斯一脚便把他踹了回去，夏佐摔倒在地，他只恨自己的力量是如此之小。粗重的喘息声中，夏佐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擦了擦嘴角边的血迹就又朝着安德里亚斯冲去，如此反复不下四五次，安德里亚斯也累了，急促喘着气，但身形依然未曾移动分毫。

　　“我恨你！你这个该死的纳粹！让我走！让我走！”
　　夏佐连声骂着，安德里亚斯却仍旧不动如山，彷如死守在温泉关的斯巴达勇士。

　　他冷冷地盯着夏佐，随后在夏佐再次冲过来时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子，然后掏出了腰间的配枪，塞到了夏佐手里。
　　“杀了我……你就可以走了。”
　　这是安德里亚斯说出的第一句话。

　　夏佐眼睛睁大，后退一步。
　　“你以为我不敢吗？”
　　手/枪分秒上膛，抵在了安德里亚斯的额头上。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自己就可以走了！战友们就可以顺利逃脱了！杀了这个该死的纳粹，他是和那些魔鬼一模一样的！自己看错了人，他和那些党卫军没什么不同！杀了他！

　　夏佐心里拼命斯喊着，他恨恨咬牙，眼中怒火快要将整个世界燃烧起来！然而他的手却不自觉地抖着，食指仿佛被什么给定住了，怎么也落不下来。
　　安德里亚斯，夏佐的恶魔，此刻就那样宁定地看着夏佐，看着他浑身颤抖，几近崩溃。
　　上校的心快碎了。

　　时间就像凝滞了，世界仿佛只剩下了夏佐颤抖着手/枪，击打在安德里亚斯的额头上发出的细微响声。
　　突然，轰的一声，夏佐整个人瘫软在地，手/枪也被甩在了一边。

　　“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我以为，你能够理解我的……”
　　夏佐红着眼抬头看向安德里亚斯，发出心冷至极的笑，安德里亚斯眼里满是心疼，却依旧紧抿嘴唇，一动不动地靠在门上。

　　夏佐爬了起来，深深看了一眼安德里亚斯，似乎像是放弃了一般拖着疲软的身子朝沙发走去。就在上校以为他会瘫倒在沙发上时，夏佐的速度突然加快，朝着窗户极速奔去！
　　安德里亚斯瞬间反应过来，他是想要从五楼跳下去！

　　“夏！”他几个跨步朝前一跃，抓住夏佐的裤腿就将他扑倒，在少校绝望的挣扎当中将他牢牢钳制在地上，然后往床上拖去。

　　“不要！不要！”
　　夏佐拼命叫着，一拳拳击打在安德里亚斯身上，都是发了狠劲儿，打得安德里亚斯生疼。安德里亚斯死死按住他，解开自己的腰带，就像过去在岛上一样，抓住他胡乱击打的手，再一次紧紧捆住绑在了床栏上。

　　“你要是对你的同伴们有信心，就该相信他们即使没有你也可以逃出去！”安德里亚斯摁住夏佐，吼道：“你恨我吧！那也总比你死了要好！”

　　他看着少校眼中的怒火快要燃烧出来，那模样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他拉出被子一角，挡住了夏佐的眼睛。随后退回到沙发上坐下，安静地看着他。

　　黑暗来到的一瞬，夏佐开始咒骂。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死你了！你这个恶魔！你这个该死的纳粹！我诅咒你，你会下地狱，被抽筋拔骨，受到无尽烈火的审判……”

　　他挣扎着，胡乱骂着，把一切从未对别人说过的恶毒话语都骂在了安德里亚斯身上，足足骂了半个多小时，骂到他声嘶力竭，继而转为绝望的哀求。

　　“安尔……我是去喝咖啡啊……安尔，我求求你让我走，好吗？我给你你要的一切，安尔……我求求你解开我的手，我好疼啊……”

　　安德里亚斯捂着脸坐在沙发上，他多希望夏佐可以闭嘴，他的声音他不堪再听下去，他的痛苦让他心碎，让他快要不能呼吸。天知道这一夜他是怎么度过的，他在漆黑的夜里驾着车极速穿行在陌生的法国公路上，从布勒斯特直到巴黎，好几次都走错了方向，他无比懊悔，惊惧，这十多个小时的路程里他的心全程被高悬在上空，接受着恐惧的审判。

　　万一去晚了该怎么办？万一夏佐已经去了现场该怎么办？一想到他会死，安德里亚斯就快要哭出来。他是个见惯了生死的军人啊，在这一晚却因为担心一个人的生命而将近崩溃。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夏佐去送死，什么该死的荣耀，该死的战斗精神都扔到一边去吧，他不要他死！

　　安德里亚斯抬起头，眼眸已然湿润，他看向床上的夏佐。

　　少校的手腕因为剧烈挣扎被磨破了皮，流出的鲜血顺着手腕淌落在他为上校准备的海蓝色床单上。他露出苍白的脸庞，嘴里嗫嚅着些胡乱的话语，不久之后，他的身体渐渐平复下来，不再挣扎，只是怔怔盯着天花板，开始低声地啜泣。

　　咚的一声。
　　座钟敲响十点的钟声。
　　安德里亚斯看到，夏佐呜咽一声，痛苦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