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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相见欢(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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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些天,昌辉想起正在养伤的宋子真,于是回到客栈探视。才进门就见院子里,几名剑客围在一起,正兴致勃勃的和身着素服的宋子真玩着什么游戏,她一头黑发随意挽了一个髻,衬着满脸清丽的笑容,完全不象一个年轻的母亲。
智秀走过去,轻咳一声,那几名剑客立刻收敛笑声,神情拘谨地跑回各自岗位。宋子真则不慌不忙地收拾起刚才从剑客们身上赢来的小钱,笑意盈盈地朝昌辉喊了一声:“公子来了!”
她经过昌辉几次提醒,终于记得没有在人前高呼他的全名。
昌辉没有答话,面无表情地径自朝屋内走去,恰好卢尚宫看见这一幕,连忙跟在昌辉身后进了屋子。
“殿下,是我疏忽了,不该放任她。但是她几次提出要离开这里,我担心殿下还有事要问她,所以没有放她走。”
昌辉缓缓坐下,有些感慨:“不是你的错,只不过又是一个能够体味到快乐的人,这样的天性是压制不住的。”
宋子真拍着身上的灰尘走进来,随意选了个位置坐下,笑意盈盈:“公子的伤怎么样了?我已经差不多好了,你可以不用担心我!”
卢尚宫在一边补充:“身上还是有疤,不过已经用了最好的药,过一段时间应该就没有痕迹了。”她只怕王因为伤疤的事继续为宋子真担心,担心来担心去,无事就变成大事。
昌辉微微颔首:“□□寺那边......”
宋子真抢道:“那边的事听说已经解决了,谢谢公子!我早就想赶过去,不过卢掌柜说现在我出去被抓的风险比较大,所以不让我离开。但是现在整天待在这里,什么也不能做,日子很难熬啊!”
昌辉虽然又被她抢了话,但是依旧不动声色地继续提醒:“以你现在处境,还是暂时不宜抛头露面,如果你还有什么要办的事,尽管吩咐客栈里的人去做。”
宋子真点头:“谢谢啦!我这几天过得很好,睡得也舒服,吃得也好,客栈里的人都很不错。”
昌辉很想继续问她关于朱允恩的事,但是看她满脸笑容,想起之前问她的时候,她那种回答,一时又不忍心再继续追问,打破她的好心情。
宋子真忽然嗫嚅着开口:“那个......我还是想出去一趟,不知道可不可以?”
昌辉微微耸起两道剑眉:“伤还没有痊愈,你要出去做什么?”
“那个......主要是我儿子,你见过的。”宋子真一面说一面伸出手比了比,“他还这么小,我好多天没见他,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昌辉想起她曾经抱着的那个婴儿,的确最近都没看见。宋子真见他凝神不语,以为他是又怕自己乱跑被抓了去,添麻烦,赶紧解释:“你放心好了!我只是去马川山的荒地那里去。肯定不会进城,而且我自保还是绰绰有余!”
昌辉听她信誓旦旦地声称自己自保绰绰有余,想起以前她也一直在强调自己逃命很有一手,不由唇角上扬,勾起一抹轻笑,口吻稍带些嘲弄:“自保绰绰有余,不是也照样被义禁府抓去动了大刑吗?”
宋子真禁不住他的嘲弄,忍不住反驳:“我那是因为......因为被一只狗绊了脚,而且穿着那么长的裙子跑路,换成是你也未必逃的了!”
一旁的卢尚宫听到宋子真的话厉声斥责:“宋姑娘不要乱说话,男人怎么可能穿裙子!”
宋子真转过脸偷偷翻了个白眼儿给卢尚宫,小声嘟囔:“那也未必呢!”
昌辉看没有介意她的话,反而看见她的小动作,心里很轻松地笑了一下,他对卢尚宫道:“卢掌柜你先去忙吧,我和她去一趟马川山。”
“可是您的伤......而且那里......”卢尚宫碍于宋子真在旁边,有些话不便直说,看见昌辉要去马川山,不由焦急起来。马川山对昌辉来说,无疑是个伤心之地,她不想让看似已经渐渐恢复的昌辉再去接受过去的刺激。
昌辉很清楚卢尚宫的担忧,他给了她一个安定的眼神,表示无须担心。卢尚宫也只好不再阻拦,转身出去准备马匹。
宋子真小跑地跟在昌辉后面边走边惊讶地问:“你……你……你真的和我一起去吗?”
昌辉偏头瞥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宋子真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其实也不用这么麻烦,如果你真担心我被抓走的话,派个人跟我去就好了,不用亲自陪我。”
昌辉忽然停住脚步,半转过身,正紧跟着他的宋子真险些撞到他身上,不由惊呼:“哎呦!怎么?”
昌辉轻轻吁了一口气,冷然道:“并不是——因为你特别去的,想去看看那里的灾民安置的如何。”
说话间,已经有手下牵了三匹马过来,昌辉和智秀接过马缰,微撩袍摆,干净利落地跃上马背,正待动身,却发现宋子真没有动静,回头一看,宋子真表情极不自然地裂着嘴正上下打量牵到她身前的马。
昌辉神情微动,立刻想到她可能不会骑马,正想询问。却见宋子真对着那马鞠了个躬认认真真地道:“马兄,对不起了!原来还想拿你同类的肉当粮食,希望你今天不要记恨我啊。”声音十分诚恳,惹得旁边牵马的手下已经发出笑声。
宋子真说完,抓住马缰,笨拙地爬上马背,仔细把脚伸到马镫里,调整了一个自认为最恰当的姿势,深深吸了口气,佯做镇定的笑对昌辉:“我们走吧!”
昌辉锁起眉头:“你确实会骑马吗?”虽是问句,语气却是相当的不确定。
宋子真清了清嗓子,很肯定地点点头:“放心吧!我肯定不会拖你们后腿!”说着,猛夹马腹,疾驰而去。
昌辉看着她摇摇晃晃的背影,有些担忧地自语:“真的——没事吗?”
智秀在一旁接口:“那是卢尚宫的马,性情很温和,适合初学者,殿下不必担心。”
昌辉轻哼一声:“走吧!追上去!”
为了不让昌辉发现自己其实不会骑马的事实,而给他增添任何麻烦,宋子真极力想要跑在最前面。无奈那马跟惯了卢尚宫,一向都跑得不紧不慢,跑了一会儿,可能察觉到背上的人水平太差,连旧主人都不如,速度就慢下来,到最后差不多是等于在颠着散步。
昌辉和智秀的马都是见惯大场面,速度自然不必说,转眼就已经赶了上来。
“你没事吗?”昌辉靠近她的马,看着她似乎非常紧张,动作也十分僵硬,忍不住问。
宋子真紧紧抓住马缰,目不斜视地还在逞强:“没事!我完全没事!其实你不知道,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骑马了!”的确她从尚在襁褓的时候就开始经常在马背上颠簸,只不过是被人抱着,从母亲的怀里到朱哥哥的怀里,一抱就是十多年,却独独没有自己单独骑过马。也就是在那些曾经流离的日子里,她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自己其实是身边所有人里唯一个没用的存在,总是在关键的时刻拖人后腿,所以获得自由以后,她尽力把自己变的独立、坚强,不想再给任何人添麻烦。
昌辉放缓马速与她并辔而行,看出了她的强装,却没有揭穿。一直以来虽然没有接触过更多的女人,但从小接受的熏陶就是女人是这个世界的弱者,需要被控制和保护,基于这种思想,年纪幼小的他在冷清的大妃殿里就想要尽自己的能力去保护母亲,成人后的他在反政的艰难路途上也试图去保护利禄。然而事实却完全相反,他没能保护母亲,母亲却用欺骗守护着他登上了王位;他最后也不得不亲手送走利禄,因为她宁可拼尽全力也要去守护洪吉童。或许因为有了特定的理由,看似柔弱的女人都会变的强大,宋子真她是为了什么?是身为母亲的一种爆发吗?
昌辉一面想着一面配合着宋子真的速度前行,宋子真则全神贯注搜索记忆里朱允恩骑马的动作,两个人谁也没再说话。
智秀在后面远远跟着,看着前面一个伟岸、一个小巧的背影,和谐而静谧,忽然生出一种错觉,王那些是是非非、凄凄惨惨的过去都远远褪却,此刻是完全的新生。他看了下身旁,心想如果这时候自己身边也有那样一位,与她并驾畅游,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譬如隐晦——那个神秘孤傲的女子。
三个人正默然前行的时候,忽然身后官道上传来一阵疾驰的马蹄声。智秀恐有变故,迅速催马靠近昌辉二人马侧。三人回头看去,只见一队官兵策马扬鞭疾奔而来,领头的人远远看见昌辉等人,便厉声呼喝:“让开!让开!”
昌辉一把抓住宋子真的马缰,连同自己的马一齐往路旁退了几步,让开官道。智秀见状也忙退让开来,那队官兵带着一串烟尘从他们身边疾驰过去。
见昌辉疑惑得看着官兵消失的方向,智秀忙道:“是捕盗厅的官兵,大概是执行什么紧急任务。”
宋子真试图从昌辉手中扯回自己的马缰,不料昌辉握地甚紧,一下子没有成功。
昌辉偏头看了她一眼,方才缓缓松开手,任她抽回马缰。宋子真不免愤愤:“气势汹汹的,肯定不是去干什么好事,新王上任,不做几件欺压百姓的事,怎么会激起民愤,为下台做准备呀!”
智秀闻言,忽然低头重重咳嗽一声。
宋子真看看智秀极不自然的神情便笑:“我知道你是朝廷里的高官,不过现在又没有其他人在,我偶尔说句昏王的坏话,你也不用这样紧张吧?”
智秀别过脸,暗自吸了口气,没有说话。
昌辉面色却显得十分凝重,他沉声说了一句:“走吧!”便当先催马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