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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玉佩 ...

  •   从洛宁寺后回来后,许南牧派人过来知会沈怀玉,过几日就是头七,让她记得准备。

      自己参加自己的头七这样的事情属实让沈怀玉有些不是滋味,虽然已经重生了有些时日,但是有的时候还是会恍惚。

      前来吊唁的官员沈怀玉大多认识,每个人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戚戚之色,搞得好像沈怀玉死了他们很难过一样。

      沈怀玉重新来到丞相府,时隔不过月余,花花草草还熟悉,但是却早就已经物是人非。甚至连接待客人的仆从都是陌生面孔,看来丞相府上下早就已经被林瞻斩草除根了。

      果然。

      没有人告诉她,也没有人应该告诉她,灵堂之上,摆着四个棺椁。

      哑叔,廪生,厌雀都死在林瞻手下,生怕漏出关于沈怀玉身前调查的一丁点消息。

      沈怀玉双腿就像灌了铅一般,木讷的看着这些棺椁,过了好久才缓缓下跪行叩拜礼。

      他们三个是从峪城一直跟她到京邑来的人,哑叔虽然不会说话,但他厨艺精湛,经常变着法子帮他们改善伙食。廪生沉默寡言但是一直默默地保护她,甚至是她再被林瞻抓走的那天晚上,仍然试图突破禁卫军的禁锢救出她。

      而厌雀则生性泼辣,旁人若是说了沈怀玉一句不好,就定然要挽起袖子和那人争辩上三天三夜的。

      而他们,都死在了沈怀玉的自负聪明下。

      她自负聪明,以为自己虽然说不上大权在握,至少也会使得林瞻忌惮,起码一时半会绝不敢对她下这么狠的手,但她没想到峪城一战对林瞻来说竟然这么重要,就算是从此和天子党剑拔弩张也要杀了她。

      包括她的下属。

      沈怀玉浑浑噩噩地从灵堂走出来,恍然觉得今年的秋天比以往更冷一些,才刚刚秋分就让她感觉若坠冰窟。

      峪城到京邑何止千百里,可他们却被困在这方寸之地中,再无转圜。而自己现在的身份,就连为他们报仇都师出无名。

      沈怀玉重新来到丞相府自然不只是过来睹物思人的,她之所以赶着头七来这里,一是为了自己前世的信物,二是为了找找在她被林瞻关进地牢的时候,哑叔有没有留下一些蛛丝马迹,林瞻杀她灭口,说不定也是因为有了新的线索。

      沈怀玉得以重活一世,自然不能沉湎于伤心,敛好了情绪准备去书房。

      傍晚的丞相府带着一丝死气沉沉,前来吊唁的人大多聚集在前厅,后院此刻一个人也没有,鸦雀无声,静谧地让人心底发毛。

      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书房,刚想推开进去,‘嚯’地一声响起,一柄金丝折扇挡住了她的手。

      沈怀玉朝旁边望去,宋临云拿着扇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宋临云的眉眼生的极好,哪怕是没有什么表情,看上去也似乎带了一点深情的意味,让人陡然生出一种错觉。

      ——他在看你,并且只在看你。

      宋临云道:“发现了一个毛贼。”他笑得顽劣,“很不巧,这个毛贼居然还是我那个从小身体孱弱不宜出门的,未婚妻。”

      沈怀玉握住扇子的顶端推开,“宋二公子不在前厅随父吊唁,反倒管起我的行踪了,未免有些越俎代庖。”

      宋临云将扇子收回来,道:“前几日在洛宁寺相见,许小姐还说只心仪于我一人,怎么才过了几日,就说我是越俎代庖?”他笑了笑,“如此贵人多忘事,我倒是好奇许小姐一个人来前丞相的书房,想要干什么呢。”

      沈怀玉理所当然道:“宋二公子莫不是忘了,自己也曾经在洛宁寺中挟持小女寻求庇佑。现在伤势好得如此之快,倒管起我的事情了,难不成是好了伤疤忘了痛?”说着也不管他,径直推门进了书房。

      书房内的东西几乎已经被搬空,博古架上空空如也,整个房子内只有一张桌子一张椅子和一些为数不多的陈设,就连屏风都被拆了个干干净净。

      宋临云跟着沈怀玉走进来,慢吞吞的在椅子上躺下,一手支头,另一只手打开折扇缓缓的摇着。

      过几日就已经快到寒露,不知道这家伙在扇什么。

      沈怀玉心中‘啧’了一声,在窗下的一处暗格按了按,里面已经空空如也,果然不出她所料,这里早就已经被林瞻搜了一个彻底。

      她能想到的事情,哑叔肯定也能想到,当初在买下这个宅子的时候就考虑到藏匿重要物件的地方,颇费了些心思设置暗格,没想到今天果真派上了用场。

      沈怀玉将博古架的第二层按了按,原本看着纹丝不动的博古架竟然整个转了过来,露出后面巨大的置物架。

      衔鱼玉佩果然在里面!

      沈怀玉将它拿出来,这块玉是罕见的羊脂白玉,整块玉料都是莹白无暇,唯独鱼口中有一缕血色,造型奇特,是和从前的金陵旧部交接的重要信物。

      将玉佩收好后,目光一凛,看到置物架最下面夹层压着的一封信,上面写着“怀玉亲启”,沈怀玉瞬间明了,用自己的身体做遮掩,将信拢入袖中。

      宋临云似乎没在看她,不紧不慢的扇着扇子。直到沈怀玉转身,他才挑眉:“许小姐这是搜出点什么了?”

      沈怀玉将手指穿在衔鱼玉佩的扣子上,上好的羊脂白玉映得肌肤更加细腻,红色的穗子落在手腕上微微晃动。

      沈怀玉道:“父亲说沈大人生前有相当一部分的旧部,能找到这块玉佩就能够号召她的旧部,虽然她生前可谓是声名狼藉,但是她的部下可是对她十分忠诚。”

      宋临云从椅子上起身,扇子合起,一下下轻敲在手心,“你这么将计划全盘托出,不怕我是林瞻同党?毕竟比起沈怀玉,林大人看上去才像是万民拥戴,风光霁月的一代贤相。”

      沈怀玉笑:“你不会。”

      宋临云缓缓敲击扇子的手停下来:“哦?”

      沈怀玉道:“卫国公府虽然一向保持中立,但你不同,你自幼跟随在抚远大将军的身边,穆弘文这个人二十几年来戎马倥偬,一生为国,穆弘文这样的良将,他肯定知道峪城的案子和林瞻脱不了关系。”

      沈怀玉握住那枚衔鱼玉佩,“我当然不是信你,但是我相信抚远大将军。”

      宋临云其实一向很少管除自己以外的事情,他此次回京邑,一是因为沈怀玉死了,自己的舅舅抚远大将军和沈怀玉的父亲沈其道颇有交情,穆弘文镇守淄州,轻易不得进京,所以他代自己的舅舅前来送友人之女最后一程。

      二是因为沈怀玉一死,京邑动荡,许南牧作为天子党,势力大伤,想起来多年以前和卫国公府的婚约,觉得自己的嫡女身体不好,想要换一个人来联姻,已经来卫国公府试探了好多次。

      宋临云此番回京邑也正是为了此事,他对许家上下的所有姑娘都没有兴趣,就算是真的想要联姻,宋换锦甚至是卫国公宋佺本人来都行,反正不是他宋临云。

      宋换锦了解他的想法,宋临云也随他在那里信口胡诌,反正娶不娶,谁来娶,都与他无关。

      只是这位传言中沉默寡言身体孱弱的许小姐,好像和别人口中说的,一点也不一样。

      ……

      沈怀玉回到许府坐定,遣了所有的丫鬟出去,将之前一直小心揣在袖子里的信拿出来。

      距离她被抓进林瞻私牢已经过去月余,也不知这封信什么时候送过来的,哑叔竟然能够在林瞻的层层封锁下将这封信拿到并且藏在博古架后的暗格里,肯定费了不少功夫。

      怀玉亲启:

      江宁暗部查到,现今驻守金陵的平远将军徐良徽乃是当年淇城唯一活下来的幸存者,也因为这件事,徐良徽和穆弘文一向有龃龉,不过有蛛丝马迹显示当时的突厥人突然进攻淇、峪二城,并且如入无人之境,甚至连当时镇守的抚远大将军都后知后觉,这和林瞻逃不了关系。你若能看到此信,可亲去金陵,一探究竟。

      沈怀玉叹了一口气,她现今摇身一变成为许南牧的女儿,虽然林瞻不会提防她,想要查什么事情变得神不知鬼不觉,但是她不再是江宁刺史,仅仅只有一块自己亲信才知道的玉佩,查什么事情都有掣肘。

      就像是现在,她迫切的想要亲自去一趟金陵城,一无人手,二无原委,只能一边想着计划一边干着急。

      而且这件事还不可避免地需要许南牧的帮助,前世的他们是同僚,但是这位御史大人其实不太愿意和她打交道,或者说整个朝堂上下就没有官员愿意和她打交道。

      毕竟她沈怀玉,天子宠臣,为了铲除异己不惜枉顾天下寒门学子的请愿,这样一个声名狼藉的人,哪个爱惜羽毛的官员愿意和她交好。就算有些对她心怀善意的,也不过是看到了前太傅,她的父亲,沈其道的面子上。

      既然需要许南牧的帮助不可避免,沈怀玉思忖片刻,还是去找了许南牧。

      到书房时,许南牧正伏在书桌上在写明天的奏折,沈怀玉扣了扣门,“许大人。”

      许南牧看着沈怀玉,心情有些复杂,口吻生硬道:“你来有什么事情?”

      沈怀玉道:“我得了密信,有了一些关于林瞻勾结突厥人的新线索,但是那些线索还在金陵,我需要亲自去一趟金陵。请你来想想办法。”

      许南牧思索了一下,“过几日就是寒露了,离除夕差不了几月了,玲珑的身体一向都不好,况且除夕上缺人实在掩饰不过去。等来年开春了我想个法子让你过去。”

      沈怀玉走进书房,“许大人这又是写折子参谁呢?我当时做官的时候可没少被您参。”

      许南牧搁了笔瞪她,喝道:“你也不想想,你干的那些事情,行事乖张,毫无礼法,就算我不参你也是得被别人指着脊梁骨骂的!那些寒士学子跪在你面前求你放过张栋,你怎么说的?‘再求情和他一起死’?这种破话也能说得出口?还有你去年秋天当朝踹了礼部侍郎一脚,如此蔑视朝堂威仪,我不参你?!”

      沈怀玉摸了摸鼻子,当时处理张栋一案的时候,朝廷官员都知道这是个烫手的山芋,各个往她这里递,生怕自己经手沾了火星子了。

      她虽然也不喜欢当冤大头,但是张栋那件案子触犯到了她的底线,就算是违背了民心所向,她也必须杀了他以儆效尤。不过那段时间确实因为张栋的门生不胜其烦,好像是说了一些过激的话。

      至于礼部侍郎郭朗,一个只会看碟下菜的蠢货,当着她的面喋喋不休,谁让她当时名声已经很臭了呢,索性就臭到底,直接抬脚踹了郭朗,结果也不知道是她脚劲大了些,还是郭朗的身材太过圆润,竟然一直滚到大殿旁的柱子上才停下来。

      后来她只被潦草地罚了三个月的俸禄,这件事不知道被谁传了出去,一时间甚嚣尘上,说她是天子宠妾,是士人不齿的败类。

      其实她当时被罚地这么轻,是因为郭朗此人喜欢长篇大论,说起话来喋喋不休滔滔不绝,喜欢落井下石看碟下菜,偏偏还经常马屁拍在马腿上,估摸着皇帝老儿自己可能都想上脚踹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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