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与窥探》谈江

5、咖啡

　　“请给我来杯咖啡。”
　　陈蜜从未设想过他第一次真真正正看清这个男人是在他兼职的地方，彼时他刚脱下沾满泥点的围裙，耳边孩子尖叫的分贝在茶水间的隔离下骤减，他正打算给自己调一杯咖啡，有人在他身后出声。
　　“要冰美式的。”李庭撑着大理石的台面，戏谑地看着陈蜜愣在原地，“怎么，没想到我们以这种方式见面吧？”
　　说话间，李庭已经越过陈蜜拿起桌面的咖啡包和冰块，给自己迅速调了一杯咖啡，棕色的纹理在搅拌下如同花开一般不断蔓延，李庭慢条斯理地倒下一点儿甜牛奶，纯白与棕色交融，呈现出抽象派的画面。
　　李庭将咖啡推给陈蜜，转而又给自己调起了冰美式。
　　陈蜜接过那杯咖啡，苦中带甜的咖啡带着冰块的清凉灌进嘴里，不得不说，李庭调咖啡的技术很好，陈蜜感觉浑身的燥热已经去了一半，心情转晴。
　　“你怎么在这？”陈蜜放下杯子，很是疑惑。
　　李庭不徐不疾地小酌一口，才慢悠悠地说道：“不是陈老师推荐我孩子来星河商城来玩的吗？我作为监护人当然也来了啊。”
　　茶水间与外面相通，只隔了一扇玻璃门，从这可以清晰地看到李舒阳穿着围裙，紧抿着嘴唇，试图让手里的陶泥立起来，看样子非常辛苦。
　　陈蜜只觉得这世界真小，李舒阳竟然是李庭的儿子。
　　“不欢迎吗？”李庭在陈蜜愣神的片刻突然逼近，磁性的嗓音低沉，萦绕在耳畔，瞬间染红了陈蜜半边脸。
　　怎么可能！
　　陈蜜腹诽道，他不过是儿童乐园的一个兼职员工，怎么可能排斥自己的客户呢。
　　但是他一点都不想以这种方式和李庭见面好吧！要约也应该找个清净的咖啡店，而不是在孩子尖叫声中大有可能找不着北的地方相见。
　　但李庭的脸摆在那，煞风景是不可能的。
　　在两人享受咖啡的时候，陈蜜悄悄打量着这个男人，不愧是成熟男性，一看就很高质量，即使是在这种场合他仍旧穿着得体的西服，举手投足间碧绿色的袖口为他增添一抹神秘的气息。
　　往上看，喉结随着主人喝咖啡而上下滚动，陈蜜下意识地也吞咽起来，向上，那双眼睛算是五官中的锦上添花，本就高挺的鼻梁再加上深邃的眼睛看起来像是混血。
　　男人低眉喝咖啡时，眼睛似一片汪洋大海，深不可测。
　　然后，这朵浪花就拍在了陈蜜脸上：“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陈蜜不敢对上对方可能是疑惑的表情，恨不得把自己塞进咖啡杯里，但咖啡已经见底，陈蜜猛吸两口空气，疯狂摇头。
　　他没看到的是，李庭脸上并不是迷茫和疑惑，而是一个促狭的笑，眼里的海浪波涛汹涌，似乎要将什么东西并吞。
　　片刻，李庭举着空的咖啡杯讨好地看着他：“陈老师，请再续一杯冰美式咖啡吧？”
　　这次陈蜜生怕男人又凑过来，赶忙接过杯子给他泡咖啡。
　　李庭站在他身后，看着他慌乱的动作，心底一笑，果然和当时还是一模一样。
　　等到磨磨唧唧地喝完第二杯咖啡，陈蜜一抬头就是李舒阳委屈巴巴的表情，似乎在无声诉说：“为什么要一直跟着爸爸不来看我呢？”
　　陈蜜赶紧走出去，将李舒阳手里的陶泥扶起来，双手将软泥塑成一个桶状，然后他耐心地说道：“塑泥的时候不要太用力，看，就像这样，慢慢地把泥巴捏成你想要的形状。”
　　在李舒阳亮晶晶的眼神下陈蜜将原本歪歪扭扭的瓶口翻成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花，然后将瓶子放进烤箱烘干。
　　片刻后李舒阳就得到了一个灰白色的瓷瓶，陈蜜给他拿了颜料，小朋友的思维一向天马行空，坚决不要陈蜜的教科书，而是坚持自己上色。
　　两人便由着他去了，趁此机会陈蜜也去关照一下其他孩子，比如眼前这个身陷沙潭还不忘挥舞着小铲子的小朋友，他正呲着牙向眼前的男孩示威，誓死挡住身后的小沙堡。
　　“诶诶诶，不打架啊不打架。”陈蜜把小朋友从沙地里捞出来，拍拍他的裤腿，关切地问道，“怎么了这是？”
　　小朋友咧嘴一哭，露出漏风的门牙：“他要推我的城堡！呜呜呜……”
　　男孩看到他的牙齿想笑又不能笑：“我才没有，你乱说！”
　　眼看着两人之间的怒火迅速喷发，对于带孩子一点经验也没有的陈蜜很是苦恼，打算随便扯两句苍白无力的话磨合磨合。李庭突然蹲下来，揉揉小朋友的脑袋，笑得温柔：“乖，男子汉大丈夫，我们不哭，他只是想和你做朋友而已，让他陪你一起玩好吗？”
　　“可是……”
　　李庭又拉着男孩的手肘，笑着对他说：“我知道你没有那个意思哦，以后好好和小朋友说就可以了。”
　　于是原本可能要打作一团的孩子们奇妙地重归于好，手拉着手一起堆沙子。
　　陈蜜看着他劝劝这个又说说这个不一会儿就消解了矛盾，果然是带孩子的男人，就是温柔啊。
　　一时间陈蜜只顾着盯着李庭的侧脸，那双深邃的眼睛在笑起来流光溢彩，眼角带起一些小皱纹，但这并不显得他老，而是更有一番成熟男人的风味。
　　“孩子嘛，只要耐心一点哄就可以了。”李庭站起来抚平西服上的皱纹，他拍拍陈蜜的背，抬头望去时李舒阳正好竣工，小心翼翼地举着那个小瓶子示意。
　　瓷做的小瓶子烘干后蓝色的瓶身似夜空，鹅黄的月亮点缀在瓶颈上，底座是李舒阳画上的歪歪扭扭的乐谱。小舒阳牵着爸爸的手一蹦一跳，第五次发问：“老师真的不跟着我们去玩吗？”
　　虽然孩子的眼神很真挚，陈蜜揉揉他的老腰，很遗憾地告诉他老师已经下班了，真的很想回家。其实另一方面也希望躲一躲李庭，总感觉两人之间的气氛太尴尬了。
　　“可是老师和爸爸一晚上都没有陪我玩诶，一直在照顾别的小朋友。”李舒阳委屈地嘟着嘴巴，一脸不舍地摩挲着瓷瓶。
　　“舒阳，爸爸跟你说过什么，不要一直麻烦别人，老师工作也很累的，”李庭蹲下来掐住小舒阳肉嘟嘟的脸蛋，又抬头看着陈蜜，那双眼睛里充斥着遗憾二字，“陈老师累了就回家休息吧，我们可以微信联系！”
　　“爸爸！”李舒阳不服气地扯着李庭的袖子，湿润的双眼无声控诉着他爸把自己和老师拆散的恶行，引得商场里人们纷纷回头看戏。
　　陈蜜扶额，他这是造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个一大一小，他可是前两天才占了李庭便宜的那个人啊！
　　半小时后……
　　“老师，这个泡芙很好吃的，你试试！”李舒阳坐在购物车里，伸长手臂将试吃台上最后一个泡芙塞进他嘴里。
　　奶油的甜味在口腔里蔓延，酥脆的外壳经过唾沫湿润后变得松软，甜味与面包相得映彰，恰到好处，陈蜜嚼着嘴里的泡芙，冲他竖起大拇指。
　　李庭神差鬼使地伸手将陈蜜嘴角的奶油抹去，在陈蜜石化原地的片刻，单手握拳遮住嘴角的抽搐，解释道：“咳，你别信他，这小子就是想吃泡芙。”
　　李舒阳反坐在购物车里蹬着腿，一副“你就编吧”的表情，被李庭无情地掰开嘴：“这小子牙就没几颗，还成天念着甜食。”
　　陈蜜看着小舒阳一嘴的空牙床，比起在儿童乐园哭闹的小朋友，他也不遑多让，登时笑出声来。
　　“小蜜？”
　　陈蜜转过头，是同样正在采购的父母，他们推着满当当的购物车，在李庭和陈蜜之间来回打量，时间久到陈蜜差点以为父母察觉到他和李庭之间不可告人的关系。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陈蜜的母亲，她直勾勾地看着李庭：“小蜜，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