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0、第四十六章 元明 ...
-
元明是个开教修行者,自小被送入回寺,自他记事起,就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他一直生活在后南国的轮山回寺,师从巧元大师,十岁那年,巧元大师去世,一群蒙面人将他掳走,带到明南国,关在了威王府。
开教始于1000年前,其创始人众说纷纭,没有定论,800年前突然崛起,据说很受南国开国皇帝明南皇的推崇。但开教没有成为国教,因为明南皇说过一句话“人心有惑,求知教,惑解教未必解,如是教困心,阻世之阡陌,南国容向善宽容之教,但需阻之世俗之外。”所以开教虽然一度繁盛,但始终徘徊在世俗之外。
300年前,南国灭亡后,开教也发生了分裂,分成开教、生教和勿教,勿教主要在明南国境内传播,生教成了云国的国教,开教则随着南国后裔建立的后南国卷缩在剑峡走廊一代。
奇云曾告诉我,开教的修行方法有很多,而且不提倡从小开始修行,据说是只有经历过世俗苦乐的人,才有资格修行生教。没想元明从小就入了生教,也难怪他身上有股出尘脱俗的气质。
问他为什么被抓到明南国。
元明神色黯淡,“流卷!巧元大师将轮山回寺的寺长之位传给了我,千明王想从我嘴里得知流卷下落。”
他肯定没有说出来,否则不会被关这么长时间。此外元明也不知道太后为何要毒杀他。
自从威王府分开后,他就被送到这里,夜明王隔三岔五会来拜访,但不是来追问流卷,而是简单的聊天或听他弹琴。一次,夜明王和他聊起天外之人是不是神的话题,元明告诉夜明王“凡人惧物,谓之天,庸人恐没,求之神。”夜明王大笑而去。
我不知这话有什么玄妙,但可以肯定,夜明王和元明都不信神。后来夜明王对元明说找到一个天外之人,但这人性格倔强,自尊心极强,怕逼急了会自杀,问元明有没有能力安抚这人,并让这人合作。
元明也很好奇,就答应了,并承诺将这天外之人所说都记录下来。
这就是我被送来这里的原因,来到威星岛的第一天,元明就告诉了我。
“问君何所思,故国入梦;问天何所惧,驭神流卷。” 元明站在门口喃喃自语,见我从房间走出来,关切的问:“又做恶梦了?“
看着夜空,深吸一口气,“元明,不好意思,又把你吵醒了。”
他摇摇头,“你没把我吵醒,我一直没睡,到外面走走如何?”
我点了点头。
此时已是初夏,但夜晚仍旧很冷,我下意识裹紧衣服,元明悄无声息的将一个披风披在我身上。
“谢谢!”我系上披风。
元明没有说话,看着我系好。
我们缓缓走出星殿,空旷的广场回荡着的脚步声,清脆,舒缓,让人心神宁静,每次和元明绕着广场走一圈后,我回去总能睡个好觉,不再做恶梦。元明告诉我他睡不好觉时,就会出来走一走,回去后,定是一觉睡到天亮,看来这个方法对我也有效。
来这两个月,噩梦不再频繁,已连续四天睡了安稳觉,不想今天又被惊醒。
“元明,想家吗?”我看着月亮。
“想。”
“想离开这么?”
元明没有回答,面容温润平静。
月光如洗,让他的头发散发着银色光芒,发梢和衣襟随风飘动,绝世而独立。
“把这么美丽的风景关在这,真是暴殄天物。”我感叹道。
“费南,你的想法总是这样跳跃!” 元明看了我一眼,微笑着说。
从他的眼神,我知道他明白我在说什么,这就是默契吧!
刚来的几天,我很抗拒和他说话,因为总觉着自己落入了夜明王的圈套。元明没有急着套出我脑中的东西,而是陪着我弹琴聊天,他会时不时的聊起自己的童年,后南国的风景以及轮山回寺中的一些趣事。我明知他想套我的话,却不知不觉的沉陷其中。回忆过去有时会痛苦,但有时也会带来快乐,十天后,我就觉着有人能听自己讲故事也不是坏事,因为时间变的很容易打发,而且对自己也没有损失。
慢慢的,谈话变成我独自讲诉,元明偶尔提问,无论我是滔滔不绝,还是呐呐低语,他总是保持安静专注的神情。
讲到伤心处,他会伸手擦去我眼角的泪水,激动时,会倒一杯热汤递给我,疲倦时,他让我靠在他身上缓缓入睡。
不知不觉中,封闭着的冰雪世界在慢慢融化,那丝丝温暖,让人依恋甚至陶醉。
对于来到这个世界后发生的事,我只字未提,元明问起,只是以沉默回答。那是段痛苦的记忆,揭开伤疤也许能获得同情,但我不想要怜悯。痛苦过、承受过已足够,如今,我只想安安静静的让时间来愈合伤口。
绕着广场走到一半,我想起刚才元明的呐呐自语,低声重复,
“问君何所思,故国入梦;问天何所惧,驭神流卷。”
元明转过头,和我相视一笑。
“我想家,也想离开这,不过我不关心流卷,我的故事根本无法补全流卷,对你们来说,这些只是故事,对你和夜明王,甚至这个世界没有任何用处,你是不是很失望?”
“不,你证明了天外有天,证明人能飞出天空,穿梭于浩瀚宇宙中,这意义超出一切。”
元明看着我,眼睛闪着亮光,透着一种坚定。南族人不关心生和死,在他们的文化里更多是对天外世界的向往和想象,《开记》里充斥着御风自由飞行的仙人故事。
“大师,你这样的神情可不像一个无欲无求的修行者。”我戏诩的说。
元明淡淡一笑,“开教修行者一生都在为何为生而参悟,倦怠时,很希望有个无所不能的神告知一切,但也知惰情无果,生教从开教分化出来,其上神含纳万物,为有神和无神两教之争已达三百年,师傅曾说如能证明天外确实有天,则神之不存,如今,你的到来,证明了一切。也解了我的疑惑。”
“太复杂,不懂,我的故乡所有宗教都有神,没有神的宗教没见过,那你们信奉什么?”
“‘开’,开启因果,寻道,寻生。”
我失望的摇着头,“听不明白,寻来寻去,寻一辈子是信仰?”
“呵呵,你看来有悟性,解释的通俗易懂,寻之过程谓之生,天有道,开之方为道,世有涯,寻之方为涯。”
“算了,别给我传教,我慧根太浅,听着头疼。”
元明笑笑不以为意。
“我看陛下似乎很失望,昨天听到他给你抱怨这两个月听的都是故事,可我除了讲故事,对他确实一点用都没有,他到底想要什么?”
“陛下也不知道想要什么,也许他认为能从你这学到一些东西。”
“学什么?如何造武器?只可惜我只知武器的威力,却不知如何造,何况,就是知道,以这里的技术根本造不出来。”
元明不置可否,冒出一句:“你很聪明。”
我大叹道,“你们才是聪明人,我到现在还没弄明白自己怎么稀里糊涂什么都说给你听了,陛下也没被我无自由吾宁死的话吓到,你瞧,我不仅没寻死,还老老实实合作。不过,再这样待下去,我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
说完,面向远处大喊起来,“啊——”。
“啊,啊——” 回声从四面响起,犹如旷野,可眼到之处,却是高墙。
喊完后,感觉胸中的闷气消散一空,人舒爽了许多。
“回吧!“我叉着腰对身后人说。
“好”
多年后,想起威星岛中度过的岁月,常会泪流满面。
自菲云和寨主因我的疏忽而离世,已不敢再让自己对这个世界的人付出情感。亲情、爱情、友情,每一种情感在获得内心的安慰和满足时,都需要付出代价,我害怕自己的身份让这些代价过于沉重。
刻意淡忘自己对火岩和奇云的思念,淡忘对洛洛和菲焱的承诺,提醒自己对游梭罗只是依赖和同情。对其他人我只看做是如水般平淡的缘分,或相识一笑,或擦身而过,不让内心泛起任何波澜。
曾以为在冰封的世界中守着孤独,是唯一的选择。曾以为元明身上那种淡淡的让人忍不住亲近的独特魅力是因为孤独。却不知一个安静的倾听者永远不会帮你擦去眼泪,在等待中我还是选择了离开。
九月,夏风习习,阳光明媚,我趴在地毯上看着元明弹琴,琴声轻缓悠扬,元明看着远方,手指微动,思绪不知飘到何处。
一曲弹终,我递给他酒杯, “元明,你的琴声为什么总是这样舒缓,为什么不弹些激扬之曲?”
“这曲子可平复心绪。” 元明抿了些酒,缓缓说。
“哦!你也有心烦气躁之时?给我说说是什么事让你心绪无法平静?”我坐起身,故意靠在他身上,一边不经意的挑动琴弦,一边打趣的说。
他叹了口气,将我的手从琴上拉开。
“你是不是很烦闷?这威星岛简直要把人憋死,你说,怎样才能让夜明王放我们出去?”我柔声轻语的问。
“费南,你这段时间心绪太过烦躁,我弹这些曲子是为了让你平静。”
“不错,我是烦躁,五个月了,这里除了夜明王,没有人来,每次陛下来,你和他就躲着我远远的,谁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我不想再讲故事了,越回忆,越头疼。再说,这些故事对夜明王没什么用,估计那些书场、浴馆里的人倒是愿意听,我出去做个说书人,一定很受欢迎。”
直起身子,清了清嗓子,朗声说:“话说明历826年9月,一美人自东而来,其人月轮琴弹如天乐,闻者动容,瞬时万人空巷。曲罢,一妙龄女子捶心而亡,其魂悠悠不散,对美人控诉,美人问为何,魂魄告曰:‘人众如山,乐不可闻,心急如焚。曲终,吾方记自幼耳疾,不闻声,然见美人仪态万千,蓝发飘逸姿态,愧不能闻,故捶心而亡。”
说完得意的看着元明,“我这说书人如何?这故事传出去,元明你定做明南国第一乐官。”
元明有些哭笑不得,“你倒是会编,我是修行者。”
“修行者就能无欲无求么?你甘愿困在这,可我不甘心。”
“费南,你留在这不见的是坏事,陛下其实在保护你。”
“是吗?留在这干什么呢?跟你一样做个修行者?在这四面墙里冥想还是等死?”
元明看着我,眼神清亮而纯洁,对我的问题,他总是以微笑回答,这次也不例外。
可我真的厌倦了,厌倦了每天在这里回忆过去,厌倦了这缓缓如催眠般的琴声。
我看着他,微笑着说:“知道吗,心动谓之活,我们可以做些有意思的事,比如这样。”
说着,一下子扑倒在他身上,吻上他的嘴唇,冰冷的温度从元明嘴唇传来,他身上的战栗感让我有一丝得意。元明从开始的挣扎到逐渐平静,嘴唇也开始变的火热,他的手慢慢附上我的后背。
我突然推开,笑出声:“大师,你还能心绪平静吗?”
元明疑惑的看着我,用手摸了摸嘴唇,呐呐道:“原来是这种感觉!”
“那你以为是什么感觉?这里就我们两个成年人,你这样的美人,让人垂涎不止,我困在这,除了讲故事,就是听你弹琴,不做点其他事,真要烦闷死。” 我笑眯眯的说。
元明脸色大窘,随后恍然大悟:“费南,你是故意的?为什么你要——”
“要挑逗你,是吗?”我接下他的话。
一只手盘上他的脖子,另一只手穿过衣服摸向他的胸膛,元明呆坐着,双颊通红,我靠在他耳边低语道:“还有更奇特的感觉?想尝试一下吗?”
看着元明身后的廊柱,我微笑着开始剥他的衣服,元明身体僵硬,手抓着我的肩膀,似乎想抗拒,但随着衣服散落,他并没有推开我。
突然,元明似乎清醒过来,一把推开我,拉上衣服,“费南,你今天是怎么了?清醒一些。”
我大笑起来:“哈哈,我很清醒,孤男寡女相处五个月,我这样的行为很正常,你难道就不好奇这是什么感觉吗?修行者也是人,食色,人之本性,不尝试过,你怎知自己的修行到了什么地步?”
元明听后,却是一愣,手也松下来,我又靠了上去,妩媚的说:“元明大师,我说的可对?想不想验证一下?”
元明仍旧在发愣,表情似有些迷离,我吻上他的嘴唇,手开始扯下衣服。
一个暴跳的声音响起,“你们在干什么!”
夜明王从廊柱后面走出来,一脸怒色,“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这样勾引元明,你想害死他?”
我缓缓拉上外衣,面不改色,心中暗笑,早就知道夜明王在后面偷窥,虽不知他的目的,但通过这个方法还是把他逼了出来。
元明有些慌乱的理了理衣服,起身致礼,“陛下,不要生费南的气,她只是在助我修行。”
“修行?只有你这傻瓜才相信她在助你修行,此人身怀奇毒,任何人与之亲近,轻则昏迷不醒,重则当场毙命。”
元明听夜明王这么一说,立即愣住了,疑惑的看着我,他长期被囚禁,没听说过这个尽人皆知的传言。
我缓缓站起来,抖了抖袖子,无所谓的说:“我只不过和元明开个玩笑,陛下,你似乎对大师过于紧张哦!”
夜明王眼神微动,一丝不自然神情转瞬而过,但却落入我的眼中。
“开玩笑?你这玩笑开的可不同寻常,如果元明有任何闪失,你万死也担待不起。”
“呵呵,陛下,你是怀疑大师的修为还是认为我故意想害死他?”
“你!”夜明王说不出话来。
“我说了,只是在开玩笑,威星岛实在太闷,陛下,这里真的很闷。”
随后仰起头,摆出疑惑神情:“对了,陛下,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没有听到动静呢?”
夜明王见元明也疑惑的看着他,脸色很是尴尬,气恼的拂袖而去。
看着夜明王离去的背影,我笑的弯下腰,很是得意。
元明见夜明王的背影消失在宫门口,转过头严肃的问:“费南,你是不是早发现陛下了,所以才开这个玩笑?”
我故作神秘,“不告诉你。”
随后问:“元明,你真的不想离开这么?”
元明已习惯我这种跳跃的思维,他无奈的摇了摇头。
“那好吧,我该回去收拾东西了。”说完,高兴的向住所跑去。
如果估计的不错,今天晚上我就会离开这。
自一个月前,无意中见夜明王偷偷抚摸着元明的头发,这才弄明白为什么夜明王喜欢和元明独处,他来威星岛的频率越来越高,每次一来他就拉着元明围着广场绕圈,并让元明报告进展,每次远远见着二人的背影,我常疑惑,为什么夜明王不来亲耳听我这个当事人讲,而是喜欢听第三人转述,自看见他的手偷偷伸到背后,轻抚元明的头发,我才恍然大悟。
不得不承认,夜明王掩饰的很好,有旁人在时,他的表情始终轻松自然,看向元明的眼神也是平静无波澜,言谈虽不乏诙谐,但也不失尊重。他这样的表现比之辉星宫只是多了些轻松和自在,我一直以为这种轻松和自在是因为这里人少,可一个月前,我开始怀疑这种轻松另有隐情。
曾旁敲侧击的问元明,怎么看夜明王,元明平静的说,“夜明王聪明好学,有胸怀,是个执念很深的人。”我不知道执念很深是褒义还是贬义,但可以看出元明对夜明王还是很赞赏。
今天元明弹完琴时,我靠在他身上,无意中见大厅后面的廊柱下露出一个人影,那身形和发冠立即让我猜到躲在廊柱后面的人是夜明王,虽不知他为什么要偷窥,但我很想趁此机会试探一下,结果不出所料。
我的行为在夜明王看来一定是种威胁,他绝不会允许我留在威星岛,也许他烦了倦了,就会放我走,我很为自己的小算盘得意一把。
果然,到了下午,晓泉总管接我出了威星岛,五个月不见,晓泉总管似乎又衰老了一些,他见到我就开始叹气。
“蓝山君,你为何要惹陛下生气?”
我微微一笑,不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