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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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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星阑梳洗了一番,两人来到客栈的大堂,挑了张桌子又随意点了几个菜,陆长浟借着小二上菜的功夫不动神色地向小二打听情报。
凡是这世上的都城中,都是官面上有官面上的功夫,江湖中有江湖中的规矩。每座城都有每座城的关口,越是三教九流的地方最是消息灵通,耳听八方眼观六路的情报贩子也不少。他们想在边城找人,便要投石问路。
那店小二迎来送往不知多少客人,早就练成个人精,三两句便将陆长浟的意思摸个透彻。“今日簪花节城中都热闹的很,若是娘子还想往热闹些的地方去……”
他欲说还休,陆长浟心领神会,摸出些碎银放在桌面上。店小二喜笑颜开,将碎银拢在手心里。讨好地笑着继续说到:“北边铺子里有间赌坊,娘子若想瞧热闹便只管去哪里。”
陆长浟点点头,小二嬉笑着退下。
段星阑怔怔地看着桌上堆着的几个小碟,放着如同馍一般的东西,面前还搁了碗羊肉汤,切的十分粗犷的羊肉堆积在碗里,一浮一沉,让人不知道如何下口。
陆长浟倒是轻车熟路地拿起一个馍馍,撕成小块扔进碗里,就着汤一口一口的喝进去。段星阑学着她的样子,也尝了一口。一股酥酥麻麻的味道瞬间蔓延了整个口腔内,硬梆梆的馍块粗粝地刮着口腔,让段星阑十分不适。
陆长浟睨了他一眼:“吃不惯?”
段星阑摇摇头,陆长浟却推了一小碟子绿油油的凉拌小菜来,不说话,只用眼神示意他吃。段星阑听话的夹了一筷子,清新而又甘甜的味道传来。陆长浟咽下了一口羊肉,随意地说道:“这是甘草,这边特有的一种凉菜。”
段星阑有些欣喜地点点头:“倒是味如其名。”
陆长浟吃得极快,没几口汤碗便见了底。她坐在一旁看着段星阑细嚼慢咽,指骨无意识地敲击着桌板,发出有规律的响声。
段星阑被她敲得有些心慌,抬头皱着眉头嗔怨道:“你别敲了,敲得我心慌,你怎么吃的这么快?”庆阳里的小姐们都是细嚼慢咽地,吃得这边快的女子实在是罕见。
“习惯了,在军中可没那么多闲暇时间给你吃饭,大家都吃得快,我也不能落下。”她说着,手下也不再敲了,半靠在椅子上,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等段星阑慢慢吃完,两个人又整理了一番,这才按照那小二说的朝着北边那间铺子走去。
说是一间铺子,倒也真的不大。一道些许有些褪色的漆红木门,半掩着。上书一道旧牌匾,歪歪斜斜地写着几个凉州字。门庭灰尘扑扑仿佛许久未曾打扫了一般。旁边繁华热闹的街景一衬,倒显得整间铺子格格不入。
陆长浟看着那牌匾,音色难辨的念出一句话。
凉州话,段星阑听不懂。
“此间极乐之所的意思”陆长浟转过头看着段星阑解释道。
两人站在门扉前,虚掩着地木门里传来各式各样的声音,有骰子摇晃的声音,有粗犷的笑声,还有女子的调笑,段星阑下意识攥紧手中陆长浟的重刀。
两人扮作夫妻,陆长浟一个女子不好执刀,便取了自己的佩刀龙泉让段星阑拿着。
陆长浟似乎是看出了段星阑的紧张,扯了扯他的衣袖冲他一笑,飞快的靠在他的身侧,含笑轻声道:“别怕,小世子爷。”
她身上有一种若有若无的香气,鼻尖呼出的气飘落在段星阑的面颊上,直让他觉得痒痒。段星阑抿了抿嘴,说不准是自己的面颊痒,还是心痒。
他在正分着神,陆长浟半拉着他推门便进去了。
倒真是个极乐之所。
一层层五颜六色的柔纱柔顺地从梁上垂下来,不时随着轻风微微摆动。层层叠叠叫人看不清纱后的人物,只能凭着听觉与身影隐隐判断是一副热闹的景象。屋内燃着段星阑从未闻过的熏香,甜腻的直接冲人脑门。
段星阑被熏得有些不清醒,可还是努力睁大眼睛辨认,过了一会儿他才有些不敢置信的喃喃:“轻烟纱?”
凉州有一种特质的布料叫做轻烟纱,薄如蝉翼,如絮如云。这样一匹纱,贩卖到庆阳去一匹可值万金。到了凉州内,虽然不值万金,却也价值不菲。如今这屋子里,房梁上墙壁上挂的可都是轻烟纱。
“轻烟纱?”陆长浟捏起一段纱绸,笑了笑。“你们庆阳叫轻烟纱,这儿叫曲缎。”
说罢,她撩起纱帐走了进去,段星阑忙跟着她。两人一道跨进内里,便看到一副靡靡景色。
穿着轻薄地舞姬正随着胡人的乐曲肆意舒展着自己的身体,堂内搁置着几张赌桌,形形色色的人站在桌旁正玩得热闹。胡女们靠在玩客们身边,软言细语像是调笑着。屋内还有热抽着旱烟,吞云吐雾,让屋中看起来如在云烟中灰蒙蒙地。
有胡姬看到段星阑和陆长浟进来了,便软着腰肢嬉笑着凑到段星阑的身边。柔软的身子朝着段星阑凑了凑,一股脂粉味扑面而来。段星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冲着陆长浟的身边靠了靠。陆长浟身上的香味冲淡了脂粉味道,段星阑顿时觉得好了很多。
那胡姬见到段星阑的动作倒也不恼,拈着手抚了抚自己的脸颊又拢了拢头发,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们二人。
陆长浟扯了扯段星阑的衣袖,段星阑回过神来,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高声道:“好一个极乐之所。”
这本是要引人注意的。
他虽然说得大声,可屋内嘈杂,根本没人理他,还是自顾自的玩乐。唯有近些的胡姬听的个一清二楚。
……
三人相顾无言,胡姬实在是忍不住了扑哧一声笑出来。
陆长浟也默默扭过头去别笑,段星阑尴尬地不知如何是好。那胡姬笑了笑,婀娜地走进人群里。
没过多久,他们听见一阵金属的敲击声,面前嘈杂的玩客们忽然安静下来,默默让出一条路。
路的尽头是一张长软椅,上面坐着一个凉州人,松松垮垮的穿着一身白衣,胸口的衣襟散漫大敞着,露出蜜色的胸膛。那人大马金刀地坐着,穿着亮黑色皮靴子的右脚踩在脚踏上。
软榻之上,还有两个红纱胡姬半靠半倚地贴着那人。
“哟,大郦人?”
“嗯”段星阑用虎口紧紧抵着龙泉,含糊不清地说道。
“稀奇。”他嬉笑了一下,“大郦人,来玩一局?”
说罢便有人将位置让了出来,段星阑转过头看了看陆长浟,陆长浟微不可闻的点了点头,段星阑便坐了过去,陆长浟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压低声音嘱咐他:“见机行事”
段星阑有些局促地点点头,努力装作风轻云淡的样子坐在赌桌前的椅子上。“不知阁下是何称呼?”
那凉州人风流的在身旁的胡姬面颊上印上一个吻,随后摇摇晃晃地起身走到段星阑的对面,他漫不经心地拿起手中的盅。“叫我坊主便好。玩什么?骰子会吗?”他说完便撑着头,自顾自地露出苦恼的样子。“就玩骰子吧,今日不想玩别的。”
陆长浟紧紧挨在段星阑的身后,闻言蹙着眉头,用手挠了挠段星阑的后背,紧促地说:“我不会玩骰子。”
她这一路都当段星阑是个掩护身份的拖油瓶,从没做过他的指望,如今坊主乍说要玩骰子,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自己不会。
她是不会,可段星阑这个庆阳第一纨绔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段星阑扁扁嘴,回头斜着眼睛看她。
陆长浟正二丈摸不着头脑,对面的坊主嬉笑一声说道:“这位小娘子,你家汉子只是与我赌一局,不要命的。不用担心,你若不放心,我便只与你家汉子玩比大小罢了。”
段星阑听到坊主将自己称作陆长浟的“汉子”,他脸暗暗一红。陆长浟倒是不以为意,挑着眉朗声便道:“我家阿郎可是老实人,不曾留恋过赌坊,要坊主来赌一局,我自然是担心的。”
“无需担心,我这极乐坊——”坊主拖长音调,戏谑地看着陆长浟“小赌小乐而已。”
段星阑将手微微搭载陆长浟的小臂上,小幅度的摇头示意她无需担心。陆长浟看着他,像是再三思虑,这才放了手。
“坊主要玩什么,在下作陪便是了。”段星阑说道。
坊主听罢哈哈大笑“好!省得你娘子担心,我们便就只玩比大小。”
段星阑颔首,接过一旁人递来的骰子。
看到段星阑接过骰子,一旁的胡女便笑语盈盈的凑了上去,“小郎君,我们这极乐坊可有个规矩。但凡是坊主开局,便要有彩头。若是这把你赢了,你和这位娘子所求何事,都有个由头。若是你输了……”
“输了如何?”没等段星阑开口,陆长浟便抢先问道。
“输了,便让你这位娇娘子陪我一晚如何?”说罢,坊主十分浪荡地上下打量了陆长浟一眼。
段星阑闻言,脸色蓦然黑下来。
陆长浟嗤笑一声,她倒还没有见过如此胆大的呢。让自己陪他一晚?只看他有没有这个命,陆长浟冷笑着,正欲答他好,却看见身前的段星阑将骰子一扔,冷声道:“不赌。”
陆长浟没见过他发那么大的气,先前在狼都,从群必骄讥讽他是马奴时他都未曾这样黑过脸。沉沉的,仿佛旁边空气都凝固起来了似的。
一旁的胡女见状娇笑道:“坊主真是不解风情,这两位正当时浓情蜜意时,如此时刻,你让这位娘子陪你一晚,可不是生生在这位小郎君身上割下块肉来?”
“那便算了,我这极乐坊里可都是美人儿,没必要去讨这个没趣儿。”坊主似乎也浑不在意,嘻嘻笑道:“我看你的刀不错,是把削铁如泥的好刀,不若就赌你的刀罢……”
陆长浟微微蹙起眉头,这哪是段星阑的刀,可是她的刀。那刀正是她入镇北军立下第一个军功时阿兄赠与她的,要是旁的时候她肯定不愿用这把刀做赌,但这坊主才将将要自己配他一夜做赌,如今改成用自己的刀也倒还能让人面前接受……
“不赌。”
陆长浟有些吃惊地看向段星阑,后者正气定神闲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坊主。
坊主一愣,气极反笑:“倒是给脸不要脸了,这也不赌,那也不赌,滚吧。”
说罢,他放下骰子,摆摆手,一旁便走出几个髯须大汉要将他们两赶出去。
“坊主误会了,”段星阑微微一笑,“此前不赌的确是因为不愿用舍内做赌注,刚刚不赌是觉得这赌注小了,配不上坊主为我开的这赌局。”
“哦?”坊主玩味的看着他,抬手示意一旁的人住手。“那你要赌什么?”
段星阑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深了
“就赌——在下的左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