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同心劫（3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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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退内人，昌辉命胜熙站到郭媛熙近前，脱去上衣，露出后背。胜熙愈发奇怪，但也不敢问，依言将刚刚穿好的衣服又脱下来。
郭媛熙一看见胜熙后背，便惊呼一声站起身。她绕过案几，半跪在胜熙身后，伸指去摸那块胎记，再三确认并不是什么绘画或者刺青的痕迹后，猛然拉住胜熙的手，扳过他的身体，眼里凝泪打量着胜熙，几乎哽噎不能言语。
“他才是你真正的孩子对吗？”昌辉冷声出言，打断了母子相聚的氛围。
郭媛熙默然点头，一直握着胜熙的手不愿放松。
“那么，秉浩呢？”昌辉径直逼问。
郭媛熙一惊，立即放开胜熙的手，膝行后退。惊惶的目光在胜熙与昌辉之间游走。
昌辉起身，快步走到他们面前，厉声道：“你知不知道这个谎言不只让寡人失了真嫔，更会随时给这个国家带来灭顶之灾？”
郭媛熙眼睛里似是藏着些东西，慢慢镇定下来。她站起身直视昌辉，坚定地把胜熙拉进怀里。
“你们好好见见吧！这是最后一面，寡人——会将他处死——唯有如此，才能化解这场危机。”昌辉背过身，欲离开慈庆殿。
“绝对不可以殿下！”郭媛熙终于出言抗议。
宋子真与朱允恩会合之后，便随他赶往码头。对于这点安排，她到不吃惊。码头上早有一艘商船泊在那里，待他们一行上了船，便立即起锚开航。
此时春色已经染遍江岸，商船在一片耀目阳光中离岸愈远，岸边大片绿色便愈盛，衬着往来忙乱的人影，竟显出些她从未注意过的美丽。当年，朱允恩将她留在朝鲜，言语不通的她并不喜欢这个地方，眼中所见都显得那么局促，远不比故乡的辽远与大气。初时，她夜夜思着京都，日日盼着朱允恩能接她回去。好在她自小东奔西走惯了，对于环境的适应性非同一般，慢慢也就钻研出些适合朝鲜的生活方法。但对于朝鲜的景致之美，她却从来没有留意过，也许心一直还是向着远方，终究无法为这片土地停驻。
但此时一切已经不同，她要离开的这个地方，有一个已经刻入她生命的人背负着职责将要毕生被缚在这片土地上。她希望他能因为对这块土地与生俱来的情感而稍稍减淡她弃他而去的悲伤，不至于再度陷入黑暗中踽踽独行——这是她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她立在船头，直到除了满目江水再也看不到其他，仍然不肯回舱。朱允恩来劝了她几次，她并不理会，依旧趴在船头远眺，彷佛能在茫茫江水之上望见陷在重重宫殿之中的昌辉。
随着船行渐远，宋子真忽然感觉胸间作恶，开始频频呕吐，早间用过的饭食悉数被吐进江里。
也好，她想，这是连宫里的食物都不让她带走了，也算是走个干净。
朱允恩皱眉看着她：“你晕船？以前从没见过你晕船。”
宋子真根本不看他，把身子挂在船舷上，对着粼粼江水道：“本来不晕船，现在心里不高兴，开始晕船有什么奇怪。”
“我让船家给你送水来漱口。”朱允恩也不想面对她这种状态，遂籍口返回舱里。不多时，有人提了一壶白水给她送来。她接过来漱了口，方才觉得稍微好些。
昌辉没有处死胜熙，而是命智秀把他又送回龙门，似乎一切如常。他也没有接受卢尚宫的建议立即寻恩惠的麻烦，而是一门心思投入到科举的准备中，虽不必事事躬亲，却也将大小诸事一一过目，遇有不满的地方，便会厉声斥责。众臣明显察觉王的脾性大不如前。
高悬于光华门的考题直到大考这天，才在昌辉面前被取下，除文科考题随昌辉一同被送往文试考场，武科与杂科考题则分别在重兵押送下送往昌庆宫与德寿宫两处。
彼时，应试考生已全部入场，勤政殿前品阶石两侧考席也已全部布置妥当。众考生排成两列候于宫门，待昌辉圣驾一临，从宫内到宫外，叩拜之声大起。
昌辉在主考位置上入座，随着礼官长呼，考生才列队而入，按照事先排到的考号寻找各自考席。与往年不同，这一次秩序井然，没有人敢在禁军亮闪闪的刀光下争抢坐席，稍有不按照规定进行的考生，立即便被拖出宫外，施以杖刑，且将永无应考资格。
孔子圣像与昌辉同列于阶上，考生们在礼官指令下先朝孔子圣像行了鞠躬礼，而后又进行了四次叩拜。
昌辉这才亲手为盛放考题的木盒启封，取出写有考题的卷轴，命人高高悬起，展示给众人看。
考场上一时安静下来，众考生都专心投入应答。昌辉俯看满目考生，上一次参加科举的情形便慢慢浮上脑海。当他与光辉在慌乱的人群中四目僵持的时候，他已经意识到藏在身体里的自己才真正作为一个人活过来，躁动的鲜血在身体里汩汩流动。
而此时，他坐在曾经属于光辉的这个位置上，却感觉心里那么空寂，血流那么平静，好像再次死去一般，近乎麻木的神经似乎连悲伤也感受不到了。
考试结束，考官收取试卷之后，方才允许考生们列队退出宫门，等候结果。左右议政率领评阅考官立即当场评阅，时至黄昏，金太哲亲捧合格者名册奉于昌辉。
昌辉接过名册略略一扫，不多不少，正如之前的规定，合格者二百名，他取朱笔一勾，划掉其中一百名。
金太哲再次接回名册，拿眼一瞄，有些诧异。循例可录用者不过五十名，但昌辉却圈出一百名之多，令他十分不解。
“就照此发下去，多出的人迟早会用得上。”昌辉没有多做解释，只简单吩咐。
合格榜单一发，聚在宫外的考生自然几家欢喜几家愁。这时武科与杂科的名册也已经送到，昌辉依旧在往年数字上多勾选了一倍。
最后昌辉命人将所有试卷按照合格者和不合格者分类整理，贴以封条，送入思政殿。是夜，昌辉整夜未眠，亲自将所有试卷一一核对，连同每位考生的身世背景也一一进行了审查和筛选。遇有考官疏漏导致的错误，立即以朱笔勾点。
随后几天又连续进行了发榜典礼，由昌辉亲设的“恩荣宴”，以及为合格者举行的游街典礼。游街典礼上，百姓的评议令昌辉心里多少有了些安慰，由于此次控制严格，合格者并没有像往年一般被两班霸占，而是有近三分之一属于平民子弟。
科举才刚刚落下帷幕，坊间便有一本名为《洪吉童续传》的册子悄然出现，甚受百姓欢迎，各个书坊因此都偷偷给抄录者加了酬劳，大量赶制。这本册子，接续上一本《洪吉童传》，从洪吉童挑战贵族开始，详述了王如何与两班联手攻打马川山，王又如何与洪吉童秘议，最终制造了活贫党全部被剿灭的假象。而真正的活贫党从此暗藏于朝鲜一家大商团，成为王的左膀右臂，专门为王搜集百姓与官吏动向，并且为王聚敛了大量钱财。书中所提商团，并没有写清楚名字，但却于末尾附有一张商团的图页，稍有见识的人便能识出，那家商团正是龙门客栈。
这本册子先在百姓间掀起轩然大波，接着经由两班仆人上传到两班之间，又在两班与官吏中引起极大轰动，一时间各种议论纷沓而至，对于王的揣测开始走向偏颇。
书中内容无疑颠覆了百姓们印象中活贫党的形象，对于两班来说，本就对活贫党仍然存在的消息耿耿于怀，现在从书中得以证实，并且还是王对于臣子的一种欺骗，更令他们惊恐的是，活贫党已经转为暗助王威胁百官的一种势力。
于是两班的秘密集会开始多起来，讨论的中心只有一个，就是如何胁迫王将纳活贫党于内的龙门铲除，但没有人能想出更为妥善的方法。这时候，一位神秘人出现了，声称自己熟知所有内情，并且握有可以威胁到王的证据，令王满足两班要求。
昌辉看完卢尚宫奉上的《洪吉童续传》，冷然一笑，只吐了两个字：愚蠢。
“龙门现在形势十分不妙，两班已经开始回避与龙门的接触，商团事宜也不顺利，最近很多百姓都聚在各地龙门外面，议论纷纷，也是指摘颇多，继续这样下去，恐怕龙门地位岌岌可危啊！”卢尚宫满面忧色，虽然体恤昌辉的痛苦，却也不敢不如实以报。
“卢尚宫，你应该知道这是谁做的。”昌辉一面说一面从案几上去过一页纸递给她，“寡人在等她的动作，只不过仍然用著书立传这一招，实在太令寡人失望。”
卢尚宫接过写满一串名单的纸，并没理解昌辉的意思。
“这些都是此次科举中寡人发现的浑水摸鱼之辈，就按照这个名单，让慧明大师和熊率领龙门剑客逐个清理，动作要绝对张扬，务必令百姓们知道，必要的话，可以派人散播流言，至于内容，卢尚宫可以自行斟酌。”
“您这是……要依赖百姓的力量扭转局面吗？”
“现在不能说依赖，而是控制。”昌辉眉头深锁，神情凝重地回答，“过去，寡人的确说过想要成为依靠百姓力量的王。但那不过是梦想，想成为那样的王，除非能够许给百姓一个没有王的世界，才能满足百姓不断增加的要求。所以寡人，不要成为依赖百姓的王，也不想被两班控制！寡人，要使百姓与两班彼此牵制，慢慢地让他们靠拢过来，这样才是我的国家，我的百姓！”
作者有话说
第122章 同心劫（32）
，还差 