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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脱虎口(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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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料伸出去的两指却被昌辉牢牢握住,生生将她冲出去的身形拽了回来。宋子真愈发着急,正要发作,却听昌辉道:“不要急,他们不会有事。”
宋子真一听,抬起脸仔仔细细研究了一下昌辉的眼神,看似沉静无波的眸光深处,分明藏有一些促狭意味。她心中蓦地一动,这是她第二次看见昌辉流露出这种被他隐藏起来的私密情绪。如果这些情绪的泄露是源于她的话,那她究竟是该高兴还是难过?许利禄与他之间横亘是洪吉童,但她与他之间的阻隔却是一国甚至是两国百姓。这条摆在眼前的鸿沟,她无力跨越,亦不希望他去尝试,因为那代价无人可以承受。
昌辉见她自顾愣神,便将握住的手指摊开来放在掌心,另一只手翻弄她的中指,露出结着血痂的指腹,忍不住以自己指腹覆上去轻轻摩挲。虽然还没有了解事情全部,但是从她对那几个人的态度来看,她为了救人而再次置自己于险境的行为几乎是可以肯定的。
他心里忍不住想说:“你是傻瓜吗?救别人的时候却不为自己考虑一条出路。”但是却没有勇气说出口,傻瓜这个词听起来是那么遥远而熟悉,仿佛过去的二十多年,一直都在重复说着:傻瓜,傻瓜……
曾经为谁而诉,曾经为谁而伤,曾经的破碎又为谁而慢慢修复,丝丝回忆与此刻悸动都凝聚在这指腹间摩挲的温暖……
然而宋子真不觉得温暖,很痒,他在她伤口上的温柔摩挲,让她觉得从指尖痒到脊背,想反抗,但看见昌辉迷离温柔的神情又有些不忍心,到最后终于忍不住弯下身去,咯咯笑个不停,也许笑是她能够摆脱困恼的最好方式。
昌辉不知道她为何发笑,一时有些不知所措,眼睛明亮而清澈,神情里显出些许少年的青涩。
宋子真笑了一刻,方才直起身子,不好意思地揉着眼睛:“对不起啊,公子,实在是……太痒啦!”
昌辉听了这个理由,目光里透着茫然不解,痒这个问题似乎不在他的感受范围之内。
这时,智秀出现在门外,禀报:“殿下!工曹乘着轿子出门去了!已经派人跟上去。”
昌辉立即吩咐:“继续跟着,看他究竟去哪里,见些什么人。”
智秀领命离去,宋子真使劲捏捏双颊,平息住被昌辉诱发的笑:“公子就这么放任那个人吗?要是我的话今天一定会派兵把工曹府的那些人一网打尽!不给他们再犯事的机会!”
“那你,的确适合做强盗,所以才会那么崇拜洪吉童啊!”昌辉听了她的见解,便想起自第一次见她直到今天,她都把洪吉童当做英雄一般崇拜,因此言语间也有几许酸涩。斯人已去,美名广传。他的行为在百姓中间广为流传,那种禁不住的理想世界总会在未来慢慢渗透开来,而官吏们对他的存在,也是十分顾忌,这对洪吉童来说,他的目的也算得以实现。
他低头看宋子真扁着嘴似乎正在努力理解他刚才那句话,便明白,对于她来说,政治这种事情还是过于复杂了。
“公子的意思是说,你现在的做法是和治国有关,所以才不会像我一样莽撞行事,当初洪吉童和你的冲突也就在这里吧?”宋子真脑袋里不知九曲十八弯地转了多少回才从昌辉话里分析出个还算合理的理解,但独独漏掉了那抹酸涩意味。
些许惊喜在昌辉眸中闪动,但随即又黯然而逝。也许朱允恩他们选择拥立宋子真至今,并非仅限于她特殊的皇家血脉。
“走吧,我送你回龙门。”昌辉内心某些地方拒绝在这个问题上深究下去,他想看见得是她一直不变的快乐。
“龙门,不是回马川山吗?”
“你救的人,已经被送回龙门,不想去见见吗?”
“哦,不过他们既然去了龙门,肯定很安全,但是马川山还有一个人,我必须得回去。”
“是谁?”昌辉没有阻止她回去的想法,心知即使告诉她现在回马川山对她来说很危险,她也未必肯听。
“风荷!被工曹府欺负的那个流浪舞姬。”
昌辉点头表示明白,工曹原本选定给自己开罪的羔羊应该就是叫风荷的那名女子,只是不知出现什么意外,把宋子真搅进了局。
“那么,我送你回马川山。”昌辉这样下了决定。他褪下一身黑衣,又取出一条胡须,贴在人中,随手戴上斗笠。
宋子真这才认出这身眼熟的装扮,叫着:“原来你早就在里面了!哎呀,我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白痴!”
昌辉没有理她,将脱下的黑衣放进她手里:“换上,不能这身装扮出去。”
宋子真看看自己那身舞姬装扮,也觉得走上大街去不太合适,遂将昌辉一身黑色衣服套在外面,袖口和下摆都太过长大,她索性挽起袖口,下摆也打上结,虽然看着有些不伦不类,但至少也比穿着舞姬的服装低调。
两人出了门,已经有人牵过两匹马来。宋子真翻了下白眼,没说话,笨拙的爬上马背。昌辉待她上了马,方才利落地跃上马背,两人并骑而去。
混乱的工曹府里,受到惊吓的官员们逐渐散去,工曹与管事隐进一间密室。密室里一名中年妇人正满面不悦地等着工曹。
“事情怎么会办成这样!”中年妇人鼻子里喷着怒气,语调甚为严厉。
工曹连忙解释:“是是是,是卑职办事不力。不过除了尹智秀和那搅事的丫头,我们最初的计划还是没有受到太大影响。”
“尹智秀!他为什么就乖乖肯签那份起誓书呢?也罢,这次找不到理由除掉他,总还是有短处捏在我们手里。不过,那个丫头是怎么回事?”
工曹瞪了管事一眼:“你过来详细说清楚!”
管事连爬带滚蹭过来,哆哆嗦嗦把自己如何看重风荷美色,想趁她临死前沾点油水,却又不小心被她跑掉,在山上中了鼠疫,他又如何临时答应让那个丫头代替风荷上场的经过,悉数交代。
中年妇人听罢,劈手就一巴掌甩过去,喝道:“一个妓女就把你魂勾走了,以后还怎么放心交代你做事!”
“您先息怒,这个奴才自然有罪。但是当务之急是怎么把漏洞补上,我看那些官员的意思,虽然没有抓住那个丫头来开罪,不过至少没有人怀疑黑衣人和我们有任何关系,而且那个丫头也是我们额外的收获。”
“那个丫头怎么了?”
“据我估算,那个丫头身份不简单,我们应该赶紧查出来,也许能好好加以利用啊。”随后他便把自己对宋子真的怀疑一一讲了一遍,把柳永虎和女乐行首表现的一些反常态度分析个仔仔细细。
中年妇人听了也觉得工曹的怀疑很有道理:“照这样看,那个丫头的身份还得从柳永虎、马川山和女乐行首那里下手。不过,柳永虎那只狐狸,我们暂时还动不得,你立刻派人去马川山调查一下,还有那个据说中了鼠疫的妓女,哼!我就不信会有这么巧合,抓住就立刻处理掉!”
工曹乘了轿子准备前往杀手聚集的秘密营地,不料身边一名护卫却警觉地提醒他有人在跟踪,于是他便改了主意,先到一所茶店坐了片刻。这期间秘密书写一封密函,交由那护卫递送出去,自己又回府取了些收到的寿礼,回访了几位送过寿礼的大人,把迷魂阵做得十足。
昌辉与宋子真并骑出了城,虽然宋子真尽力想不耽误时间,怎奈骑术确实有限,所以行进的速度始终令她很不满意。两人好容易行至前往马川山的路上,却被身后一阵疾驰的马蹄声惊扰,只见一队劲装男子卷尘而来。昌辉心知不妙,待那队人离开,拉住宋子真马头严肃得说道:“马川山不能再去,那批人去者不善!”
“那风荷不是很危险?还有那里的难民,万一被他们知道真相,一定会受连累啊!我一定要去!”
“不行!”昌辉一面制止她的冲动,一面扫视一下四周环境,心里立即有了决定。他探臂揽过宋子真,身形陡然腾空而起,跃上一株高大的树身,往下目测了距离,仍觉不够高,又继续上跃,停落在一根相对较粗的枝桠上。
宋子真这时候已经醒悟昌辉的意图,死命扒在他身上:“别把我留在这里!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你要相信我!”
昌辉威胁道:“立刻松手,不然我松手!”
宋子真吓了一跳,手力微松,就趁这个空挡,昌辉顺利摆脱她身体的纠缠,将她留在了树杈上,独自跃下树去,落在坐骑上,另一手牵起宋子真的马,不带一丝犹豫地打马扬鞭,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