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声慢》w黑空

4、阿福

　　阿福本
　　鬼门关有一条路叫黄泉路，路上盛开着只见花、不见叶的花，那花便是彼岸花。花叶生生两不见，相念相惜永相失。
　　路尽头有一条河叫忘川河，河上有一座桥叫奈何桥。走过奈何桥有一个土台叫望乡台。望乡台边有个亭子叫孟婆亭，孟婆就守在那里，给每个经过的路人递上一碗孟婆汤。
　　一饮而尽，是一生泪水划入腹中。爱恨情仇，一世浮沉得失，遗忘得干干净净。今生牵挂之人，今生痛恨之人，来生形同陌路，相见而不识。好一份洒脱。
　　若这一生，爱过却不想忘，念过却不能忘，执拗地想要记住，孟婆也毫无办法。
　　“司命大人，她，仍是不愿意。”
　　“那，便让她跟着你孟婆，直到愿意为止。”
　　你已经记不清自己是谁了，你只知道你死了，死在最爱的人手里。
　　你不肯轮回，不肯入世，你怨恨司命给你撰写的命格，厌恶在你身上发生的故事。你已经不想再有来生。
　　孟婆在司命的安排下将你安排在了身边。这几年，你在地府，跟着孟婆熬汤，一开始你还记得你的前世，记得你的执拗，但后来，你渐渐忘却，除了一个念头——恨。
　　每一年五月初七这一天，司命大人都会来到地府、都会问你同样一句话：“今日，可想好了吗？”
　　“忘记前尘，步入来世，爱恨离别，不过是过眼云烟。”
　　“可我不能忘，不想忘，我抛下一切，却死在爱人手里，大人，您教教我，如何忘。
　　司命大人定定地看了你许久，缓缓开口：“但现如今，你也都记不清了吧，只是隐约含着一腔恨意，不知如何疏散。”
　　你的指尖变得发红，泪流了下来，可你却记不清楚，是谁让你如此。
　　司命大人叹了一口：“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去吧，这凡尘你终究要走一趟，解开心结。若你仍对来世没有任何期待，就回来继承孟婆的衣钵，这往后的孟婆，你来做。”
　　说完大人将手一挥，捏了一个诀，顿时白光大作，刺眼无比，而此时你头疼欲裂，左肩也疼痛异常，没过多久你就慢慢的晕了过去。
　　恍惚中你听见：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我还没有和你……岁岁长相见呢……
　　你是阿福。
　　永安镇铁匠家的孙女，自你记事起就和爷爷相依为命，三岁之前的事都记不清了。你长得娇俏可爱，左肩有一个胎记，像鸢尾花。
　　虽然你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家的小姐，也没有父母在身边，但你和爷爷相依为命，仍然平安喜乐。
　　你十二岁那年，来了位寻亲的少年，他叫沈之然。虽然穿得破烂，但还是掩盖不住他的俊美。一双剑眉下是一对细长的桃花眼，却不轻佻。
　　只一眼，你就有些心动。
　　他看起来不像普通人家的孩子，说是因家中父亲过世，不得已才来投奔亲人，你和爷爷商量了下，瞧他可怜，便把他收做学徒，省得他继续无头绪地找下去，风餐露宿，好不可怜。
　　第一次见到他时，你就觉得有些熟悉，但是不知道这熟悉感从何而来，总觉得他应该穿着一身玄色铠甲，可他明明是个书生，而且右手残疾，不能握枪。
　　就这样，一年里朝夕相伴，你发现他和镇上别的男子都不同。他温文尔雅，对人礼待有加。在你身体不适时会照顾你，即使被陈家老四那个小痞子欺负，他也保持自己的风度，忍让。你从没见过像他这般正直的男子。
　　你们一起看星星看月亮，你做他最爱吃的蒸蛋，他教你读诗写字。你看着他白暂的手腕握着笔，一笔一划写着：阿福。他说，这就是你的名字。
　　不确定是哪个时间，也不清楚是哪个瞬间，这位沈家哥哥，烙进了你的眼里，住进了你的心里。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这是他教你的诗，“郎君”，“妾身”，皆是最亲昵的词汇。
　　“沈家哥哥，”你抬头望着他：“我想和你，岁岁长相见。”
　　他将你拥入怀中，亲手为你戴上一枚白玉簪。
　　他对你允诺：“阿福，我定不负你。”
　　没有什么轰轰烈烈，也没有什么生死相许，就是在一天的日升日落之中，两颗心慢慢地靠近，你满满的欢喜。
　　你相信了，相信他不会负你。你开始幻想为与他相夫教子的生活。镇上的人都知道你俩是一对，经常打趣儿地问你们何时成婚，每次你都羞得低下头，他却坦荡回应；等阿福再长大一点，我就娶她。
　　你看着沈之然身上一直佩戴的长命锁，你许愿，你要和沈之然，岁岁长相见。
　　爷爷很喜欢之然，他勤奋又能吃苦，镇上的小子都不如他。他也在爷爷面前发了誓，说会一辈子对你好、对爷爷好。
　　你每天都在算着要嫁给他的日子，沉浸在自己的幸福里。
　　可老天爷大概就是见不得人好，就在你以为一生就要与他相扶到老的时候，他却不辞而别，什么都没有留下。
　　你先前以为他出了什么事，独自把镇上的每户人家的门都敲开了，挨家挨户地问他们有没有见过之然。你找遍了你们常去的地方，甚至旁边几个村子你也找过了，但他好似人间蒸发了一样，你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地找了三天，终于累倒了，再睁眼看到的是爷爷因为照顾你熬红的双眼，爷爷劝你，忘了吧，就当他没有来过永安镇，你们也未曾见过，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你只是流泪，不禁开始怀疑，遇见他的这一年，是不是一场梦。
　　后来的日子，你为了让爷爷不再担心，努力变得像从前那样爱笑，只是夜里，泪水湿了一寸又一寸的枕头。
　　日子就这么安静而难熬地过着。
　　一段日子以后，入冬，这天爷爷回家后就一直咳嗽发热，你守在他的床前一步都不肯离开，偏偏爷爷用他滚烫的手掌握住你，声音喑哑地让你出门去镇上郎中家抓几幅祛风寒的药。
　　明明就很短的一段路，再回来时和爷爷就是阴阳两隔了。
　　家中一片狼藉，爷爷躺在血泊中，一双眼睛盯着门外，不知道是在盼你回来，还是怕你回来。你跑过去，爷爷还有一丝气息，他缓缓地说：快走阿福，活下去…
　　爷爷说完最后一句话便咽了气，双眼还是紧紧盯着你。
　　他要你快走，他怕你落得和他一样的下场。
　　你悲痛难抑，到底是谁，是谁要害你和爷爷！
　　冬夜里的风真冷啊，吹得你一直流泪。你不敢点灯，怕招来人，只能摸着黑用一个草席把爷爷裹住，藏在家里放米粮的橱子中。
　　可怜你连给爷爷下葬都做不到。将爷爷安顿好以后，你蜷缩在角落，眼泪止也止不住，喃喃自语：沈哥哥，你在哪？爷爷死了，我好怕。
　　你知道，这世界上，从此只剩你一个。天地这么大，你实在不知道该去哪，你的亲人、你的爱人都离你远去，你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可是你又想起爷爷临终前的那句话，爷爷让你活下去。
　　是的，活下去，找到沈之然，为爷爷报仇。
　　你对着爷爷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孙女不孝，不能给您安排好后事，您放心，我定会为您报仇，还望爷爷在天之灵保佑孙女。孙女，就此别过。”
　　趁着天黑，你离开了。刚出镇子就感受到一阵杀气袭来，有个黑衣人在追杀你，刀尖就快刺到你的时候，一位脸上有疤的老伯从旁冲出，把你推向一边，自己和那刺客纠缠起来，老伯为了让你快走，身中一刀，你顾不得别的，拼命往前跑起。
　　他是谁？为何对你舍身相救？为何？你混乱了……
　　以后的日子你一刻也不敢歇息，你不知道走了多久，饿了就啃干粮。白日里就躲进山林，你害怕被那帮人发现，只敢在夜里悄悄赶路，你要去京城，那里人多，又是沈之然的家乡，你一定能打听到什么。
　　入了京城后，你来到主街上的一家明月堂药房打工，毕竟京城太大了，总得先打探些消息才好。药房“掌柜的”名叫赵凡一，是一位很俊俏的男子，见到你时就有些震惊，脱口而出一句：“婧姨！”见你一脸诧异，他又不好意思地笑笑，说认错人了。忽而又问你是不是“小芸”，你只回道不是，你告诉他你自小便和爷爷相依为命。他叹了一口气，同意你留下做工，其实药房活计并不累，只是给掌柜的打扫房间。
　　掌柜的有个很喜欢的女子，可是却无法在一起。不由得让你想到了你和沈之然，越发伤感。你瞧着掌柜的是个好心的人，心里将他当成了自己的哥哥，把心事说给他听，包括爷爷的死，你还请求他帮你寻找沈之然的下落，但是没有任何结果。
　　自从踏入京城后，你便会做些乱七八糟的梦，梦里总能看到一个穿着玄色铠甲的男子，他在马上，一杆银枪却直冲你的额前。每次做噩梦时你就会特别想爷爷，想沈之然。可如今他们都不在你的身边了。
　　说来也是天意，这天你上街想要做件衣衫，在人群中看到一个背影和沈之然很像的人。你跟着他走了一阵，见他到了公主府。
　　这府邸很是气派，门口挂着大红的灯笼和绸缎，连门前的石狮子都贴上喜字，好不喜庆。
　　你站在门口愣了愣，把头上的玉钗拿了下来，放到胸前，转身要走。
　　这时一顶轿子停在门口，款款走下来一位女子，穿着广袖罗衫，一头青丝挽着复杂的发髻，发间插着一只蝴蝶双飞的步摇，她一走，蝴蝶的翅膀就跟着微微颤动，栩栩如生。
　　沈之然扶着那女子从轿子里走出来，你看着两人亲密地站在一起，那女子还替他整理了衣襟，再想到那刺眼的红绸，一切都明了。
　　原来他不告而别，是因为要迎娶佳人。
　　你虽是清贫人家的女儿，却也有自己的骄傲，你知道你应该转身离去，可是你的视线就是死死地黏在他们的身上，无法转移。沈之然在此时回头，四目相对间，你好像突然明白相识太久不相逢，相逢已是陌路人的含义。
　　明明他就在那里，容貌没变，是你这么长时间里日思夜想的人，可你明白，他不是那个陪你在永安镇看星星的沈之然了。
　　如今他要花好月圆，可你呢，不过是个连家都没有的可怜人罢了。
　　你看着他飞快地和身旁女子说了几句话，接着走向你。
　　“阿福，真的是你！我找了你好久！”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惊喜，可他说的话你却不知道该不该信。
　　“沈哥哥？”你有些害怕，有些无助，加上最近有些着了风寒，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你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沈之然正坐在床边和一个丫鬟说话，见你醒来，他似是很高兴，忙问你有没有好一点。
　　你有些抗拒他，他像是察觉到了一样，他告诉你不用害怕，现在是在他的府邸，很安全。
　　他说他当初之所以不告而别，是因为突有急事不得不离开，事情完成后，他曾回去找过你，不过你却早已不在，但他从来都没有放弃找你。最后他请求你：阿福，留在我身边。
　　你的辛苦、惧怕、委屈和难过都因为这句话烟消云散，其实爱了，就很难拒绝，即使还有恨。可他的一句“留在我身边”，你就低了头，甚至愿意忘记那公主府门前的红灯笼和喜字，只因为他让你留在他身边。
　　因为愿意，你愿意留在他身边，继续你在永安镇未完成的梦。
　　事后想想，你当真是愚蠢可笑，他三言两语就将你骗过去，让你心甘情愿做他的妾！
　　这天晚上你们相依很聊了很久，你告诉他爷爷被害的事情，他拍着你的肩膀告诉你一切有他，他会查到凶手，帮你报仇。
　　这是你睡得最安稳的一夜，梦里大红的喜房和盖头，沈哥哥掀开，一生一世一双人，他在梦里许了你，只不过他说出来的名字是“风旖”。
　　后来你便与药房掌柜的告辞，和他住在一起，你告诉沈哥哥，赵凡一是个很好的人，以后可以一起去拜会他。
　　一开始沈哥哥待你很好，你们像之前在永安镇时那样，甚至同枕而眠，做了真正的夫妻。你以为就可以这样和他岁岁长相见，可三个月后一切都变了。
　　那日，戴着蝴蝶步摇的女子来府中看望你，她缓慢又温柔的说：“我是当朝长公主的嫡女姜韵，也是沈清未过门的妻子。”
　　“未过门的妻子”，这六个字像晴天霹雳一般，你如同被一盆滚烫的油从头浇下，整个人忍不住地打颤。
　　难怪掌柜的怎么找也找不到沈之然的线索，原来他叫沈清，原来他已有妻子，原来他是长公主的人，有权有势，如今又有了官职，娶了贵女，和你一开始就不可能。原来他一直一直都是在骗你。
　　沈清回来时像是已经知道姜韵来找过你的事情，他抱住你，任凭你怎么打骂都不撒手，你用力咬着他的肩膀，都出血了，他却还是紧紧地抱着你。他说他娶姜韵迫不得已，他有苦衷，让你继续留在府内，他也要给你一个名分。
　　名分？原来他以为你要的是名分。
　　你哭累了，也吵累了。你求他放过你，你可以回永安镇，回药房，去哪里都行，只要不做妾。你不想做妾，若不能得一心人，那这情不要也罢！
　　可沈清不愿意，他怕你逃走，干脆把你软禁在府中。你觉得很可笑，明明前日还在说甜言蜜语，现如今就把你锁在院落里，不肯爱你，也不肯放弃你。
　　某天夜晚你睡得昏昏沉沉，听见敲锣打鼓的声音，你醒了后知道，这是沈清娶姜韵的喜乐。悲凉放在你身上最合适不过，你突然很想爷爷，如果他老人家还在，怎么舍得你受这种委屈。
　　突然你的房门被撞开，一个老妇带着三五个下人冲进了你的房中，你惊慌失措地问那老妇想要做什么，她恶狠狠地回答说，是长公主派来的，今日是郡主和沈将军大喜，让你同喜。话音刚落，她身后的几个人就向你拳打脚踢。
　　身上的痛远不及心里的痛，你一直望着门口，以为沈清会来，可直到你被打得浑身是血，外面仍然是歌舞丝竹。
　　你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爱过沈清，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恨过他。
　　往后你在他身边的每一日，你对他的恨意就多一分。
　　第二日你被疼醒，身上的伤口有的已经结痴，有的还在渗血，你躺在地上起都起不来。可那老妇又再次闯入你的房间，她叫人把你拖到门外，又带进了公主府，并告诉你从今天起沈清会以郡主夫君的身份入住公主府，你既整日死缠着他，就来做沈夫人的丫鬟，好好伺候沈夫人！
　　她将你带到正殿，长公主坐在正位，姜韵坐在她身边，你四处张望，不见沈清。长公主让你给她端茶，你手太抖，不小心洒了一身，她便罚你举着滚烫的水杯跪三个时辰。手上的伤口又裂开了，热水流进去，像被刀割一样。姜韵眼神闪烁地看着你，还带着三分不忍，可她的母亲，尊贵的长公主殿下脸上却是恶狠狠的笑意。
　　无数个日夜折磨，你险些想一死了之，可你发现自己好像有了身孕。于是无论下人怎么殴打你，你都用双手死死地护住小腹。
　　后来的日子，你被当成奴婢肆意践踏，他们不给你的伤口上药，让它一直溃烂，还让你举着烛台罚跪，整夜地擦地砖，不让你休息。虽然每一天都生不如死，但你早已经麻木了。
　　可是你还不能死，你要撑着一口气，你要撑到沈清来，亲口问问他！
　　这段日子，你时常精神恍惚，总觉得面前站着一位拿着银枪，穿着铠甲的男子……那个梦里的男子，你不知道他是谁，但你知道他不会伤害你，有时你觉得，就因为他出现，连身上的伤痛都好似轻了一些，你问他的名字，他没回答，那两个字却闯入你的脑海里：归离。
　　虽然你不知道是谁，但还是要谢谢他，归离。
　　在你被长公主折磨的这段时间，归离时常出现在你的身边，不知是真是假。归离一直都在，有时你觉得他在帮你挡风，有时你又觉得他在帮你上药。只是你已经糊涂了，实在分不清是幻想还是现实。
　　终于熬到这一日，沈清回来了。
　　他看着你，居然哭了。
　　你觉得有些好笑：哭什么？沈清，你好好看看——
　　我这身上的每一寸，皆是拜你所赐。
　　你知道自己有孕，若是被人知道，绝不会放过你，所以你必须要离开这里，只有掌柜的可以带你走。你哑着嗓子对他说可不可以请掌柜的来，你只信得过他。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你了。
　　掌柜的上过药后，你感觉有了些精神。
　　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你问沈清：“是我做错哪里了吗？”
　　沈清眼神有些躲闪，却还是说道：“阿福，你没有错，是我……负了你。”
　　这么久的等待和期盼，苦苦地寻找、满腔的信任，到头来只换来三个字，“负了你”。
　　所有的委屈在这一瞬间进发，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你明白了，你明白了。
　　你抬手擦干了眼泪，抚平了衣角，冲着沈清福了福身：“妾身知道了，承蒙沈公子照顾，原是我太过痴心妄想，错把戏言当承诺，往后天高水长，愿与公子，死生不复相见。”
　　转身和掌柜的离开，再也不要回头。
　　回去后，掌柜的在身旁叹气，替你搭脉，知道了你有孕的事情。
　　掌柜的告诉你，他找到了杀你爷爷的凶手，是长公主。
　　想了想长公主对你动辄打骂的恶劣态度，你自问与长公主无冤无仇，不知道为什么要如此对你，你想要知道真相，你求掌柜的帮你报仇，如今你能依靠的只有他。
　　掌柜的答应了，但紧接着他问你接下来要怎么办？
　　你已有身孕，没有成亲的女子有了身孕，是会被当做□□议论的，被长公主知道的话，更是会闹得人尽皆知，逼你去死。你不要给爷爷蒙羞，更不要你的孩子以后遭人非议。你无助地落泪。
　　许是于心不忍，掌柜的和你商量，“做夫妻”，他说这都是给外人看的，若你以后有了可以托付的人你们便“和离”，若没有，他也会当这个孩子是他亲生的，照顾你们一辈子。
　　不幸的你，却幸运地遇见了掌柜的。你含着泪感谢他的思情，愿为他做牛做马。
　　另一方面，五月初七长公主诞辰，掌柜的作为长公主的医师被邀请去祝寿，帖子早已送到药房，还提出听说他与你很快成婚，特地邀请你一起前去。你想着，这其中一定有阴谋，也许长公主是故意叫你们前去，好试探你，若她发现你们是假夫妻，你又有身孕，后果不堪设想。可长公主的请帖，你们无法拒绝，只能见招拆招。
　　掌柜的告诉你，他已经想到办法除掉长公主，你们作为夫妻一起前去，也方便掩人耳目。末了，他提醒了你一句，希望你不要冒然动手，担心你有危险。
　　你应了下来。不过，你看得出赵凡一对长公主万分厌恶，心中猜测这厌恶的来源，不仅仅是为了帮你报仇。
　　于是你们匆匆成婚，虽然是做给外人看的，但穿上嫁衣的那一刻你还是很难过，很难过。明明，明明在你的幻想里，挑开你盖头的人应该是沈清，和你喝合爸酒的人应该是沈清，和你岁岁长相见的人也应该是沈清。
　　可现在，伤你的人，骗你的人，让你失去一切的人才是沈清。
　　谁都妄想过相守至地老天荒，却也只是旧梦一场清泪两行。
　　别人的新婚之夜满是缱绻，你们的只是相顾无言，掌柜的喝了一夜的酒，你与红烛对视到天亮。
　　长公主诞辰前夜，赵凡一和你一起来到了公主府，为明天的午宴做准备。沈清坐在你面前，神色十分严肃，其他面熟的人也都来了，你们开始闲聊。刚坐下你便看见一男子，穿着十分华贵，他身边是一位绿衣女子。你看到男子，只觉得十分熟悉，他的反应也是如此，惊愕地看着你，竟然迅速偏过头去。你看到他这样，左肩的胎记突然一痛，你微微皱眉，没让别人察觉，这位公子如此高贵的扮相，怎么会让你这样的平民女子有熟悉感，一定是错觉吧？
　　而坐在你身边的赵凡一也有些不寻常，他脸色煞白，还握着他一直待在身上的半块龙纹玉佩，额上也起了薄汗，很不舒服的样子，但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继续与他们闲聊……
　　赵凡一为了你的身体，也为了你的清誉，私下跟管家说要两间房，他住在你的左边。诞辰当日，你看到一个绿衣女子站在你右边房间的门口(你记得她叫柳盈盈)，眼神复杂地看着你，又看了看掌柜的，而他好似不在意一般，扶着你进了房间。
　　你进房后觉得身体不适，先休息了一会，迷迷糊糊中你听见一个女人在叫喊“归离”，喊得撕心裂肺。
　　归离，是那个握着银枪的男子吗？莫非有人知道他是谁？
　　你正准备起身去问问，这时赵凡一带着药箱来为你诊脉。他说你母体孱弱，要去给你开个保胎的药，去厨房煎上，好让你一日服用三次。
　　这边丫鬟把药端来，刚服侍你喝下，沈清就推门而入，他发觉你怀孕了，很是震惊，随即间你是不是赵凡一的。你的心彻底冷了，爱了这么久的男人不仅骗你，还不相信你。
　　你反问道是赵凡一的如何，是你的又如何。他生气了，用力的抓着你的手大声的说如果是他的就生下来，如果是赵凡一的就……
　　还没等话说完，那边便有小厮来请，说长公主要在午时一刻在凤栖阁设宴，请你们快些过去。
　　午时初刻，你和沈清到达了凤栖阁，你发现那苏之煜已经到了。随即赵凡一和柳盈盈也来了，最后姜韵扶着长公主坐到了正位上。
　　长公主环顾了四周，最后眼神定定的锁在了你身上，你想起了她对你的毒打，甚至杀害了你爷爷，就越发愤怒，也死死地盯住长公主，听见她嗤笑一声。你的手紧紧地握拳，一定要为爷爷报仇！
　　宴席开始，下人们有条不素的上菜，只听旁边小厮念叨：
　　今日菜单
　　膳汤一品：龙井竹荪
　　御菜三品：凤尾鱼翅红梅珠香 宫保野兔
　　饽饽二品：豆面饽饽奶汁角
　　御菜三品：祥龙双飞爆炒田鸡莞爆仔鸽
　　御菜三品：八宝野鸭佛手金卷炒墨鱼丝
　　饽饽二品：金丝酥雀 如意卷
　　御菜三品：绣球乾贝 炒珍珠鸡
　　御菜三品：干连福海参花菇鸭掌五彩牛柳
　　饽饽二品：肉未烧饼 龙须面
　　烧烤二品：挂炉山鸡生烤孢肉随上荷叶卷葱段甜面酱
　　御菜三品：山珍刺龙芽蓬勃豆腐草菇西兰花
　　午时三刻，大家正在吃饭的时候，苏之煜说有些不适，想出去透透风。随即姜韵也起身离开，你看着她隆起的肚子，又看了看身侧的沈清，心里不禁的冷笑，分明已经和姜韵有了孩子，却还来质问你的孩子。
　　午时末刻，你跟在掌柜的后面回了房间。
　　未时初刻，你隐隐觉得长公主与你之间也许还有隐情，当然，她残害你是真，你觉得她活该死掉，但你无论如何都想问问她，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害你和你爷爷？
　　你从房间出来，走到长公主门外时，听见里面长公主在与人激烈争吵，你自知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于是先回房休息。你回到房中，只觉得小腹似有不适，便躺下休息了一会。
　　未时四刻，你醒了过来，起身又去长公主房中，房内只有长公主一人，你进去时发现长公主桌上的茶水没碰，她端起一碗药，用勺子一口一口地喝着，似乎是嫌苦，还捻起一旁的蜜饯吃了。
　　你质问她为何要杀你和爷爷，她冷笑一声说：“因为你是贱种，我早就该杀了你，你和你娘，都是贱人！没想到你还来勾引沈清，真是下作！虽然沈清也是个下贱胚子，但就凭你也配跟我的女儿抢？”
　　你只感觉全身的血气都在上涌，你控制不住自己的努气，随手抄起放在一边的花瓶狠狠地向她头上砸去。手磕到了桌角，被划伤了。
　　砸完你觉得解气，又有些惊慌，都没有确认她是否死了就跌跌撞撞离开房间。
　　未时五刻，你回到房中，心还是跳的厉害，端起屋里的茶杯猛灌了几口。
　　申时二刻，你先听见左边的房间有开关门的声音，大约掌柜的有事出去了，你思索着柳盈盈今天看你们的眼神，觉得她恐怕就是赵凡一的心上人，你心想，掌柜的要你今日不要轻举妄动，你没能忍住，绝不能再给掌柜的添麻烦了，等到一切结束，孩子生下来，还得尽快和掌柜的和离，不能耽误了他们。
　　酉时二刻，下人来送保胎药，你还是有些慌乱，喝不下去，便让他先搁着。
　　西时三刻，门外有些混乱，随即下人来通报长公主死了！你赶紧去敲赵凡一的门，本想串通一番，但怎么敲他也不开，应该是不在房中，如今公主府内外都被侍卫包围，掏不出去了，你唯恐被怀疑成凶手，只能假装茫然地叫上柳姑娘一起去长公主房间看看情况。
　　等你们到时，姜韵、苏之煜、沈清、赵凡一已经都到了。姜韵在大哭，赵凡一面沉如水，提议大家去凤栖阁稍坐，通报皇上要紧。
　　西时四刻，你们在凤栖阁内相顾无言，苏之煜说他已经去禀报了皇上，也通报了京兆尹。可能还需要等一会才能来。不一会柳盈盈安排下人沏了一壶热茶，赵凡一将其分发给大家，你不舒服，姜韵还在哭，苏之煜没有碰茶，柳盈盈也没有喝，只有沈清喝了。
　　酉时末刻，你觉得越发不适，这屋里的熏香气味太重，让你有些头晕。想起刚才那碗保胎药还没喝，便和大家说了一声，想要回屋歇歇，顺便让丫鬟去给你热了端回房间。
　　戊时二刻，丫鬟将药重新热了给你送来，你趁热喝了。
　　戌时四刻，你觉得小腹疼痛异常，身下也有血迹流出。你害怕地大叫，不一会，掌柜的、柳姑娘、沈清都来了你的房间，你痛得昏了过去。
　　亥时三刻，你醒了便知道腹中的孩子没有了，下腹疼痛异常，身上的衣裳被换过。
　　究竟是谁要害你的孩子，是一直讨厌你的姜韵，亦或是误会你与赵凡一的柳盈盈？你没有哭闹，只一个人在黑夜中流泪。这时一个人影进来，是个男子，他似乎以为你还在睡着，你没有打草惊蛇，装睡要看看他想如何。黑暗中你看见他拿着一包粉末往药里里倒，然后他掌灯。烛火微微亮起，你看清了那人，是沈清。
　　是沈清要害你！
　　你的耳畔仿佛响起他先前质问你时没有说完的那句话：
　　如果是他的就生下来，如果是赵凡一的就……
　　——就怎样？就要杀掉这个孩子……接着再来杀掉你……
　　他端着药向你走来，叫醒了装睡的你，让你喝下。你冷冷地看着他。
　　因为爱所以不能不恨，你恨他骗你，恨他明明不爱你却不肯放过你，你恨他在你被杀、被打、被侮辱的时候都不在，你恨他即将与妻儿其乐融融，你却孤苦一人。
　　你恨长公主，恨姜韵，恨一切伤害过你和你亲人的人！
　　他要你死，你就要所有人都陪葬！
　　你装作不知道他下药，告诉他你嘴里很苦，想吃蜜饯，他坚持让你喝药，似是迫不及待让你去黄泉。你只能暂时将那药含在嘴中，沈清将药碗放到桌上，你用眼神催促他去给你拿蜜饯，待他走后立刻将药吐了出来。
　　亥时五刻，你拖着身子来到厨房，取了一个火把，又找了一些火油，出门见什么便点什么。
　　天公作美，当晚的风不小，一场火就从后院开始烧了起来。
　　你的心太冷了，需要火来暖，最后你回到了自己的房中，你觉得眼皮越来越沉，你觉得自己要死掉了，真好。
　　恍惚中又听见：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我还没有和你……岁岁长相见呢……
　　司命大人，我已知晓，我所爱之人想要夺我性命，是沈清，要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