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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博物馆之夜(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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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的知己。”瓦西里举起高浓度的伏特加,大力地和罗寒生碰了杯,“这次回来都柏林,我真的,挺长时间没跟人聊这么开心了,我觉得你是好人,是朋友。余杭,余老板,也是好人,我嘴上不说,我看得出。”
“我们当然是好人,是朋友,可是我告诉你。真正的朋友,可不是坐着听你谈谈心里话那么简单,那叫什么朋友,酒桌上不都是这种?”罗寒生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涩着红血丝的眼睛瞪了老大,“在我们中国,两肋插刀的那叫朋友,朋友有了困难,自己就得挺身而出。只要是为了朋友,哪怕是杀个把人,那也能做得的。”
“我不杀人。”瓦西里趴在桌上打了个半长不短的酒嗝,他摇了摇手,“杀人违法。”
“你们买过饭了?”余杭关上门,看着满桌狼籍,把一只行李箱放在了玄关旁。
“啊。”罗寒生红这张脸昂起脖子看余杭,“小杭,快,快坐着来,给你留的有菜呢。”
“我在外边吃过了,给你们买的晚餐。”余杭提了提手中的两个纸袋,走到饭桌前,把其中一个纸袋递给瓦西里:“你这几天跟我们住,也得有几身换洗衣服,去房里试试合不合身。”
瓦西里脸色也是红红的,这会儿像是来了酒性:“谢谢老板,你们两位老板这么看得起我,我还有什么可见外的呢,我就在这儿换了。”
打开纸袋,一卷内裤首先映入他的眼帘,瓦西里站起身来:“那什么,我还是去卧室里换吧,卧室里有镜子。”
“怎么还喝上酒了?”余杭把晚餐买的炒面拿将出来,看着满身酒味的罗寒生微皱了皱眉。
罗寒生脸红的有点像了关公,这会儿他看着余杭总面带着微笑,不知在乐呵什么:“你懂什么,这不是战术吗?嗯?你跟老毛子讲合作,那不得从酒桌上开始啊?你说,这酒下肚子里,感情一上来,那什么事儿还谈不成?”
“你谈的怎么样了?”余杭瞥眼看他。
“你……你东西都带回来了吧。”罗寒生眼神有些飘忽,看起来倒像是真的醉了。
“玄关那呢。”余杭从兜里掏出一张便签:“各类物件,我都记在这上边了,你对照着跟唐先生核实一下。”
“唔。”罗寒生揉了揉脸,站起身来走到沙发旁拿起了电脑,“我现在就发。”
余杭看着罗寒生,欲言又止,踟蹰了好一会子,什么也没说。
“我倒是真没想到。”
基里安从后视镜里看了李渔儿一眼,故作抱歉地说,“我倒以为高先生是您的丈夫。”
李渔儿看着前方微微笑了,是个好说话的模样。
车窗外是微冷的清晨人间,昨夜添了新雨,梢上几只鸟鸣,几片落叶流浪在池塘水面,水光潋滟了红日。
基里安看了眼车窗外匆匆赶过的风景,心里是一派平安喜乐。
李小姐昨晚打电话给他,说要和他深入谈谈这次的案子。今天早晨偶遇在街口,他要来死者老师的家里调查采访,刚好可以将她带上。
“你说,你昨天去看了另外两个学生是吗?说起来,挺难为情,我们警署之前也不止一次去他们那里调查情况,不过一直没找到确凿证据。对了,这是新出来的尸检报表。”
约翰把报表递给李渔儿,“看来约翰并没有说谎,他昏迷的时间,要比李贤东遭受袭击的时间还要早上许多。”
“你的意思是,现在只能在那女孩子身上找突破口了是吗?”
“没错,不过,你也看到了,那女孩子伤得挺重的,精神也不太好,调查起来是有点麻烦。其实之前我们怀疑过她。”
警长从后视镜里看了眼李渔儿,“不过,她那种程度的伤口,不是自己一个人可以伪装出来的。而且,她被送到医院时只剩了半条命,当晚博物馆里的监控系统全部被损坏,如果凶手是她,她有更好的理由为自己开脱,没必要那样犯险。”
这些在卷宗上写得很清楚,李渔儿当然明白,其实她昨天所用的催眠手段,不仅仅是可以使人镇静,更是用于帮女孩回忆起她自己选择性遗忘的画面,可惜没有成效。
想来也是,凶手如此缜密,如果真的暴露了自己,何必又留下女孩这个活口,李渔儿不认为那会是个善良的人。
“死者不仅是教授的学生,更是教授私学的传承者,两人关系一度很亲近的。这次去采访教授,一是调查有关死者生前的社交环境,也是表达一下慰问之情。”
汽车缓缓驶过林荫道,最后停靠在一个独栋小区的栅栏门前。李渔儿抬头看了看更远处的乌云,顺手拿起了座边的折叠雨伞下了车。
警长锁了车去摁门铃。隔着黑栅栏门,李渔儿远远看向花园正中的独栋,朴素苍老,可院子里的橙色花儿却开得刺眼。
天上开始飘洒下濛濛细雨,李渔儿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出神。
她在看院子两侧的那些君子兰,花开正好,缠绵不绝,在淡淡的风雨中摇曳的有滋有味,是一片浇不灭的火海。
厨厅走出一位白发耄耋的老人,端着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
“请用。”老人把咖啡端摆上茶几,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只深绿色的小盒,拍了拍盒顶:“里边有牛奶方糖。”
“教授身体不舒服吗?”基里安看他脸色不太好。
“没事。”老人挥了挥手,仰躺在沙发上平心顺气,“都是些老毛病,不碍什么事。”
“您还是要多注意身体才是。”基里安坦诚道,“您看,我忘了介绍,这位是来自中国的李小姐。”
“你好教授,久仰大名。”李渔儿伸手道。
“嗯。”老教授欠身,也伸出一只手来,“你也好。”
“塞缪尔·乔伊斯教授,学术严谨著作等身,是都柏林科学圈响当当的人物。在我还是学生的时候,曾经陪女朋友一起去上过乔伊斯教授的课,至今记忆犹深。”
“你还记得课上的内容吗?可真是了不起。”教授扶了扶眼镜,“我是老眼昏花的年纪了,许多时候,记不起之前发生的事情,你若还记得那节课上的内容,应该讲与我听听。”
“那自然是可以,只是今日还有要务在身,等哪日有空,我专程来您这和您叙叙旧。”基里安脸不红心不跳,蔻驰香水以及鲜红唇印在眼前一晃而过。
“坦白说,教授,很抱歉这个时候来搅扰您。只不过有些事情,还需要向您做出进一步了解,请您理解配合我们的工作。”
教授垂着眼皮没有回答,李渔儿定睛看着他,正以为他要睡着了时,才见教授似有若无地点了点头。
“这位李小姐,在未央府工作,这次过来,也是帮助我们调查这个案子。”
“你在未央府工作?”教授眼睛一亮。
“对。”
“苏州我去过,是个顶有人情味的地方。”乔伊斯教授陷入沉思,“前些年我去苏州大学办讲座,傍晚跟同事去平江路散步,我记得胡同里有家小馆子卖的中华凉面,酸甜爽口,很好吃。”
整个采访调查,持续了不到一个小时,期间还穿插了不少老教授的平生回忆和幽默见解。
而关于死者生前信息的了解,几近于无,李渔儿觉得这位老教授同死者的关系,并不像基里安描述的那样好,她甚至认为这位老先生有点冷血。如果换作是自己的教授,想来即使是不悲不喜,也得洒上两滴痛泪以示师生情长。
不过,率真有率真的好处。就像被少女爱慕的钢铁直男,虽然得不到他什么,可也不至于被调弄的晕头转向,偏了主题。
等到两人起身告辞,刚走至玄关处,却又被叫了住。
老教授恍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走回卧房,不久之后他回了来,手中拿着两张深绿色的纸券。
“今年盛夜的入场券。”老教授看向警长:“你毕竟是利菲毕业的学生,无论工作怎样忙,如果能抽出时间,最好还是来参加。”
“盛夜?”
“对。”警长小心翼翼把一张奖券塞进钱包里,看着李渔儿笑了笑,“是我们学院的建校庆典,在下周二的晚上,挺热闹的。”
“不仅仅是利菲学院的职工和学生,那个时候,整个都柏林学术圈和一些社会政要都会来捧场。李小姐既是基里安警长的朋友,也不算外人,如果时间方便的话,欢迎莅临。”教授把另一张纸券递给她。
“调查还需要一段时间,李小姐,你下午有什么安排吗?”
警长系上安全带,从后视镜瞄了李渔儿一眼,瞧着她脸色不错,大冷的天,还是挺红润。
“应该没有。”
“附近有一家咖啡馆,味道很醇厚,环境也不错,窗台旁丛种着白色郁金香。我想,李小姐方便的话,咱们可以一起去喝杯咖啡,正好讨论一下接下来的计划。”
“等一下。”
李渔儿忽然开了车门,从后视镜看着警长一笑:“不好意思,我的雨伞忘在教授家门口了。”
“我去帮您拿?”警长忙着解安全带的时当,只听“砰”的一声,车门已经关上,往外看时,却见她已是跑到栅栏门外摁下门铃,笑着让门岗老人再开次门。
警长摁下车窗,给自己点了一支雪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