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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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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姑娘休夫!
方员外家有个闺女叫方芳芳
江南四月,草长莺飞。旖旎春色遮不住杭州城的喜庆,青石板路上的老老小小都张罗着杭州绸缎商贾方员外家千金方芳芳的婚事。满城尽是笑语,而就在杭州城最显眼的府宅之处,只闻见一声吆喝,便瞧见古铜色骏马上蓦然踏下一人。
男子玉树凌风、貌比潘安,青丝四散、星眸微眯。纸扇唰地一声打开,挡住了坚毅的下颚。正在二楼木栏处吃龙眼的女子在看到男子时凤眸紧锁,随后噗地一下吐出口中的龙眼核,好巧不巧,那枚龙眼核正中公子脑门儿,又只听见啪的一声,公子嘤嘤叫了声,看着二楼冲着他嬉皮笑脸的女子,不蒸馒头争口气,公子冷哼着欲往前走,却在下一刻踩到了方才正中他脑门儿的龙眼核,于是砰地一声,公子华丽地“狗吃屎”。
“呀,公子!”随行小跟班儿强忍着笑意跑上前去搀扶,抬眸便看到主子比龙眼核都黑的脸,立刻噤声了。想他堂堂称霸一方的魏将军的儿子,竟会被一枚龙眼核弄得如此狼狈,说出去那些狂恋魏公子的姑娘们岂不得一哭二闹三上吊啊。
可魏公子再抬起头时,早就不见楼上的妙龄女子。跟班儿扯着嗓子喊:“方员外,魏公子来了!”刚整好衣裳的方员外听到这声儿忙从里厅赶出,皮笑肉不笑地请公子进堂。方才坐定,便只见随从上前耳语,这下老头子跟中了似的猛地站起身来就往外跑,留面色铁青的魏公子再贵宾席上青筋暴立。
“公子,这方家人也太目中无人了吧。”跟班儿煽风点火,魏公子一拳打在榆木桌上,榆木桌没坏,公子的手倒是肿得跟馒头似的。这员外府上欺人太甚,显示奴婢竟往他头上吐龙眼核,现在方家老大竟然话都不说就留他和跟班儿面面相觑。
魏公子头疼了,只好跟着方员外。
“我的个乖宝宝心肝儿哟,你做啥不好你寻死!”刚打开小姐闺房的大门,便只听见方员外连珠炮似的说着,吊着白绫的女子伸着舌头哭丧着道:“爹爹,女儿不想嫁啊……”
“不嫁咋行啊……这是赐婚啊……”老头子心想也悲伤,这样性子的女娃要是嫁了人,后世必为大患啊。女子不死心继而道:“爹爹,若是您非要女儿嫁,那女儿只有下辈子再来侍奉您了……”
“芳芳……别介啊……”
其实魏公子是一向不稀罕这种父女情深的闹剧的,但是瞧见白绫上的就是方才用龙眼核砸自己的,顿时男性尊严作祟,便冷声道:“你就在那上面吊死好了。”闻言,员外和女子都是一愣,魏公子又道:“白绫是活结,死不了人,况且,姑娘,你那眼角的眼泪是辣椒水弄的吧。”魏公子修长的手指指向不远处的辣椒水,抬眸望着再也说不出话的方芳芳。
吊在房梁上的妙龄女子怒目圆瞪——早知道方才扔个花瓶下去砸死他才对!显然魏公子是有读心术本领的,见女子昂首不认错,只好添油加醋:“原来,方姑娘不想嫁予我这个粗人啊。”说罢,魏公子还作势叹了叹气。
员外脸上挂不住,只好阴沉着声音道:“来人,把小姐抬下去,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私自放她出来!”老头儿又跟换皮似的转过身谄媚地笑道,“魏公子,这边请。”公子一摇纸扇,朱唇微抿,气得女子咬牙切齿。
有仇不报枉为人
鸾烛摇曳,方芳芳倒吸了一口气,拿着匕首轻轻地在手臂上划了一道,顿时鲜血四溢,于是乎,姑娘只好扯着嗓子喊:“啊……好痛啊!好痛啊!”一时间,门外躁动,女子得意地笑着,朱门轻启,她背对着门扉,嘤嘤道:“快找大夫……我……”
“我曾在宫中学过几年医,不知可否有幸为姑娘把脉?”听到这声音方芳芳就噤声了,回眸一望,果然是那张万恶的脸,于是她的脸顿时就耷拉下来了,冷哼一声:“魏公子真是闲情逸致啊,跑来看我,您不嫌累得慌?”
红唇公子抿嘴一笑,折扇唰地合起:“姑娘为毛看到我如此心慌?莫不是爱上我了?”
方芳芳呸了一声,皱着眉呵斥道:“来找我作甚!”魏公子扑哧一声,露出迷死人不偿命的纯洁笑容:“姑娘忘了我此行来的目的?”
方芳芳只好龇牙咧嘴地吼叫:“你休想我嫁给你!你这个人渣!”她不是未曾听别人讲过,魏家公子拈花惹草,那风流韵事就是讲上三天三夜也未必能讲完。想到从此之后会步入那些被遗弃的女子的后尘,气就不打一处来。她方芳芳是谁?杭州城内外富甲天下的方家的独生女,何必要嫁给这种负心汉?要不是夫人英年早逝,员外无人照料,她早撒丫子跑北方去了。
虽然这厮长得唇红齿白,跟唱小曲儿的帅小伙儿似的,但想到他可耻的所作所为,方芳芳还是觉着这桩婚事真是要了她的老命。她抬眸又发现他手里拿着一盘龙眼,于是伸出手指着盘子,咽咽口水问道:“这个,给我吃的?”
公子忍住笑意,转过身将门关上,顿时方芳芳像是惊起的耗子似的往后缩:“你要对我做什么?”他的目光微微往下移,移到她的胸口似笑非笑地扬起嘴角,女子后知后觉地垂下头,这才面红耳赤地吼道:“下流!”
“我对未长成的女娃不会下毒手的。”魏公子走上前去,她愤恨地咬牙,他将一盘龙眼放在她面前,随即凑近她笑得一脸桃花,“你如是这般,那我只能告知你爹爹,你不愿嫁我。”一想到前几日在闺房里闹出的笑话以及爹爹那张臭的要命的脸,方芳芳只好噤声了。
他狭长的眸子眯成好看的弧度,眼角的泪痣若隐若现,他凑近她,危险地说:“这样吧,如果你帮我做一件事,那我们之间的恩怨可以一笔勾销。”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门。“先把我面前的龙眼一个一个剥开塞进我嘴里,那我就告诉你法子。”看着面前的小绵羊似乎上钩了,公子狡黠地笑了。
所以这万千世界啊,还是没有人能和他江南魏公子相比的。
一连剥了好几日的龙眼,方芳芳才蓦然发现,掀桌啊,她凭毛给他当奴婢啊?再说了,她又不想嫁给他,她的心早在很久之前就是别人的了!她总觉着,那个男子倘若能称霸一方,他日必会把她娶进门做媳妇。
所以在此之前,她才不要嫁给这风流魏公子呢!
绛色长衫的公子送去修了
这天方员外收到了一封秘密书函,连夜从杭州赶去了京城。眼下偌大的宅子里就剩下她和那无耻公子,魏景轩整天游手好闲,屁股后面跟了个叫□□的跟班,老头子出远门之前再三叮嘱闺女一定要好生招待魏公子。她答应着,转过身却撇撇嘴,好生招待才有鬼叻。
不巧正撞上一袭白衫的魏公子,那狸猫似的眼睛咕噜一转,直勾勾地盯着她。他的头发很长,有几缕青丝飘到了她的脸上,魏公子斜眼道:“方姑娘想不想同我去找点乐子?”
“乐子?”这让她一瞬间又来了精神,魏公子笑得一脸猥琐。“方姑娘可去过杭州的青梅楼?”方芳芳讪笑了声,果然这采花贼的心思终于暴露出来了,青梅楼是杭州最有名的欢场。方芳芳扁扁嘴:“公子,这等地方我不好去吧?”
“怕什么?”魏公子展开折扇,一面招呼着身边的□□给她化妆,等二人走出宅子的时候,俨然变成了三男无女。方芳芳正兴奋得摩拳擦掌,就只感到头上一个爆栗。无辜地睁大眼睛,只见魏公子摇着折扇冲对面的姑娘一阵媚眼,顿时十几个美女应声倒地。
“下流果然就是下流!”方芳芳低咒着,又是一个爆栗绽放在脑门上。魏公子皮笑肉不笑:“下次骂我之前记得别张嘴。中午吃了大蒜吧?”方芳芳只好又噤声了。
三人一齐走进青梅楼,老鸨看到魏公子就扭着屁股挤到他面前,脸上的脂粉随着她的嘴一张一合簌簌地往下落,引得方芳芳打了好几个喷嚏。另一边,□□的身边已经围绕着好几个美女了,魏公子要了一间上等的雅室,斟了一壶酒凭栏远眺。不一会儿,□□悄悄走进来凑在他身边耳语了几句,只见他微露喜色,邪魅一笑。
突然传来了琴音,方芳芳来了兴致,跨出雅室便看到正厅的高台上,身着绛色长袍的树冠男子正弹着琴。也就在那一瞬间,方芳芳猛地瞪大眼睛。哦……那不是她的梦中情人么……
“宋……修?”她的声音似是很不确定,琴声戛然而止,高台上的男子侧眸望着她,而后微微蹙起了眉,冷声道:“公子,你认识我?”他显然没认出女扮男装的方芳芳,她只好摇摇头说:“雅室里的东西坏了,可以送去修了。”她遮遮掩掩地往回走,撞到了身后的魏公子。
魏公子眯起狸猫一般的眼睛饶有兴味地看着她:“哟哟哟,脸红了。”
“滚你丫,你才脸红了!”方芳芳抬头瞪了他一眼,冷哼着走进了雅室。他的目光继而转向一旁继续弹琴的宋修,啧啧了声。□□说:“公子,那人没认出方姑娘来。”
魏公子作势摇了摇头:“他宋修的眼神岂会那么薄弱。□□,我们在杭州待的日子够久了,今晚就启程回京吧。”
“那方姑娘……”□□欲言又止。
他的眼神飘忽到一旁正卖命喝酒的女人身上,情不自禁地呵呵笑了声:“不久便会遇见的。”
这世上竟然有人不爱他魏景轩
方芳芳还来不及发现,从青梅楼回来的当晚魏公子就回京去了,因为在此之前,她就被敲昏带走了。醒来的时候是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方芳芳张牙舞爪地对着婢女一阵咆哮:“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
婢女莫不敢得罪主子带回来的人,只好恭恭敬敬地说道:“这里是京城。”
“京城?”方芳芳来了兴趣,虽说杭州已经很好玩了,不过据说京城更好玩,于是她又磨拳擦站地站起身来。“快说,是谁把我弄到这里来的?”
“回姑娘的话,是主子。”呸,她当然知道是主子,关键她们的主子是谁!她还没来得及追问,门扉就被推开,一身绛紫色长袍的男子走进来,方芳芳一时无语凝咽。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冷:“好久不见,芳芳。”她当然不会忘记他们有多久没见了,约莫是有五年了。
宋修在府邸的亭子里摆设了酒席,二人似是许久未见的朋友一般促膝长谈,方芳芳还是明显地感觉到,面前的男子早就不是五年前山盟海誓的青涩少年了。他的眉宇间透露着一种杀气,写着“挡我者死”的字样。正当二人准备斟酒举杯的时候,门外传来了一阵爽朗的笑声。
“宋兄喝酒,怎能不叫上晚辈呢?”进门的不是别人,正是魏景轩。方芳芳咬牙切齿,恨不得一脚丫把她踹到杭州去。“看样子宋兄有客啊。”他狡黠的目光转向一旁的方芳芳,伸出手慵懒地理了下略微凌乱的长发,继而道,“宋兄这次南下可有什么趣事?”
“趣事谈不上,倒是遇到了许久未见的友人。”方芳芳一时没反应过来人家说的就是自己,随即嗯嗯嗯了几声,“想必魏公子应该比我更熟络吧。”
“那是自然。”魏景轩哈哈大笑起来,二话没说走上前去倒上一杯酒一饮而尽,“这就算是晚辈此次前来不曾告知的赔礼了。那人,我就带走了。”说罢,魏公子一把把坐在石凳上的方芳芳拉出门,一面给了她一个爆栗。
她捂着额头不满地望着他:“你干嘛啦!干嘛破坏我的好事!”
他用折扇轻轻地撩起她的一缕秀发,桃花眼眯成好看的弧度:“你要知道,你可是我的媳妇,怎么能和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男人共处一室呢?”方芳芳气得直跺脚,愤恨地踩住他的鞋子恶狠狠地叫道:“你少做梦了,我就是死也不会嫁给你的。”
“那我就只好跟你爹爹说,你不愿嫁给我。”
“爹爹……”方芳芳突然来了精神,一股脑问道,“我爹爹说是来京,人在哪里?”
魏公子衣袂一挥:“我怎么会知道。”
“对嘛。”方芳芳的眼里闪过一丝侥幸,“你都不知道我爹爹在哪里,你怎么告我的状啊。”说罢,她自顾自转过身往前走去,嘴边衔着笑意。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一把扯住公子的衣裳,似笑非笑:“公子,难道有人会看不上你哦。”
话音未落,□□头上又是一个爆栗。“你不懂,女孩子都矜持,她心里啊,指不定爱我爱得多深呢。”□□吐吐舌头,这厚脸皮的公子一向对自己充满信心,这下肯定是不肯承认自己被女人玩弄了。不过话说回来,魏公子啧啧了声,掏出随身携带地铜镜望着自己的容颜,他这么美,那个女人到底是哪个筋搭错了竟然会不爱他?
啊,一定是不好意思开口。魏公子又笑了,踏步往前走,脸上的笑意越发浓烈。
大内密探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方芳芳委屈地住在了将军府,整天和魏景轩“眉来眼去”,其实方芳芳是不稀罕住在这种地方的,可是她实在不认识回杭州的路。在府上闲来无事,方芳芳就迷上了练剑,主要是因为她曾不小心偷看过魏景轩练剑,不得不说,在练剑的时候他还是小有气质的。
这天正在练剑,方芳芳便闻见府外一阵喧嚣。原来是宫内选秀女,长长的队伍很是壮观,方芳芳站在门口张望张,突然瞧见一身白衣的魏公子和嬷嬷交谈了几句,随后魏景轩臭着一张脸走过来对她说道:“走,跟我进宫。”于是方芳芳一瞬间就慌了,皇宫这种地方,她还真的是不敢去……
“他日你嫁给我,必然会面见圣上,现在不过是提前走个场而已。”□□赶忙叫了一辆马车,还未等她说话,她就被魏景轩硬是拖进了车里。一路上走得并不颠簸,但魏公子的脸却臭得像是茅厕似的。下了车,方芳芳只好扯着一边垂着头的□□问道:“你家主子怎么了?”
“还能怎么呀,事业爱情都不顺利,他铁定高兴不起来。”只见魏公子气势汹汹地跑过来揪住□□的耳朵,怒吼道:“你还不快点给我去查!”见魏公子不高兴,方芳芳恬不知耻地凑在他身后支支吾吾说个不停,在途经一条深巷的时候,他猛地转过身把她压在墙上,双手禁锢着她。
他的眉间有怒火在燃烧。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罗嗦,看不见我很烦吗?”白衣公子索性变成了无赖的模样。
“我知道你很烦,所以我找你唠嗑让你开心点。”她的语气不知为何变得闷闷的。
“我有的时候真想堵住你的嘴。”他说完才觉得这话有些暧昧,白皙的脸上竟然难得出现了一抹红晕。方芳芳一愣,没想到厚颜无耻的魏公子竟然也会脸红诶,想到这儿,她没心没肺地笑起来。“你笑什么?”他的嘴角有些僵硬。
她笑得没气质没形象没大脑,但却让魏公子的心情无端好起来。
突然间,他的余光触及到不远处正往这里走来的绛衣男子,也就是在那一霎那,方芳芳只感到嘴唇上传来温热的触感,像是情人间专有的爱抚和轻触,她竟然在那一瞬间就沉醉在这该死的温柔乡里!绛衣男子先是一愣,随即竟无端笑起来。
笑到他的目光一紧,握住拳头,只字不语。
“呀,你今天中午吃大蒜没漱口?”方芳芳猛地吸了一口气,瞪大眼睛望着面前厚脸皮的魏公子。“熏死我了。”说罢,魏公子捏着鼻子,右手展开折扇一阵扇风。她骂骂咧咧,却蓦然看到不远处的绛衣男子,心不安地跳动了起来。
等她反应过来,方芳芳毅然甩给他一个耳光。“无耻、下流!”她嘤嘤地哭出来,撒丫子就跑。魏公子的心情没来由变得更差了,只不过是一个吻嘛。魏公子哼了声,心中似乎裂开了一个缺口,怎么也补不上,看着她扬长而去的背影,魏公子突然意识到了一个事实。
他的媳妇,要被人抢啦!
魏公子又哼了声,正碰到□□跑过来报信:“公子你猜得没错,这批进宫的秀女中不少是宋修的人,都是练过武的。”他狭长的眸子终于转了方向。果然如此,从青楼里挑选有资质的女子,送进宫,在皇上身边埋下眼线,一点一点获取势力,这大抵就是宋修的计谋。
“走吧,跟我去办点事情。”
□□意识到主子心情不对劲,四处看了看问:“公子,那方姑娘怎么办?”
“管她呀。”他不满地睨了□□一眼,“她要是死了,我还落得个清闲呢。”当然后庭知道,这铁定又是那口是心非的主子瞎说的。
恩将仇报
“坏蛋!下流!无耻!卑鄙!”方芳芳擦擦脸上的泪珠子,一股脑跑到湖边去了。在水里扔了好几个小石子儿,她顿时又觉得无趣起来。魏景轩那个混蛋竟然也不知道要追过来看看,要是她就这么跳河自尽以示自己清白,哼,到时候他还不得后悔死。
耳畔传来窸窣的响声,她还来不及回头就只觉得面前一黑,再然后就什么也看不见了。梦里她遇见了魏景轩,那个爱自己的脸大于一切的厚脸皮美男子轻轻地吻了她,而后嘲笑她一点技术也没有。她龇牙咧嘴想吵回去,张开嘴才发现自己的头一阵疼。
方芳芳是在宋修的宅子里醒来的。
睁开眼睛就听见隔壁传来并不友好的交涉声,即刻,声音戛然而止,一抹鲜血染红了琉璃色的纸窗,她当即一惊,转身想走却被开门声扯住。宋修双手放在身后走到她面前,步子轻得让人分辨不出。他突然硬生生地捏住了她的下颚。
“五年前我告诉过你,倘若我有所作为必会娶你,为何你却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嫁给他?”她愣了愣,宋修口中的他想必就是魏景轩。
“又不是我想嫁的……”她嘀嘀咕咕地说着。
“那就拿着这把剑,杀了他。”面前的男子眼睛里似乎能滴出血来,她愣愣地望着宋修,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反应。剑上还滴着血,她心里一惊,这是谁的血?她猛地回过头去,门已经关上了,她拿着剑狠狠地推开门,突然,手中的利剑砰地一声掉在地上,鲜血溅在她的绣花鞋上。
宋修似乎一点都不慌。
“宋修,你这个禽兽!”她的心一阵颤抖,止不住地怒吼起来。屋子里倒在血泊里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爹爹。她背对着他道:“如果不是我爹爹,十二年前,你早就死在那个冬天了!我爹爹救了你!你为什么要杀掉他!”
他波澜不惊的眸子突然闪动了一下,似乎是想到了十二年前的那个冬天。但那闪动仅仅只出现了片刻,他的脸又阴郁了起来。“我不需要恩人,我需要的是对我的霸业有帮助的人。对于我而言没有利用价值的,自然不用留着碍手碍脚。”他说得轻描淡写。
那天方员外接到的正是他发去的传书,赶到京城便被宋修的人帮去了府上,从杭州回来的宋修决意与方员外谈一桩生意,但未果,这才一怒之下杀了他。
“你应当知道,现在我离霸业只剩一步之遥,只要铲除了魏景轩……”
“他是我夫君。”
“你喜欢他?”
“那是当然。”
“我呢?”
“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她捡起地上的剑,倏忽间就像是离弦的箭一样冲出去,魏景轩曾经教过她剑法,她领悟很快,虽然时间短,但她已经领悟了要领,一般的防身更是小菜一碟。也许是她不知道面前的男子到底有几分功力,亦或者巨大的羞耻和仇恨已经完全控制了她的思绪,她的眼前出现了大片的血红色,她拿着剑到处砍。
府上的随从都赶来保护他,方芳芳数不清自己受了多少伤,她只能感受到胸腔里似乎有什么在顷刻间爆裂了,歇斯底里一般。她从口中吐出鲜血,正喷在绛衣男子的长袍上,曾经那么近,现在却又那么远的男子正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
她笑了笑,漫天的青丝飞散。身体上的伤口一齐痛起来,就在她以为会就这样死掉的时候,屋子顶上突然传来一阵箫声。有人在唱歌:盼过今朝,又是荒凉。
□□在围墙下为主子扇风,这才有屋檐上的男子白衣翩翩的模样。□□刚想歇会儿,就听见魏公子的低吼:“停一下扣你一个月的工钱。”□□欲哭无泪,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竟然摊上了这么个主子……他魏景轩魏公子,可是在什么时候都帅得让人倒地。
慌乱中,她听见兵戎相见的声音,闭上眼就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
都不会死的
魏公子拿着铜镜看着脸上的伤,随即不满地叫来□□。“我的绝世容颜,竟然因为这个女人毁了。”他说罢看着一边睡得像是死猪一样的女人。他是倒了什么霉,竟然会喜欢这种麻烦精。
“公子莫担心,大夫说了,不会留疤的。”这话魏公子显然没听进去,不然不会又对着镜子懊悔了一个多时辰。□□靠在破庙的柱子上睡着了,魏公子还在对着铜镜犯愁,而方芳芳,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醒来的。不得不说,魏景轩那个混蛋实在是太臭美了,现在竟然还对着镜子看,看看看什么看!方芳芳没来由一阵火气。
她动了动,扯到了伤口,魏公子这才侧过脸来没天亮地说道:“你终于醒了。”
“哦。”她回答得不温不火,“是你救得我?”
“废话,不是你夫君我还是谁?”他都没有告诉那个蠢蛋,为了救她……
“怎么会是你救我的呢?”她像是自言自语,自顾自地躺在草堆上,她的身上盖着他的白色长衫,上面溅上了几抹血迹。“你受伤了?”他下意识地把受伤的右手放进袖子里,不再吭声。“让我看看你伤在哪里?”
“你先照顾好你自己在说。”他难得没有露出招牌的坏笑,而是难得安静。
她不听话地做起来,伤口扯裂了,方芳芳嘶地一声倒吸了一口气。他心疼地赶忙去扶她,却露出了缠着布条的手。他刚想收回去手就一把被抓住,她惨白的唇拉出一个不好看的弧度:“手伤成什么样子了?要紧么?找大夫看过没有?”
“你担心我?”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她。方芳芳不禁垂下头:“要是因为救我让你出事了,这一辈子我心里都不会好受的。”她说完,觉得自己的心口有些闷闷的,有着相同反应的,还有魏景轩。□□其实早就被尿意憋醒了,看到主子和未来夫人这幅模样,又不好有动静,只要眯着眼看二人的进展。
“是啊,你毁了我的绝世容颜。”魏公子又开始臭美了,“天下迷恋我的女人要是知道了,你早就不知道葬身何处了。”她依旧是垂着头不说话,晚风吹过他的发丝,撩在她的脸颊上有些痒痒的。“不过我不会让你死的。”他这话似是对她说的,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她的脸瞬间又红了。
“对不起。”她抬起头说。他飘忽这眼神没有定点,随后嘱咐道:“现在我是通缉犯,跟着我你会吃尽苦头的,等明天,我叫□□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杭州,是千万别再去了。”宋修不愧是宋修,杀了方员外,再成功地嫁祸到他的头上。
“哦。”她又闷闷地应了一声,“那你呢?”
“你放心,我堂堂魏景轩,不会那么容易就死的。”
她点点头,嘴唇蠕动着,也不知在说些什么,但魏公子显然是被烦到了。她总是这么烦,一张嘴叽叽喳喳没完没了说个不停,他脸色一沉,大手将女子捞住,含住她说个没完的嘴唇。她惊愕地睁大眼睛,面前皮肤如同白瓷一般的男子半眯着眼睛,纤长的睫毛轻触到她。
身后传来窸窣的声响,魏公子没有回头,猛地将折扇扔过去正中□□的脑门。□□哎哟地叫着赶忙出去方便。他突然张开嘴咬住了她的樱唇:“你这么罗嗦,这次总算是堵住你的嘴了。”她的脸红得像是番茄似的,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她怎么可以就这样被偷袭了啊!而且还是两次了诶!
“你刚才嘀嘀咕咕地说什么呢?”其实他早就听到了她的呢喃。
——是哦,你是魏公子,哪可能这么容易就死了……你如果死了,我要怎么办呢?
我不会死的,他在心里如此说道。
不走就是不走
隔天她被一阵官兵的叫嚣声弄醒,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就被拎到了马车里。一路颠簸,终于在郊外的一条湖边停下了。她的伤口还在疼。
下了车,他把身上的盘缠和衣服都给了她,转过身就走。
“魏景轩,你当真要丢下我一个人?”
“不然呢?”他没有回头,身后传来官兵凌乱脚步声,他说,“总不能让你和我一起送死吧。”话音未落,他一跃而起,已然站在马背上,白衣翩翩,青丝四散。
她痴痴地望着他。“我不走。”她道。魏公子的目光下移,见她抬起小脸焦急地望着他,只好轻声问她:“当真要和我走?”见她固执地点头,他轻笑一声,顿时天边的飞霞也失了色。□□不停地催促着,他俯下身轻易讲女子提上马背,策马扬鞭。
“方姑娘,此次离去,你可做不成你的富家千金了。”
“那又有什么?”她抢过他手中的鞭子兀自欢喜,声音竟然难得的温柔,“就这样浪迹天涯,当一对逃命夫妻也不错。”
魏景轩自顾自地笑起来:“你会骑马吗?”
方芳芳一愣:“不会诶。”
“那你拿着缰绳是准备我们两个都去死吗?”魏公子脸色一沉,差点被这小妮子害死了。不过这妮子倒也是笨得可爱,想来这样一辈子倒也不错。他竟也难得笑得羞赧,这可苦了后面不断张望的□□,前面一对你侬我侬,后面还有追兵呢。
而此时京城宋修的府邸内,绛衣男子一掌拍在木桌上,冷声道:“你们这么多人追个逃犯追不到么?”
“魏景轩身边有方姑娘……”部下的声音怯怯的。
他眯起眸子,眼前瞬间浮现出那个叫方芳芳的女子的容颜,眉清目秀,唇红齿白,顾盼神飞,而后,他将双手别在身后,冷哼道:“罢了,留她也无用。明天一早,我要见到他们两人的尸体。”
“是!”
魏公子研究了一下逃跑路线,最终把目的地定在了东北。官兵和宋修的私兵双面夹击,让魏景轩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送到宫中的飞鸽传书还未得到消息,宋修的私兵就已经把他们暂居的村落血洗一空。
一把火烧了一座村子,老老小小无一幸免。火光之中,有身着白衣的男子,站在屋顶上吹着萧瑟的曲调,一曲《忆江南》,似乎要疼到每个人的心坎里去。公子折扇轻启,唰的一声一排官兵应声倒地。绛衣男子踏着曲末而来,目光直直地停在魏公子的身上。
魏公子花颜失笑:“宋修,你是有多喜欢我,成天跟在我后面,你不累吗?”
宋修脸色难看了些,但也不慌,只是淡然启唇:“魏景轩,你斗不过我的。”
“哦?”魏公子饶有兴味地问道,“那你斗来斗去是为了什么?”
“自是为了天下霸权。”
魏公子哈哈大笑起来,青丝妩媚。“就算你今日在这里杀了我,就算你送去的秀女能帮你顺利地迷惑当今圣上,就算你铲除了你王者之路上的所有绊脚石,天下依旧不会是你的。”
宋修有些怒,音调低了几成。“如是为何?”
“无心者,定不会得到天下人的心。”
“谁不服,我就杀了谁!”宋修冷声下令,身后的官兵一拥而上将魏景轩团团围住。□□在村子外准备马车,魏公子兵行险招,用了一招缓兵之计,可就算他武艺再高,终是寡不敌众。□□急急忙忙从村外赶来,魏公子好不容易杀出一条血路身后就又响起宋修的声音。
情急之中,□□大叫一声:“公子你先走,方姑娘已经在车里了。这里有我拖延时间,在宫里没有消息之前,公子请务必要保住性命。公子带着方姑娘先走,若是明日午时我还未赶上你,公子就一路往前。”□□的声音有些哽咽。
魏公子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见主子愣着,□□一把将魏公子推向身后,掩护道:“公子快走,再不走我们就都得死!”他念及车中的人,握紧拳头转身离去。
一片火光之中,只有厮杀声,之后是良久的静默。
美人计啊美人计
马车刚行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被人拦下了,魏公子臭着一张脸走出来。
“宋修你到底是有多爱我?以前在京城天天追着我屁股后面不放就算了,现在我要旅游你还丫丫的跟着,你知不知道本公子身后的女粉丝可是一群的。要是让她们误认为我喜欢男人,那你要怎么补偿我?”
宋修觉得好笑:“魏景轩,我用了五年都没能让你帮我,我只是不明白,假使你和我同进退,天下不早就是我们的么?”
魏公子轻启折扇,朱唇咧开一个弧度:“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我只最后问你一遍,你到底愿不愿跟我一起?”宋修显然失了耐性。
还没等魏公子开口,马车里的人就径自吼了声“我愿意”便走出了马车,殷勤地走上前去对宋修露齿一笑。这下魏公子愣了,这妮子叛变也不至于这么快吧?!魏公子心想,要是这妮子真的叛变,他就……他就自己跑!
只见方芳芳像是粘虫一样地黏上去,一面谄笑道:“宋修,你可不能负了我。”
靠,魏公子不禁爆粗。拿着纸扇的手瞬间有些颤抖,下一刻,只见方芳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住了宋修的穴道,忙大吼一声:“魏景轩!还愣着干什么!”
剧情反转太快,魏公子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身体就提前一步做出反应,拿着剑朝前冲去:“让开!”方芳芳撒丫子跑边上去了,魏公子一个健步走上前去,一剑刺进宋修的……下面……
“就算你死不了,估摸着你下辈子也废了,哼,跟你魏公子我抢女人!”魏公子傲娇地冷哼了声,拉着方芳芳上了马车,留一脸木然的宋修在原地捂住下面欲哭无泪。
偷袭……也不带这样的吧……
“相公,看我的美人计如何?”方芳芳拍拍手准备邀功。
“我是不知道宋修是哪只眼睛瞎了,竟然被你的美人计迷住了。”
“那你是哪只眼睛瞎了?”
“两只都瞎了。”
好吧,方芳芳噤声了。
按照既定的计划,魏公子带着媳妇儿一路往北走,抵达了和□□约定好的地方,魏公子的心情又开始波澜万丈起来。他知道,□□这次是凶多吉少,虽然后庭的武功不差,但……
突然,门大开,只看到□□完好无缺地回来,魏公子狂喜,□□笑道:“公子,我被人给救了,你看看这是谁来了!”
“爹!”魏公子喜笑颜开,“你从边疆回来了?!”
“我儿被污蔑了难道我这个当爹的能坐视不管?万岁爷刚才下了口谕,宣你进宫亲自审问。”与魏景轩有几分神似的男子哈哈大笑。魏公子欣然笑道:“臣接旨。”看一旁的方芳芳愣在原地,忙拉住美人的手道,“快叫人。”
方芳芳哦哦了声:“将军好。”
魏公子不满地掐了她一下,低声道:“笨死你算了!”
“啊……爹。”女子脸一红,美得像是漫山红花似的。
“走吧,跟你相公我回京吧。”大掌捞住美人腰肢,魏公子脸上的笑意越发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