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过后》季水

1、Chapter 1

　　*跌跌撞撞的这些年
　　文/季水

　　于秋还记得那夜的雨下得暴烈，雨滴落在玻璃上被撞得粉碎，车子在路上前行着，溅起一道道水花。她和沈过坐在车内，窗外是红绿的灯光和驰过的车辆，在雨的敲打声下变得遥远而模糊。于秋见沈过的目光总落在那滂沱的雨上，便也侧目，看向车窗——她没看雨——只凝视窗玻璃上隐约映着的他。
　　这已经不是于秋第一次送沈过了。这么多年来，于秋总在送他的路上。她静默地隔着时间的鸿沟看他在自己的世界里奔波，周旋不止却毫无疑问在向上飞着，永远那么坚定，一点又一点，坚定地迈向他的理想。
　　一点又一点，无声地离她更远。

　　路上偶有的时刻经过灯光明亮的街区，光打在他身上的那一刻，我突然想到了神明。对，神明。高高在上，温柔遥远，爱世间众人，成为了太多人的光和信仰，不知道在谁的世界又成为了谁的梦想。像月色美丽照人慰藉余温，又像春风难解风情置身事外自私撩人，被下套的人却是我。只可惜啊，我的神明从未常驻过，他的眼中也不会有我。

　　“再见。”他说。
　　“再见。”
　　我总是在暮色沉沉中望着他离去的背影。

　　别人都说他在奔赴人生更好的未来，我只知道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我只身在他身后尽力追赶，努力却笨拙，小心翼翼兜着满心的爱意，把它藏在心底。我尽力考取了和他同一所初中的那年，他正中考备考，我不敢打搅。只有时他作为优秀学生代表上台发言时，我才敢在台下将目光放在台上。你知道，纵高朋满座我也难将隐晦爱意诉说到底，所以在人群中的这偷偷几眼真的费了我好大勇气。
　　中考成绩出来的时候，我找了一个没有人的角落哭了好久。“要是数学那道大题的计算再认真点就好了。英语写完了多检查几遍结果会不会就不一样？语文作文再写好点是不是就可以了？……”我在心里做着明知不可能的千百种假设，却也不舍数尽推翻。我那时还不明白一分的遗憾并不是遗憾，真正的遗憾是两个注定不会同行的人或许会短暂地拥有彼此人生的交集，但终究是殊途陌路。眼泪一股一股地流出不止，心被倒得碎烂，我放肆地哭着，像要呕出灵魂。

　　高中没能在同一所学校，我还是会刻意让他出现在我的生活中，常在周末去看他跟好友在球场恣意洒脱。他们打篮球时，总有许多男孩女孩在旁边看着，进球了，他们欢呼他们沸腾，失意时，他们加油他们呐喊。我站在人群之中，未曾言语，却因为他的一举一动欢心雀跃，血液在身体里尖叫却冲不破云霄，脉搏随心脏跳动，紊乱的快节奏下，我又一次明白，什么叫心动。我的男孩啊，你就该如此，永远在人群中光芒万丈，漫漫道路长，满天星光；青云直上，暖明灯火旁，得失不量。
　　耳边又传来一阵欢呼与呐喊。我淹没在万人声响。

　　我如愿以偿考到了理想的大学，落地的那一刻我环顾四周完全陌生的坏境，难言的心绪在心中酝酿。我想起高三时在本子上写下的那句“去北京，一定要去”，一笔一划都写得好用力。其实早就不奢望还能和他同行了，我也总要好好过自己的人生。只是一切都很巧，心往的大学在北京，而北京有你。
　　许是这些年来对你而言，我们不咸不淡的相识，许是你也和我一样，在这个看似繁华热闹的都市，难免有时感到孤寂眷恋故土。总之，我们还时常保持着联系。

　　有天下午你叫我一起去喝咖啡，我们在靠窗的位置坐了很久。我感受到了你的低情绪，却也不知如何开口，只闲谈了几句显得有些不合时宜的话，我便不再开口。你也侧身，默默地看着窗外。你的眼睛，我见过的，清澈明亮，映着星河。你的内在世界，我知道的，波涛深邃，和我的一样。但是，我进不去。
　　我顺着你的目光看去，暗夜一点点织上了天空，织上了街灯的眼眸。人来人往，我明白我从来不在你的心上。

　　后来不知谁看出了我的小心思，亦或是你有所察觉，你开始有意疏远我。我只好说笑地同你说是你想太多，你真的不是我的菜。你似舒了一口气轻松地笑了，可那一刻我的眼泪几乎要流下来。我赶忙转身，不想让你看到我狼狈的模样。然后又开始无数的谎言编织无数个谎言。我多想回到过去，沉默着欢喜。

　　然后的然后，我突然就释怀了。
　　春天结束了，夏天结束了，月亮悬在暗夜中，寥寥月色也曾光顾过我的身上。星星闪闪烁烁，溺死在爱河。梧桐落下还秋色，那树边一谭，死水汪汪，何还寂寞。雪屋里烤着窃窃私语，林清玄说，放一把火吧，让它烧成另一个春天。
　　琢不出好的文字，写不出好的文章，汹涌的感情难以在笔尖刻画得淋漓，网状的思考难以展开在线性的句子里。人说江郎才尽时不喜不悲，可我不觉得我才情已失，思想停滞，又何来喜悲。
　　青春潦倒收场，荒唐了一段时光，悠悠少年不惧岁月长。

　　“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送他了。”于秋在心里想道。泛着暗黄色调的镜头随难以休止的雨像潮水般袭来。
　　一岁，男孩稚嫩的脸出现在女孩的眼中，邻里的阿姨欢快地让他叫妹妹，年轻的妈妈指着他说着哥哥。四岁，男孩离开了幼儿园走进了小学，女孩第一次对除爸爸妈妈以外的人觉得不舍。六岁，女生终于走进了小学校园，却也不似当初那般自由总能常常见到那个男生。十二岁，女生来到了与他同一所初中，却发现他早已结识好友，身旁站着的已不可能是她。十四岁，十七岁……
　　他并不是她的天空和良木，她只是途径了他的蔚蓝与茂盛。他的灵魂混着光，是凛冬的烈酒，酿成了一坛温柔。不似她写不出浪漫的诗句，笔下游不出少年气。青梅并未枯萎，竹马也不曾老去，只是两岁的差距不仅仅是那二十四个月的光阴，还意味了太多。太多太多，如斯缱绻万般无奈。

　　十九岁，她还苦于无尽的琐事和繁忙的功课，他早已买好前往人生下一站的航班的单程机票。

　　“流光终于没有为年少的谁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