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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鬼女长乐 酆都无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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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城。
烈焰漫天狂舞,撕扯着空中的尘埃。执箭的人马逐渐退去,只余下空巷,在大火中死一般的寂静。
少女垂腿坐在屋顶的瓦檐上,透过自己近乎透明的手掌,看着跳跃的火光。抬起双眸,望向眼前的白色身影。火中的白,白得扎眼,两种极端的鲜明,交织在空巷的瓦壁上,刺入少女的眼中。淡淡的双眸,盈盈潋滟一转,又变为迷雾般的灰蒙,什么也没留下。
她静静看着来人。月色下,那白面朱唇,眉眼弯弯地往下耷拉着,头上顶着长长的白色简帽,帽沿上的鬼画符斜斜地耷着,通体雪衣,一身的死气。唇畔上伸出长长的一条卷舌,舌苔上密密麻麻地扎着子,说不出的惊悚诡谲。
少女起身,淡淡的眸光对上那弯弯眉眼,缥缈的身形晃动了一下。
“是那些小鬼都奈何不了我了,今日竟将白无常大人请来了?"
轻颤的声线,回荡在空巷中,如暗夜鬼魅般。言语间,她已化作一道影,闪身至白无常身前。那双灰眸棱角陡然清晰,狭长的眼尾染上浅浅风情,伸指轻佻地勾住那尖而长的下巴,抬起那朱粉面孔。
“原来是障面法啊……我很好奇,无常大人究竟长什么样子呢。”她靠近他耳畔,指尖悠然滑过那惨白的轮廓,慢慢移动向那条卷舌,一丝黑气自她指蔻缓慢盘旋,一点点覆盖手背……
蓦地,手腕被扣住了。她使劲儿挣脱,任那手中聚集的阴气渐渐散去,那力道像是枷锁一般,怎么也挣不掉。
"小丫头,本事不小。"无常爷轻嗤一声。声色阴谲得近乎病态,像被人扼住了喉咙般,声线极致地扭曲。
“放开我。"她挣扎着,那力道却越发□□。她使不上术法,便冲着那截惨白的手臂,“哇”地张嘴咬了下去。
无常爷吃痛,下意识地松手。盯着手臂上那鲜红的齿印,顰蹙。几万年了,酆都的小鬼个都惧他,就连冥主都要敬他三分,还从来没有人敢咬他。
再抬眼时,早已没了人影。一抬手,指尖阴气缠绕,幻化出一柄蒲扇。单手一挥扇,空中甩出一道劲风,顿时,阴气大盛。踮足,迎着阴气,踏上烟云。
长乐御风疾行,缥缈的身形近乎要被吹散。拨开云雾,踏足而落。黑夜笼罩着一个小村庄,空气凝国着,一阵嘶心裂肺的哭喊突兀而凄令。她行至村中,寻到那哭声的来源,一个妇人似乎难产了。她进屋中,见那妇人躺在床上喊得声嘶力喝,稳婆端着热水急出了满头汗,一个小丫头围着床团团转。长乐是魂魄,屋里的人都看不到她。她走到床前,蹙眉看着妇人,床上的魂魄剧烈晃动着,近乎要脱离肉身,但这妇人脸上没有黑气,半是能保命的。不过,这屋中却是处处氤氲着死气,这生出来的,恐怕是个死婴吧。
妇人叫喊的声音越来越小了,稳婆在床边激动地呼喊着,小头忙前忙后的。长乐在一旁看得有些着急,她一个魂魄,在凡调待不了多久,要赶在那白无常追来之前赶快找到一个肉身。好半晌,那妇人渐渐没了声息,长乐总算是嗅到一丝魂魄的气息。果然,在妇人床沿一片鲜血模糊中,隐隐有一缕魂气抽离,团聚在空中,逐渐现出一个婴孩模样,
魂魄一旦全部离体,便会封闭灵窍,再无法使魂魂进入。
最后一缕魂气逐渐汇入空中,便是这刻了。长乐化影将入,忽而被一股阴风震开,一袭黑气破入,紧跟着传来一声要命似的呼喊:"哇啊啊快给老娘让开啊!”
就这么的,长乐眼瞧着好不容易等来的肉身就要付诸他人,急忙运气,五指成爪,挟着一阵阴气扑入,一灰一黑两袭阴风纠缠在一起,乍然又被一道雪白的劲风劈开。整间屋子阴气荡彻,屋里的人被那某名其妙的动静吓坏了,惊呼着托着那个昏迷的产妇窜出屋去。
灵窍已然封闭,要进去不可能了。长乐怨恨那个不长眼的坏事,也惊叹这白无常怎么来得这么快。刚虚引出一记阴气,借势要逃脱,又被荡开的一阵强风震倒在地——又来一个?长乐简直无语得想哭。
总算,阴气平息,风云散开,屋中人尽显于眼前。一个黑衣少女跌坐在地上哼哼着,那难缠的白无常爷身旁又站了黑帽黑袍、青面獠牙的一位爷,手上那条银锁链晃得人眼底发寒,瞧这驾势,定是那黑无常了。
这位爷来者不善。长乐乜了眼那头哼哼唧唧的小丫头,心道能劳动黑无常亲自出手,能耐不比自己小啊。瞥了眼旁边的白无常,苦笑,若不是这臭头坏了她的事儿,她还会对她同病相连呢!
不过,那小丫头确实怪可怜。被那黑无常一把拽起来,拿银链穿了琵琶骨,魂血从衣裳的破裂处渗出来,小姑娘那个鬼哭狼嚎啊,着实看着就心肝儿颤。
“范无咎你放开我!”女孩在黑无常的钳制下张牙舞爪,一下子牵扯到了伤处,疼得此牙咧嘴。
黑无常没理会她,转头看白无常。“哥,你也在。”声线极低,像是金属撞击般,隐隐有回音。
白无常轻点了下头以示问候。一旁的长乐急得不行,两位无常爷都在这儿杵着呢,自己想逃是不可能了。要是那白无常也有那么一根铁链子,穿进自己肩头,那可不得疼死!长乐眼珠儿滴溜溜儿地转着,白无常幽幽地扭过头来,她心头猛得一哆嗦,警惕地后退了一步,引得那位爷不屑地冷哼,“还以为你有多能耐,这样就给吓着了。”
黑无常牵着那个唧唧歪歪的小头化影消失了,这屋中就仅剩他们二人。床边的蜡烛火光摇曳,映得墙边忽明忽暗。长乐见走了一个无常,便放下半个心来。以她如今的实力,虽说斗不过那位无常爷,但要逃走还是可以的。当即拈诀,挥手使出一道劲风,浑身阴气大盛,青色的鬼火一点点自她足尖蔓廷,将她全身燃烧起来,披散的青丝迎火狂舞,秀丽的眉眼飞扬,瞳孔燃烧成了妖冶的紫,像是九阴走来的女刹,猖獗得不可一世。
那厢无常爷见她现了鬼相,丝毫不为所动,挥扇挡开迎面而来的鬼气,单手幻化出一支竹笛,覆在唇边轻轻吹奏起来。笛声缓缓自唇畔溢出,空灵绵长,像深山的幽灵在轻吟。长乐浑身的阴气消散而去,收了鬼相,跌坐于地,双目无神地望着那吹笛之人。蓦地,曲调猛然急骤,一个个音律像是砸在耳中,尖锐而刺耳,长乐神志顿时恢复,耳中刺痛感传来,一点点在全身蔓延,她似乎感觉到魂血逆流,直往上冲,哽至喉头,像被人扼住了脖子,喘不上气来。
她拼命挣扎着。笛声不断,白无常走出屋去,长乐的双脚也不受控制地跟了出去。半空中,聚起一片阴云,那无常兀自跳了上去,长乐在一边极力克制,额上筋脉尽显,终是没挪动步子,尽管整个人像被荆藤扎住似的,但她知道,一旦上去了,就再也逃不掉了。
无常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手指翻飞更快,曲调支离破碎,尖锐啸长,像是利刃一般向长乐扑去,她避无可避,生生挨下,顿感胸腔翻涌,魂血一冲而上,“哇”地一口喷了出来,染红了胸前的素衣。终究是无力反抗了,抬脚踏上了阴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