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陌青桑缕魂香》花言乔语

62、第六十章 重逢

　　湛蓝色的天界，浩瀚无边。
　　唐加仁正在打坐，忽见一两耳垂肩之人乘白象而来，向自己遥遥招手。
　　他心念一动，随即上跃，立在象背，却不见了那人。
　　他便结跏趺坐，入禅冥想。
　　入定不久，两身炫彩的伎乐天飘然而至，立在他的侧后，分别弹起了箜篌和琵琶。
　　乐声刚起，又有两身伎乐天自空而下，立于白象双耳之上，一人演奏起了筚篥，一人唱起了清歌。
　　大象举起巨足，阔步前行。
　　唐加仁禅定不深，那伎乐的歌声婉转缥缈，渐渐入了双耳。
　　“君知否，绵腰轻摆如细柳。
　　如细柳，绰约仙子，韵味长久。
　　胭脂红洒桂花酒，月殿宫娥遥招手。
　　遥招手，何年亲见，青鬓星眸。”
　　歌声空邈，缠绵悱恻。
　　听的越久，唐加仁越觉心烦意闷，到后来，心中眼中竟都是那个心心念念之人的幻像！
　　再难入定，他忽的睁开双睛，望着璀璨的星河，惘然自失。
　　他不得不承认，他又怀念起了那个优雅的可人，和她优美的舞姿。
　　惆怅之际，他却没发现已有一人飘飘荡荡，径直来到了他的上方。
　　“噗通——”一声。
　　那人径直跌入他的怀中。
　　温香满怀，唐加仁大为惊讶，连忙推起细看。
　　这一看不要紧，他差点失声惊呼起来，此人竟是他朝思暮想的康宁宁！
　　他缓过心神，拥了她，喜极而泣，“我知道你会来找我的，你舍不得我！”
　　她也认出了他，心意相通的附声道：“舍不得就要舍命相随。”
　　他想拥的更紧，但她却用力挣脱了，眼中闪着泪花，满怀歉意道：“对不起！在梨花村的小阁楼，我并不是真的要杀你。”
　　唐加仁目光扫过她白皙的面颊，缓声道：“我明白，你只不过是想要真正拥有我。”
　　“你都知道了？你不会怨恨我？”
　　唐加仁点点头，又摇摇头，“可我知道的不够多。”
　　康宁宁喜极，连声道：“你还想知道什么？我全都告诉你。”
　　唐加仁嘴角一弯，“此刻我却什么都不想知道，我只想看。”
　　康宁宁挑眉，“你想看什么？”
　　他眉眼皆笑，“想认真的看你，看你的一颦一笑，看你的一抬足，一伸腰。”
　　她昂起头，眉梢带春，“这个还不容易，只要你愿意，你可以看个够，我现在——”
　　没待她说完，他立即截口道：“我还想看你跳飞天。”
　　她双眼一转，笑里带了俏皮，“我刚才飞上了天，还飞入了你的怀中，你不是已看过了？”
　　唐加仁轻轻摇了摇头，又重重的点点头。
　　康宁宁不解其意。
　　唐加仁努力做出一本正经的样子，“那不是真正的飞天舞，我只是想看真正的飞天。”话一出口，他又情不自禁道：“不过你刚才的飞天的确比真正意义上的飞天舞跳的好。”
　　她一脸傲娇，“我也觉得刚才的飞天舞最好，简直是我此生跳的最好的一次，是我数一数二的杰作。”
　　瞧她得意的样子，他抑制不住的笑起来，用夸张的口吻大为赞赏道：“此言绝对正确，的确是你最好的一次飞天，毕竟只有这次你飞到了正确的地方，飞到了正确的怀抱，飞对了人！没有比这样的飞天更好的飞天了。”
　　她被逗的大笑起来，没有一丝犹豫，她将自己深深埋入了他的胸怀。
　　他再次紧紧拥抱了她，让她听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悠悠道：“你能来这里，我很开心。”
　　“我也很开心。”她轻啮了下他的臂膀，嘻道。
　　“你或许可以更开心。”
　　她面向他，眨眨眼，“你有什么好主意？”
　　他神秘一笑，“我们可以一起回去，继续做我们的人世鸳鸯。”
　　她却不以为然，“其实，即使我们回不去，我们一样可以在这里亲密无间，难道不是吗？”
　　唐加仁道：“你曾经的理想，难道忘记了吗？”
　　康宁宁瘪嘴，“现在，你便是我的理想。”
　　他一愣，“你想通了？”
　　她幽幽道：“不回是空，回去是空，一切都是空，不如随空享受空。”
　　唐加仁叹息一声，“你的美丽躯体，此刻还在皇宫里，难道你也不要了吗？”
　　“你所说的美丽的身体，只是名义上的美丽，并非真实的美丽。”
　　唐加仁点头道：“看来你是真的不想要了，你也了悟了。”
　　康宁宁看着他，故作高深道：“不光我了悟了，我看你也了悟了。”
　　唐加仁瞟她一眼，却道：“可我现在不得不回去，这是佛祖的点化。”
　　康宁宁檀口微张，“你要回到尘世？”
　　他循循善诱，“是的，因为在这里，我们不能有自己的孩子。”
　　她微微侧目，“为什么？”
　　他顿了顿，“你不要认为现在的你是真的你，我是真的我。”
　　“那你我都是什么？”
　　他无奈一笑，“我们在这里都是不生不灭的灵魂，而非血肉之躯。”
　　“你是想要享受天伦之乐？”
　　“活着的真正意义，或许就在于此吧。”
　　她犹豫，抿着嘴，“但我还没有跟你好好的享受二人世界。”
　　他目光饱含深情，“相信我，你我的二人世界早晚可以享受，将来定会有无穷无尽的二人世界等待着你我享受。”
　　她垂头细思，“如果灵魂真的不生不灭，那我们倒真的还有很多时间。”
　　他颔首，又道：“天天待在这里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反复如此，是不是很没劲？”
　　“你这么一说，似乎的确很没劲儿。”她抬头，眸光闪闪，“但是那里有许多烦恼，还有两个让我倍感头痛的名义上的孩子。”
　　唐加仁开解，“但是谁都知道，他们跟你没关系，他们会走自己的路的，难道不是吗？”
　　“是的，但我就是觉得无法面对。”
　　唐加仁静思了片刻，沉吟道：“有时候我也感到好奇，她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康宁宁看他那样子，心下明了，便道：“看来你还有很多疑问，我们不妨回去看看。”
　　唐加仁展颜，“你放心，有我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康宁宁神秘兮兮的瞅他一眼，忽道：“那你告诉我，你跟当年的东唐高僧什么关系？”
　　唐加仁微感诧异，“你想到这一层了？”
　　“当初看到你是男子，而且又跟东唐高僧这么像，我就有点怀疑了。”
　　“但是我的容颜和年龄，肯定跟他不是同一个人。”
　　“得道高僧都是精通幻化之人，而且还有不同的转相，所以对这一点，我丝毫不感到奇怪。”
　　“那你从什么时候确定我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康宁宁笑了，“从你毫不犹豫的救我开始，方方面面我都能感受的到你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
　　唐加仁扯着嘴角，“你当时只是被感动了吧？”
　　康宁宁敛了下头发，“感动的成分有，但我更相信我的直觉。”
　　唐加仁有心捉弄她，道：“如果我告诉你，你的直觉出现错误了呢？”
　　康宁宁嫣然，“那我不管，我就跟着你了。”
　　他莞尔，“没想到大女人也有这么撒娇的时候。”
　　“遇到喜欢的人，撒娇只是开胃菜。”
　　“那你还有大菜，对不对？”
　　“对。”
　　他笑的很欢快，眼里的春意甚至快要漾出来，“客人等了半天了，大菜还没上吗？”
　　她决定欲擒故纵，“还没有。”
　　他瞪大了眼睛，“为什么？”
　　“火候没到。”
　　她笑呵呵说着，身子一颤一颤，简直美极了。
　　唐加仁无语。
　　巍峨而庄严的梵天，也煞不住他们的甜蜜互动。
　　他只能将她拥在怀中，深深的吻了下去。
　　良久，他才离开那两片红艳艳的湿润，“现在该上大菜了吧？”
　　她心满意足，温柔道：“大菜，你想在这里吃还是回到尘世间再吃？”
　　他颇为自负，“在哪里吃都一样，反正这些菜都是我的。”
　　康宁宁瞧不惯他的神气模样，捶他一通，正色道：“好了，快告诉我怎么回去吧。”
　　唐加仁站起身，带着她来到一处地方，一处澄净的，闪着绚烂七色光彩的地方。
　　他们的前方是一眼无际的汪洋，当中有一片辽阔的碧绿，盛开着颜色各异的菡萏。
　　田田莲叶正中，有一株庞然大物。
　　它长茎阔叶，叶片之上有一个硕大无朋的花苞，巍巍高耸于九重天之外。
　　唐加仁指着它，“就是这一株芙蓉了，摘到它的莲子吃上一口，便可以回到尘世了。”
　　康宁宁半信半疑，“你确定吗？但是它似乎还没有盛开，何来莲子？”
　　唐加仁微笑不语，似乎这是天机。
　　天机乍泄。
　　仿佛感知到了他们的到来，一道金光自天外飞来，恰巧徐徐没入苞蕾上方的隙子。
　　不一会儿，花苞开始缓缓绽放，最外一层花瓣最先开放，随即逐一地由轴蕊向外层层蔓延。
　　整朵花蕾不多时便全开了，白里透红，明艳无匹。
　　从遥远的下方望上去，花瓣脉络清晰可辨。
　　花瓣层层叠叠、重重复复，高达数千丈，在一道金灿灿的佛光照耀下，更显得熠熠生辉。
　　唐加仁和康宁宁早已立在这朵巨莲之下。
　　“你看，它现在盛放了，接下来辛苦你了。”唐加仁仰着头，含笑道。
　　“但花朵刚开，莲蓬都还没长出，怎会有莲子呢？”
　　唐加仁瞪她一眼，“等你上去自然会有了。”
　　康宁宁不服，“怎么会有？”
　　他悠然道：“现在没有，只不过是还没有传粉，而传粉需要介质。”
　　她不解，“我们就是那个介质？”
　　“当然。”
　　康宁宁摇着头，“我还是不懂。”
　　唐加仁不愿多费口舌，催促道：“等你上去了，自然会懂的。”
　　康宁宁抿抿红唇，“那我该怎么做？”
　　唐加仁瞥她一眼，“这个好办，沿着茎柱爬上去，翻过花萼跟花瓣，找到花蕊所在，诵读一遍金刚经，莲房就会出现，然后你踏上莲房，采回莲子，我们吃了，自然便回去了。”
　　康宁宁认真的听完，信心满满道：“这个容易，交给我吧。”
　　挽上长裙，束了浓发，她手脚并用，攀着长长的主茎，便开始往上爬。
　　几十围粗的茎柱上有许许多多的倒刺，她必须小心翼翼的翻越。
　　可无论再小心，她还是被刺伤了粉嫩的肌肤，甚至有几处已开始流血。
　　“要不要我来帮你？”唐加仁抱着手，在下面忧心的喊道。
　　康宁宁想了想，“不用，佛陀曾经告诉过我，虔诚的举动必然得到无量的功德，亲力亲为，才能得到我想要的结果。”
　　但是，佛祖并没有保佑她，微风吹来，花茎一颤，一个不小心，她便从高处跌了下来，落入了茫茫碧水中。
　　唐加仁赶紧将她捞了起来。
　　她稍作修整，便再次尝试。
　　这次她决定借助旁侧荷叶的张力，将自己弹到了那株巨莲的粗大茎干上。
　　可她尝试了几次，不是弹的偏了，便是弹的力道弱了。
　　在失败了十几次后，她最终到达了长茎的最顶端。
　　再往上，便是花托了。
　　她俯在盾状的宽广花萼下，攀越了几次，却总是上不去。
　　恰在此时，不知为何，花茎巍巍颤了颤。
　　因为脱力，她眼看就要滑落下去。
　　“我来帮你！”
　　唐加仁也弹跳而来，停在她的身后，用力拖住她，往上送了送。
　　康宁宁一把抓住了花萼边缘，可那托片极滑，稍不留意便会跌落。
　　“你慢点儿。”他担心道。
　　“不要说话！”她全神贯注。
　　前功尽弃的次数多了，她也慢慢找到了攀爬的节奏。
　　唐加仁还是不放心，在后面仔细的移动着，小心的保护着她。
　　恰在此时，那根擎天绿柱却忽然颤抖的更厉害了，简直就像要把他们甩出去。
　　无奈之下，她只能暂且放手，退了回来。
　　她累坏了，抱着茎秆，稍作休息。
　　扭头看到如壁虎一般贴在柱上的他，笨拙的可爱，顿感又好气又好笑。
　　“你上来作什么？”
　　他没理她。
　　她又重复了一遍。
　　他忽的望向她，眼里闪着奇异的光彩，“你听说过，‘同性相斥，异性相吸’这句话吗？”
　　她没好气道：“这跟目下的情况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当然。”
　　“愿闻其详。”
　　他顿了顿，“这莲花也是有性情的，而且你又是女的。”
　　她如坠雾里，“我是美丽的女子，它是美丽的花朵，两相搭配，岂不更加完美？”
　　唐加仁摇头，“女子的属性本就是美丽的花，现在又在一株巨美无比的莲花旁边，你们犯冲了。”
　　康宁宁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他说的话。
　　唐加仁继续解释，“你刚开始攀爬的时候，也算顺利，那是因为这株花神见到了你的绝世容颜，害羞的躲了起来。”
　　康宁宁终于回过味来，“照你这么说，那我刚才接连摔跤，却是她在嫉妒，暗中使坏？”
　　“是的，她看到了你，变得嫉妒了，便剧烈的摇晃着身子，目的就是要甩脱你。”
　　康宁宁摇着头，“真好笑，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花。”
　　唐加仁故作严肃，“不要笑，我要是花神，我也会嫉妒你的。”
　　“那你是来做和事老的喽？”
　　唐加仁神秘一笑，“我是男子，我当然有我的法子。”
　　康宁宁仔细盯着唐加仁看了一会儿，心中暗暗吃惊，因为她发现，几日不见，眼前这人竟然变得比女人还漂亮了，她稍稍怔了怔，才笑道：“我知道了，你要使用美男计了。”
　　话音刚落，那株水华似听懂了他们的对话，忽的停住了震颤，伸展梗茎轻轻摇曳了几下，似在炫耀自己的妩媚姿态。
　　康宁宁不由得抿嘴笑了。
　　唐加仁瞪他一眼，委屈巴巴道：“只有这样，才能让她不来祸害你。”
　　不知为何，那株鞭蓉竟又开始剧烈震颤起来。
　　颤抖还不行，到后来，荷杆更是左右急速摇摆。
　　他们再也攀爬不住，向下齐齐摔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