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魔》金無

68、第 68 章

　　068.定情物

　　＂小袋子里装的是鳞羽。＂雪冽只想简单回答，但这答案无法满足对方。

　　＂那......送鳞羽是什么意思？＂天衡兴致勃勃地盯着夜良瞧，又问：＂收下又代表什么？＂

　　＂魔族只有在成长的阶段会大量脱落鳞羽，再长出新的来，到成年就很少会掉鳞羽了。每个魔族身上的鳞羽都有不同纹路，所以魔族会把成长时，身上脱落的鳞羽收起来。直到未来某一天，遇上心里特别的对象，希望对方成为自己的伴侣，就会把以前褪下的鳞羽送出去。＂雪冽很少一次说这么多话，解说累了缓一缓，再继续道：＂鳞羽被收下，就表示对方接受自己的感情，如果对方也抱有相同情感，就会回送鳞羽作为回礼。若对方不愿意收，就表示被拒绝了。＂

　　＂难怪夜良刚才拒绝他了。这是不是有点儿类似，凡人相恋时互送定情物那样？＂原来鳞羽是不能随便收的......？忽地某段记忆浮现在天衡眼前，经过大把年岁洗礼的他，竟然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心慌，紧张忐忑。

　　＂嗯，有点儿相像。＂雪冽瞥了眼正吃得畅快的夜良，心想残暴如她居然会被看上，那竹青的爱好真教人匪夷所思。赶明儿，他要把那不怕死的勇士调到巡防来。

　　天衡犹豫地问：＂那......，有没有捡了人家鳞羽不还的？＂

　　捡？！成长过程中才会更换的身体的一部份，就像凡人孩童换牙，谁会去捡一个孩子的鳞羽？雪冽仔细设想了下情况，问：＂是指偷吗？......是有听说过单相思的魔族去偷对方鳞羽的。＂

　　＂不是偷。＂天衡想了想，认真地问：＂捡的，可以不还吗？＂

　　＂......会捡到鳞羽的是家人吧？没道理不还的。＂谁会有珍藏家人头发的喜好？雪冽不解。

　　＂哦......是吗？＂天衡呵呵笑了两声带过。

　　或许是种族差异，想法难以互通吧？雪冽特地解释道：＂鳞羽是有特殊含意的，收着表示接受对方感情，是不能随便收的，所以捡到也要归还，因为那是将来要送出去给喜欢对象的。”

　　要送出去给喜欢对象的......。这句话不晓得为什么在耳边回响许多遍，天衡看了看自己指尖，回想那轻薄柔软的鳞羽蹭在指间的触感......，格外令他着迷。天衡克制地收回眷恋不舍的思绪，态度自然地接着问：＂......你有想送的对象了？＂

　　＂......嗯。＂雪冽轻哼一声，明知道会被拒绝，他还是想送出去的。

　　听见肯定答案，心不由自主地沉下来了。天衡磨了磨牙，一派轻松自在地问：＂谁啊？夜良？还是......哪个魔族女子？我能见她吗？＂

　　这怎么见？天衡虽然比魔族女子好看，混身却没有半点像女孩儿，总不能让天衡揽镜自照，现在改口说没有想送的对象还来得及吗？不，他确实有想送的对象，尽管辈份年纪不对等，对方还可能心有所属，连愿不愿意收下他的鳞羽都难定，但他就是想送。

　　雪冽刻意表现得云淡风轻，语气淡然道：＂不能。＂

　　不能？！这地位落差也太大了，才分别多久，老跟在身后的孩子移情别恋就算了，有了心仪的对象也罢。那对象是什么模样，如今自己居然没资格见了，天衡轻咳一声，勉为其难道：＂......你是我重要朋友的孩子，我算是看着你长大的，这样也不能见她吗？＂

　　重要朋友的孩子，对于天衡来说，这就是他永远的身份了。雪冽心里酸酸胀胀，视线落于地面，眼眶觉得酸涩，鼻头也是，他已经尽全力忍耐了，可是真的太难忍住满上喉头的哽咽。

　　＂你是看着我长大，然后呢？......还要看着我把鳞羽送出去，再然后呢？......看我的孩子长大吗？ ......是吗？＂擅自夺眶而出的水珠，他忍不住；强烈渴望奔向对方的情感，他也收不住；激动脱口而出的话语，他更止不住。

　　一连串的问句连同滚落的泪珠一起坠地，明知道不该介意根本不确定的事，但认真思考彼此之间如今的情况，他兴许会再经历下一个恋慕对方的两百年，追着，求着，等着，然后再次等来一句看着你长大。一思及此，雪冽就再也不想忍耐了，把心里想的直接问了出来：＂......你就这么喜欢她，非要代替我母亲，把她来不及完成的事都做完，是吗？＂

　　大殿外的光照亮了雪冽的脸，将离开眼睫的水滴照得特别醒目，闪着光的泪珠直线坠落。天衡本来就有点儿不踏实的心，在这刹那跟着泪滴狠狠摔落地面，不单心疼，沾上了泪水，更是一抽一抽地痛。这张近在咫尺的泪颜太令他揪心，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要压抑不住伴随思念疯狂增长的渴望，抚上眼前的面容，亲吻这对柔软的唇瓣......。可是，这孩子方才承认有了心仪对象，还是个不能介绍给自己的魔族女子，虽说是好事，他却半点儿也轻松不起来，错愕与沉闷的思绪交杂，理智不断指责他身为长辈却丢失了廉耻。

　　＂唉，你......哭什么呢？＂天衡抬手想为他拭泪，被啪地一声拍开了手，无奈地叹了口气，柔声哄道：＂霜汝和星川一样，都是我无可取代的朋友，他们对我来说很重要。我在还是雏神的时候就被自己母神遗弃，那时候陪伴我的是霜汝和星川，如果没有他们，我可能就不是现在的我了，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不明白的究竟是谁？整颗心满满酸意，泡在醋罐子里似的难受，他带着怒气胡乱抹掉泪水，闹脾气般脱口道：＂不明白！＂

　　都两百多岁了还像个孩子，说哭就哭，掉泪的本事跟他母亲一样，不同的是这止住泪水......冻结整张脸孔的迅捷，快得教人愕然，彷彿刚才滑落泪水的不是他，一切只是错觉。天衡缓缓地叹息，瞧对方此刻冰冷的神情，漠然的态度，心有种被螫了一下的痛楚，苦笑道：＂也罢。＂

　　也罢？！他不过稍微闹个别扭，胡乱应话，天衡都特地来了，怎么一句话也不愿忍让？

　　他不能不着急，毕竟保证过下次不会跟在天衡身后，未来也没机会拉近彼此距离，未来宁可被彻底拒绝，从此独吞恋慕的苦涩，也不要这么不明不白再盼上两百年，他索性破罐子破摔地道：＂他们很重要，难道我在你心里就不重要吗？他们一个是你故友，星川对你有意，一个是我母亲，你对她......＂

　　＂无意！＂抢在对方说完之前截话，天衡清清楚楚否认对霜汝别有心思，苦笑着道：＂我对星川和霜汝都没有情意，以前，我从未恋慕过任何谁，无法明白那是什么样的情感，天界不像魔域有这么个节日，神族也大多薄情寡欲，尽管任天神之职，看遍凡俗，我仍旧不懂情爱。＂

　　这是雪冽初次听闻天衡论及内心情感，他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凝神细听。

　　＂凡人有定情物，魔族会互赠鳞羽，可是神族什么也没有。他们确实很重要，但不是那样的存在，该怎么说呢？我......不会有那样的心情，想念或不舍，渴望或佔有，那样的想法以前没有过，假使他们是魔族，想把珍惜的鳞羽送给钟情对象，我不会有那种......想阻止的念头......＂

　　言辞之中，似乎暗藏了什么，雪冽听得心乱如麻，飘进耳里的这些话语像长了羽毛，一如从前般温柔，却微微搔弄着他的心，冷却下来的希冀蓦地死灰复燃。他抬起仍溼润的晶亮眼睫，大睁赤色眼眸，心湖荡漾开不可置信的涟漪，欣喜之潮逐渐扩大，起伏的呼吸愈来愈明显，他激动地问；＂现在呢？那样的心情和想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是因为我吗？＂

　　＂......嗯。＂亲口承认的这一刹，袭捲而来的罪恶感几乎淹没了天衡，一同淹没他的，还有酸甜苦涩的各式暗潮，汹涌激烈，难以自拔，原来这就是情爱，万千思绪翻腾不休，一波接一波地，将他远远拍离岸头，捲进旋涡，愈是挣扎，愈是深深沉沦。

　　这是接受他了？！雪冽心中一阵狂喜，忍不住想笑，想用力搂抱对方，想不顾一切亲上去......，但想起重逢以来所受的各种委屈和恐惧，瞬间又不情愿轻易放过了，固执地想讨回那一两分憋屈，翻起不久前的旧帐来：＂可是，你说过要我改，要我收回......＂

　　＂......啊？＂什么时候？天衡仔细回想，好像是在那一吻之后不久，他曾经教训过对方——是不是从前我太纵容你的亲近，所以让你有了这种莫名暇思？

　　＂别假装不记得，你动不动就生我的气，对我没耐性。＂雪冽埋怨。

　　唉，这孩子可真会记仇，身为年长的一方已经先放下颜面和自尊心，他居然还要斤斤计较。天衡想了想，不信自己制伏不了这孩子，半是说笑，半是认真道：＂我那时还不懂自己的感情，你要是吞忍不下这口气，那可以换作我改，我收回......＂

　　＂不行！＂雪冽一急，半转过身来，一把抱住天衡，紧紧搂进怀里，慌乱道：＂你承认了，你接受了，不可以反悔，不可以收回。＂

　　他回手轻拥对方，柔声回应：＂嗯，......你的鳞羽，别送出去好吗？＂

　　想送的心仪对象就在怀里，怎么能不送？雪冽忍住笑意，故意道：＂我还是想送。＂

　　这孩子敢跟他耍赖了，天衡心里有一丝甜，又有一丝无奈，推开对方道：＂我想起来了，其实在很早以前，我就已经接受你的感情，现在你要反悔也来不及了，我不会还的。＂

　　已经接受他的感情？可是鳞羽还没有送出去，哪来的接受？雪冽茫然道：＂......什么？＂

　　天衡从衣袋里拿出一个玉器，那玉器可以用来装大量物品，随身携带，几乎什么都能往里头放，看着小，装的挺多。雪冽暂居天界时，见过几回这类玉器，神族经常用以携带自身物品，不过对方因何拿出玉器，他仍不解，只见天衡从玉器里拿出一枚精致的小匣子，珍而重之地打开，将匣子转换了个方向，让雪冽看清小匣子里的珍藏之物。

　　＂......这是？！＂比起现在身上新长出来的，少时褪下的鳞羽要小一些，纹路一模一样。

　　＂你方才说，每个魔族身上的鳞羽都有不同纹路，我只收过这一种。＂天衡轻笑起来，在雪冽伸手过来之前，一把阖上小匣子。＂你刚才自己说这是有特殊含意的，正好我收下了，你不能装傻，也不能再送其他谁了。＂

　　＂不对......你什么时候捡的？＂他的鳞羽根本还没送，一定是天衡瞒着他擅自搜集的。雪冽太惊讶，他是真没想到天衡会收着他的鳞羽，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他从未察觉。

　　天衡停顿了一下，迫于羞耻心，只得实话实说：＂差不多是......你初到天界的时候。＂

　　这么早之前？雪冽瞪大了眼睛，反问：＂那算偷吧？＂

　　既然确定自己想要这份感情，天衡就绝对不会放开，迅速将小匣子收进玉器里，一本正经道：＂捡的，真的要还？我舍不得呢，这些鳞羽每一片都很美，我很喜欢摸起来的感觉，又轻又软的，触感太迷人，一直爱不释手的。我很珍惜，早就当成宝物了，如果不是今天恰巧得知它有特殊含意，根本不打算让你知道这件事，真的非还不可？＂

　　啊......很美很迷人什么的，连摸起来的感觉都说了，鳞羽他身上还长着呢，这种话语对魔族来说太暧昧，暗示什么一样，简直是挑逗，雪冽听得晕陶陶的，近日来的委屈和郁闷一扫而空。他再次抱住天衡，掌心抚上了背脊，轻轻滑过，低下头，将鼻尖埋进对方衣领里，轻嗅那迷惑魔族心智的香甜味道，心满意足地轻声道：＂收着吧，本来就是想送你的，那你打算给我什么作回礼？＂

　　魔族有鳞羽，神族呢？清心寡欲的神族连繁衍都成为难题，这类情思就更是......难解。偷偷收着好多片鳞羽的天衡心想，这回好像欠得有点多，不如一次回个大礼，省得以后老被翻旧帐。他仰起脸，让脸颊贴上对方脸颊，低语道：＂你想要什么回礼.....？＂

　　雪冽的指头灵巧地抚上他脸颊和耳廓，轻轻摩梭，天衡微微瑟缩，想避开他的指头带来的搔痒触感。手指又滑向溼润的淡红目标，姆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扫过他的下唇，引得对方微张着唇瓣。雪冽低下头来，轻柔地复上了自己的，轻触再放开，一下一下地亲吻着，敬爱慎重，一触即放的那种虔诚轻吻。

　　＂唔？这当回礼好了。＂天衡盘算着敷衍过去，这孩子虽然年纪小了许多，在情欲方面倒是比他纯熟得多，刚刚那一连串的动作和亲吻，几乎要勾去他所有心神。

　　＂不够的。＂为了不让天衡因羞赧而躲避，刻意双手捧住了他的脸，但那被亲红了的唇瓣诱惑着雪冽，再次低下头，吮吻他的下唇，舌尖趁机溜进了对方私领域里，探索着他的敏感位置和喜好，配合着逐步加深这个吻，细细品嚐他嘴里香甜的滋味。

　　终于得偿所愿，雪冽喜孜孜地想：回礼得慢慢收，一次收一点，至少也得收个两百年才够本......

　　__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